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3、岁暮数载入新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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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很眼熟，看起来很似月无波当初的竹杖。没有折断之前，有点像是曾经剑鞘的样子。
“此物已替你呈于公开亭，剑鞘如人。”身前有师九如平静地如此道：“有梵天作保，无人会再去找你。”
师九如说，梵天已答应不再追究中原派门血案一事，代价就是仙灵地界必须给其一个交代。
师九如又说，剑折人亡，青女已死，从此名为师乱者，也仅仅只是“师乱”。
师九如云淡风轻地又丢出一枚绿色雕花圆玉，淡淡的叙说仙灵地界是如何凭借这枚圣玉找到素还真，又是如何花费心力医治素还真。言下之意，若非有恩在先，身为中原支柱之梵天一页书，也未必会如此轻易妥协。
……剑折人亡，青女已死！
师乱沉默地低头看看脚下断成两截的青竹，想了想。她以为自己原本应该会愤慨，很悲痛，比如啊啊你凭什么决定我以后的路——最好这种悲痛还应该扑过去抱住她心爱的剑鞘流几滴眼泪。
可惜。
师乱抬头看看师九如那张淡定的脸，嘴角抽了抽：“我怎么觉得这就是两截普通青竹……”
师九如语气温润：“所以吾发觉，这附近山间青竹很多。”
师乱：“……”她心里突然有一群羊驼在狂奔。
“并非所有人都会留意你所使用究竟是竹、是剑还是鞘。”师九如持续淡定温润地悠悠道：“若真有人疑问，吾也很愿去追究此人来自何方。”他声音淡然，目光却是微沉。中原教派有梵天一页书一顶大帽子压下来，相信没有人在魔剑道入侵的压力下，还有空闲得去看在普通青竹枝究竟是不是真剑鞘。反正青竹代表青女，断掉之后，意思带到就好……如果真有人仍不妥协，师九如可也决计还未忘记究竟是谁人背后操纵，致使自家小姑娘被迫杀人。
隐于世外的仙灵地界与人为善，并不代表就好欺负——别忘了还有个地名叫做地狱岛！
师九如脸上表情不动，心中其实已经暗自决定游走江湖时，一定要将这件事查清楚。无论离开多久，他终究无法坐看仙灵地界遭遇外人威胁。
想到这里，师九如抬头看向师乱呐呐无言的脸：“此间事了，随吾回剑墓罢！”
因为心情不错，所以他表情格外带着安慰的善意。
师乱忽然有点风中凌乱，“不会真的是我爹吧……”她突然小声喃喃。
自从确认师九如这三个字怎样写之后，某小姑娘神情恍惚，一直在想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当年到底是那根神经不对，她会给自己取名‘师乱’还用的是师九如的‘师’啊喂！
师九如温润转头：“嗯？”
师乱心中纠结，到底要不要问清楚，但是看到这表情之后她心中倏然一抖，觉得还是什么都不要讨论了。
“天气好好……”师乱呐呐地望着师九如讪笑。
（很久后她终于庆幸那时期这句没有真的问出口，因为有个名叫师九如的老爹真的不是什么幸事，而且以彼此之间的血缘关系，没准师九如一时脑抽就承认了！！）
之后，趁着暮色，两人终于回到剑墓。
师九如打扫打扫茅屋，给师乱找了个地方住下，并且光明正大要走了她的剑，理由就是你的剑有伤痕，需要医治。出于某种心虚之心态，师乱当时并未反抗。
几天之后。
忽而有一日，师九如在接到一封飞书后，沉吟片刻。
师九如转头道：“师乱，你可愿，随吾去见一个人？”
月无波——
师乱绝不会想到，月无波的身影就在这么突兀的情况下陷入她的眼帘，后来她已记不起当时的心情，唯有自己那时呆滞片刻，喃喃出口：“阿娘……”
在一处偏僻宁静的小山村外，师乱被师九如按住肩膀化光来到一处山坡。俯身向下看，一颗茂盛的老槐树下，一名灰衣浅黄长发的清秀女子盘膝而坐，空蒙的眼眸略带慈爱地看着身前玩耍的几名孩童。她身上似乎有伤，会时不时低头咳嗽几声，手边放着枯竹杖，那身形熟悉得让人想哭。
师乱心中热血激荡，突然就很想脱离师九如身边狂奔下去，去紧紧抱住自家义母温暖的身躯——可是不知为何，站在山坡上，她拼命试图鼓起勇气，却僵硬着身躯，无法挪动脚步。
“吾路过山间，偶见她被人追杀，因缘相遇则出手相救。”
师九如站在她身边，沉着声音停顿片刻，又道：“吾救回她时，月无波之身边，已有一名七岁女孩……”师九如默念，这不算说谎。
“我知道。”
师乱声音有点涩，她眼睛很好，能看得到。
树下月无波虽然双眼看不见，但目光所视方向，却无一刻脱离树下玩耍的几名孩童。就在两人所站的短短片刻，已有一名快乐小女孩几次跑回月无波身边，似乎得意摊开手掌给她看着什么……江湖渺远天且长，隐入深山有柔肠。此时此景，由任何人看来，都觉温馨触目。
师乱慢慢握紧手掌。
