31、12、萧然坟冢论死生 ...
-
后来，师乱回忆起自己最后停留在中原那不堪回首的又三年……所谓不堪回首，特指某位师长的爱的教育，你们知道的。
╮(╯▽╰)╭当然也并非全是无奈暴躁的心情，比如在最初的第一次正式会面，师乱很欣慰地用自己向来凌乱的记忆保证，那确实是有生以来所见过的，永远保持温润表情不动声色的师九如第一次当众变了脸色。
师乱：“……”目瞪口呆。
师九如：“……”脸色一沉。
地点，剑墓。环境，绿树几株，茅屋朴素。事件，师乱表情僵硬地抬着头，脸上还哗啦啦往下滴水。
师九如表情不动轻咳一声示意自己之来到，然后就看到对面用他的石盆洗脸洗得十分欢快的小姑娘，突然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一脸惊恐神色地嘎吱嘎吱地转过头。下一瞬间，师九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你……”你的脸怎么花啦！
师九如嘴角一抽，上前一步。
师乱颤巍巍拽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忙不迭地往后唰唰唰连退一步——任谁在突然放松的情况下看到原先以为会杀死自己的人出现，脸色都不会很灿烂。师乱一脸想死的表情思考如何逃跑，在对方目前堵住唯一一条来路的情况下。
“嗯……你的头发——”
师九如的脸色却彻底沉了下去，在这短短时间内已能让他看清楚一切。这孩子在他用来洗剑的石盆里洗脸也就算了，还把一盆水洗的这样黑的如油，那张小脸不出意外果然同样被搓得黑一块白一块，亏师九如一开始发自真心的感慨，这一代神之女竟然是天生黑发黑肤。
见到原本一脸温润如春风的师九如突然变了脸色，师乱心中一个咯噔，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毫无意外，师九如身形一闪即刻到了她身后，一只手抓住师乱肩膀，将某个慌乱之下只差飙泪小姑娘直接拎起来。“哇，不要杀我~~~~”师乱飙泪手舞足蹈挣扎，不知为何看起来很是和蔼的师九如在她心中，却比之某位金海螺严肃和尚更为可怕。
师九如脸色沉着闻言嘴角又是一抽。
不同被他有心感化的某些江湖人士，这只在自己怀中挣扎的明显是个未成年孩子，而且还是完全划归自家名下——那么扬起手啪啪几声屁股，似乎这主意很不错？师九如抽抽嘴角，禁止自己再想下去，沉着脸看看师乱的头发，转身唰地遁光。而等他再次拎着人从天而降，却已身处剑墓之外，一处小溪。
噗通，师乱被他丢进水里。
师九如云淡风轻地凝视着师乱的脸，淡淡开口一句话：“吾不会取你性命。”
师乱立马止住哭声。
师九如再次淡淡地看着她，忽而叹气：“你，究竟有多久未曾洗澡？”一只手藏在袖子里搓动，师九如赫然有些表情沉痛。
这一句的后果，就是被一根柔韧树枝阻挡在小溪之中的师乱，不得不蹲在冰冷的水里搓啊搓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朝阳升起，溪中水流再次恢复清澈，一直背对她站在小溪旁边的师九如抬手扔过来一件自己的旧衣，淡然倾听身后小姑娘悉悉索索地裹好自己。
“洗完了……阿嚏，阿嚏！”
师乱觉得从未有过的委屈，妹的，月无波也不曾这么拿棍子赶自己洗澡的啊！
嗯。
师九如不置可否地转过头，淡淡抬眸看看看师乱的脸。
很好！皮肤终于白了，头发上积累的污垢也洗清，赫然由平时看起来的黑色，变成温暖的褐红……某种程度，继承殷族最纯净血脉的师乱长相，应该是同妙筑玄华相差无几，惟独在年龄上，一个是相对成熟美丽的面容，另一只却是眼睛水汪汪的稚嫩圆脸。
看着这张脸，师九如不得不承认，他有点感慨。
师乱这时候正就着天际阳光，对着清亮的溪水发呆：“原来我不是黑发啊……”
你究竟曾经有多脏！师九如面色沉重地想起他家屋子外面那一盆黑水。
“洗干净，便穿好衣服，吾在剑墓等你。”
师九如心情很不好，他很担心未来是否需要换个盆子泡剑，淡淡一句转身唰地化光走，临走前丢下树枝威胁地笔直插进泥土中，应该足够保证这孩子一时乖乖听话。
其实搞不清自己到底在哪里，师乱抬头看看四周，认命。
“你乱动我的东西！”剑墓之外，茅屋前树下，蹲着一只皮肤白皙被搓得有点发红脸色警惕的小师乱。
师乱抬头瞪着师九如。师九如正云淡风轻地用一块丝绢，细细擦拭石盆。
“放我走。”师乱凶悍开口：“还有我的青竹剑！”一觉醒来，洗了个澡，终于发现从来不离身的青竹剑鞘连同长剑一起失踪。
师九如不动声色地停止动作，淡淡抬头：“此剑带凶戾，并不适合你。”抬袖一拂，师九如手中出现一柄剑刃仍带暗红的薄长利剑，正是师乱从水底捞出的那柄。事实上这柄剑之铸造手法师九如很有些眼熟，大致知晓该是出自何人之手。