“你要下去吗？”看着她的神情，师九如淡淡开口。
师乱摇摇头。
又停一会，师乱突然问：“同一个姓，师九如，你是我亲戚吗？”
这句话问得突兀，师九如顿了顿。
他轻叹声道：“亲戚吗，这样说，也无错。”无论是否有相近之血缘关系，殷族之人血脉相连，何况是彼此血统最纯净之人。
“你带我来这里，无非是想告诉我，我该有自己的亲人，而阿娘……”师乱表情平静得不像个孩子，也许她本就不是真正的小孩：“义母她，已找到自己的女儿，我该替她……开心……”她眨眨眼，试图眨出眼中水珠。
可惜师乱心中只觉很冷，冷入骨髓，有点寂寞，自嘲，却不想哭。
师九如又是一声轻叹。
师乱很平静地低声道：“我来这里，义母也是知道的，对吗？”她却不想见我。
是无法面对，还是不愿面对？阿娘……我也该是……你的女儿啊……
师九如默然片刻，脸色平静：“月夫人曾言，你自小聪慧异常。”他没有否认，却也并未承认师乱的话。
在十数日前，师九如曾一度离开师乱身边前去找过月无波，一来是告知已找到师乱下落，第二却是为将来仙灵地界迎回神之女做准备。月无波那时沉默很久，才说出两个条件，让师乱见她一面，她自有手段让其死心；第二则是不可离她太近，也不可多做言语，当师乱看到她，自然就会明白一些。离得太近，反而容易看出破绽。
盲女月无波心已死，如今只想隐居。
但师乱之未来却决不能被绑在她身边，更无法随同月无波一起隐居。‘若吾在此，乱儿必不肯跟你们走。’月无波曾冷静对师九如这样道：‘除非让她亲眼看到吾无事，再然后让她知晓……吾已不再需要她……’
月明星稀。
师九如道：‘抱歉。’
月无波摇头轻叹：‘是孩子，总该待在亲生父母身边的……’可是她的女儿，又在何方？
‘吾可以答应你，替你寻回亲生骨肉。’师九如心中决定要回去见妙筑玄华，提起月无波的经历。
‘不必。’月无波却断言拒绝了他的提议，这个看似柔弱其实心中坚强的女子在一度失去全部信念后，由生死边缘似乎悟通了什么，此时神色淡淡，唯有语气有些艰难：‘让华儿待在其父亲身边，远比跟着这样的我来得幸福……我给不了我的亲生女儿，希望你莫要，再辜负我的乱儿……’
从回忆中醒来。
师九如看看身边一脸平静其实手在发抖的小姑娘，曾经他也有心中犹豫过，当如今亲眼目睹师乱平静却在身周隐约激荡的冷意，终于彻底确定，自己这间接隐瞒的行为，并没有错。
七年朝夕相处，师乱身边只有月无波一人。
月无波对她的影响力，实在太大！
“你可想见见你真正的亲人？”师九如突然道。
“曾经我想要拥有一条填满银子的小溪。”师乱摇摇头反而开口：“我不在乎钱怎样来，只想努力帮阿娘报仇，然后……”
师乱闭口不言，过了一会儿，道：“我有一条小溪，就够了！”相同的事，她其实很讨厌再来第二次。
师九如了然，为此再次沉默。山坡下月无波似乎累了，在一名小女孩的搀扶下，慢慢离开那片槐树。只有心中有数的师九如才会注意到，某一刻灰衣黄发女子曾微微回头，似乎眼中想看到什么，只是她的视线，终究并未真正回头。
槐树下已没有人。耳边只闻风声，师乱眨眨眼，忽然轻声一笑，身周冷意也终于彻底宣告平静。
“师九如，我终于没有动手。”师乱轻轻道。师九如想了想，按照原定计划释放自己之善意：“可要与吾一起？”
师乱抬头。
师九如静静道：“中原很大，也许，你会看到很多不同风光。”
这一年，师乱十三岁。
脑袋一抽，她决定跟上一位看起来很年轻的“大叔”，从此踏上满中原乱跑的苦逼旅程。
一年后。
“纵横江湖风云驰，一朝愁断孤独时。天地忘尽无人问，吾今葬剑亦同悲……”剑墓添新冢。
师九如声音低沉，抬手抓起一捧土，慢慢洒在几柄已无药可救的残剑之上，口中叹息吟诗，看着泥土将剑一点一点掩埋起。
好容易游历告一段落，回到茅屋根据地。
似乎长大了点的师乱怀里抱着一柄样式普通的铁剑，一脸苦逼地挠着耳朵：“师九如……”
“嗯？”
“那是剑，不是人……”如今她之态度，已是很放松很熟稔。
“吾以为你为剑客，该更接近剑心。”师九如不赞同起身，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剑亦有灵，为人操纵杀人，人却往往最后弃之若鄙……”
“然后如果不体会剑之心，则无法将剑术推进一步是吧？”师乱嘴角抽搐，这句话耳朵起茧子啊啊！
“乱儿，静心！”
师九如语气沉着：“若不静心，你如何听懂剑音。”这已经是很严重的教育口气了。
太太静心口服液~~~师乱沉默地认输，然后很具欢乐精神地从记忆碎片中拣出一个吐槽词。
“师九如，你何时还我剑？”师乱放弃上一个话题，不死心继续另一个话题。
师九如抬眸温润地看了她一眼，淡淡毫无妥协地道：“等你能彻底控制你的剑，不再杀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13、岁暮数载入新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