因缘巧合么……师九如心中暗叹，若非是被师乱拿到这柄剑，说不定后来之血案也不会是如此惨状。
剑，为杀戮之凶器。
或许在铸造这柄剑之人的心中，向来就是这样认为？
师九如对剑叹息沉吟之时。师乱看似镇静，心中已是转过好几道弯。
“你对我似乎并无恶意。”师乱忽然开口：“不如就此放我离开，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她试图用无辜沉痛的脸色动之以情。
师九如从沉思中抬起双眸，用温润的表情看向师乱。
“……怎样？”不知不觉对着这样的表情，师乱直觉地又开始紧张。
“可以。”
出乎意料，师九如竟然一口答应，从容放下手中石盆，起身停顿一瞬后，淡淡又道：“你且先跟吾，去一个地方！”
师九如要带师乱去的地方离剑墓有点远。
杂草丛生，那是一处荒芜的坡地，看山坡下那条环绕的小河，环境有点眼熟。
整个小山泥土翻新，竟是立有数不清的新冢坟茔，坟前并无石碑，只有一杆杆飞扬的白幡。
师乱才到此地，心里已是一惊，隐约已知这里究竟为何地。
师九如云淡风轻地站在她前方，抬头看一眼突然沉默师乱的脸。
他表情虽是温润，眼中却无笑意，看着师乱。
“你满意吗？”师九如忽然开口问。
师乱不言语，抬头环视四周，这些坟冢皆是近日新筑，累累满目，见之心惊。
“吾不问你之过去，江湖风浪，人命确如草芥。”师九如声音平稳，直视师乱的脸：“你可曾数过，自己剑下之人命？”
师乱垂下眼眸，低头看自己手掌。
她忽然冷静开口：“如果你想以此责问我那就错了，我从不做任何不知后果的事！”青女并非从不后悔。只是在师乱的心中，她每做一个决定，早已想明白后果，比如杀人，无非就是未来被人所杀。
师乱抬头看向师九如，表情似如他一般的平静淡然：“你要为此间的魂魄，杀了我吗？”
只有这个目的，师乱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猜错。
师九如却摇头轻言道：“吾已说过，不会取你之性命。”
低头看着面前表情平静，眼底倔强的小姑娘，师九如心中一声叹息，不知自己此时究竟是怎样感觉。
作为一名家长，他觉得自家这个孩子原来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样懵懂而走上歧路，在这片如泥沼般的江湖中，能有自己的想法，很好！但作为曾经仙灵地界之一员，师九如却宁愿师乱脸上能够出现丝毫慌乱，至少在规划未来上，无意走错路的人要比清晰知道自己脚下之路的人，要好扭转得多。
坟墓间风声萧然。
师乱看看师九如，忽然很想知道这个人究竟是不是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你……为何要这样做？”师乱终究忍不住开口。为何要将死者集中到这里，或许还是亲手一点点筑起坟冢将枉死者埋葬？
“纵然是人为贪欲，终归是一条性命。”师九如静静回答：“吾不喜你杀人。”
他很直接表达自己之喜恶。
师乱皱着眉，这时候她看起来又不太像是一个孩子了：“我不是问你这个……”
“那么，目前，你是吾之责任。”师九如再次坦然回答：“吾这样说，你感觉怎样呢？”
对于一个有着自己之是非观的孩子，也许他该直接点？
师乱再次沉默。
既然不喜欢，为何当时不阻止？这个问题她没有问，因为这个答案，或许隐约她能体会。不阻止，只因阻止无用，在师九如离去看不见的地方，该杀的人师乱还是会动手。何况人为财死是为因果，仍是那句话，身在江湖，生死皆为天命。
但师九如纵然并未阻止，却还是亲手将死去的人埋葬。这么多坟冢，若是只由一人来行动，该花费多少心思？
师乱心中不禁震动，其实虽不后悔，但真实面对自己剑下死去的亡魂……“其实。”师乱慢慢又道：“我杀过的人，远比这里多。”
师九如温润看着她，道：“吾知道。”
这段对话告一段落。师乱蹲在山坡上托腮发呆。师九如站在离她不远处，静静不出声。
一天后，师乱似乎下定某种决心，跑去附近镇子上认真地寻找合适的乞丐。师九如静静跟在她身边，依然不出声。
三天后天外飞来一只灰鹰，带来一封厚厚书信。师乱对照信中的名字，自己亲手去山里轰出一块巨石，削成四方磨平搬回山坡立好，开始一点一点地往石碑上面刻名字。
师九如同样静静看着她，目光有些欣慰。
如此过去半个月，师乱恍然抬头，觉得自己离中原武林很远已经好久好久，都不知道天策皇朝究竟有没有打赢魔剑道。
然后有一天。
师九如消失了半日，回来后丢给她两支断掉的青竹。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12、萧然坟冢论死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