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偶遇 ...

  •   站在船头,看着小小的药岛离我越来越远,那十几天来围绕着我的中药香也越来越飘渺。
      我是跟着商船出发的。绿鸢不放心我和一堆病人坐同一个船,怕我染病;又不放心我单独租一艘船,怕我被拐卖或抢劫;她那小算盘算来算去,还是找了个商船,让我扮成一个商人模样,和一堆草药一起过海去。我那时心里就嘀咕,这还不是有遇到海盗的危险?不过我当然没有说出来,不然她估计要亲自送我过去了。
      这一行我多了好多行李,有乐风提前给我制好的药丸,有如俊熬夜为我做的点心,当然,最多的还是绿鸢给我准备的各式衣服。她好象断定我这一去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于是夏天的单衣,春秋的外套、袍子,还有各季的里衣她统统买了来。冬衣就更夸张,从棉袄棉鞋到帽子围脖,甚至暖手的炉子都有了。
      我跟绿鸢说了我和青青秦铭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个世界的事情,独独省去了景祺那一节。不管还能不能看到景祺,镜湖边的一切都是我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绿鸢对我的来历也不觉得奇怪,她就是这样,看上去喳喳呼呼的,接受和适应能力却比谁都强。
      药岛已经看不到了。船头风凉,我正准备往船舱里去睡个一觉,却无意中瞥见远处的船上,一个白衣黑发的男子正向我这边望来。
      天有些阴暗,那一身飞扬的白衣,在摇摆的船上如云般漂浮,似真如幻。
      见我看他,白衣人从袖里掏出一支笛子,吹了起来。
      笛声悠悠扬扬,在海风的推送下,飘过海面。
      好难听……我真有捂住耳朵的冲动。可是,这调调怎么这么熟悉?
      是我那天教小孩唱的《丢手绢儿》!这本来还好听听的儿歌,被这翩翩白衣公子用笛子吹出来,却是滑稽之极。
      我再一次凝神眺望,还是看不清表情,可是却能感觉到隐约的笑意。
      越听越觉得这白衣公子不怀好意,不是在嘲讽我就是在挑衅我。心里忽地就恼起来,我随手把手里那块碎银向他砸去。
      白衣人终于停止吹笛,似乎只是甩了甩衣袖,就接住了我扔去的东西。
      貌似会武功的样子。这下惨了,才刚离开药岛这个温暖的港湾,就惹了祸上身。我赶紧掉头回船舱,却已来不及,后脑勺无情地被一块东西砸了一下。
      虽然也不怎么痛,我还是回头恶狠狠地瞪着那人——尽管我都看不清他的脸。
      “投之以桃子,报之以李子。姑娘给我一块银子,我就当你买了我这块玉了。”两船隔得甚远,悠然的语气却似响在耳边。
      白衣人说完,拱拱手飘进船舱。那看似随意的动作,却说不出的优雅,和刚才的“恶举”一点都不相称。
      “披着羊皮的狐狸。”我小声骂着,弯腰捡起那块玉。
      月形的白玉佩,像及了如俊那块。同样的弯月形状,同样精细的雕功,只不过,这块上面,是个“羽”字,图案也不是梅花,而是兰花。
      看到如俊那块碧玉,我还想着他的爹一定是月国上位的人,不然不会有能力定做这么贵重的美玉,可现在手里这块羊脂白玉佩,比之如俊那块碧玉佩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莫非那白衣男子,也是月国当官的?会不会和如俊的爹认识?或者更深一层,是有着什么关系?
      这样想着,我又向着那船望去,却已经只能看到个远影。
      这样的玉佩,何止我那一块碎银,不过既然人家有钱给,我还不好意思收不成。
      只是,那白衣人究竟长什么样子?我在药岛上那十天一直是男装,现在,也是男装商人打扮,他怎么就知道我是女的?白衣……莫非,他就是那个在官道上救了我的白衣公子?不会吧,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一路把玩着手里的美玉,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一番,不知不觉船就到岸了,我一脚踏上了火烈国的国土。
      因为火烈和白水离药岛近,且从药岛到锒月海路漫漫,途中变数很多,所以草药一般先运往这两个国家,然后再走陆路运往锒月国。我从药岛出发,自然也要先到这两个国家中的一个。
      按照绿鸢的思路,因为冬天已近,先往南边温暖的火烈国寻找,再按逆时针方向,到锒月国一路北上。等轮到白水国时,天气已经炎热起来,正好避暑。这个路线对于我这个大海捞针的人来说无疑是又周密又舒适的,我除了严格执行还心悦诚服。
      现在我按计划到达了这个南方的国度。火烈国是个尚武的国家,男子大多短发短装,被绿鸢说成是“民风彪悍”,可对我这个现代来的人,反而尤其地亲切。
      租了辆马车,再经过一整天的颠簸,第二天的傍晚时分,我终于由火烈最北的河源镇到了附近这个还算繁华的延城。
      深受旅途之苦的我在延城停留了几天。秉着那超级享受的乐风精神,当然也花了那超级有钱人给的银票,我买了辆大马车,并且好好布置了一下。
      先是有个很舒服的睡觉的床榻,那个大箱子则变成了床头柜兼茶几,我的吉他和画夹挂在车门口的角落。那个车门原来是个布帘子,我把布帘改成纱帘,再加了个镂空的门,糊上我喜欢的湖蓝色的纸。
      这个小小的门看上去倒更像一扇窗户。窗户就窗户吧,我想象着这堪比房车的马车在郊外缓缓行驶,我就坐在“窗沿”上,一边看夕阳,一边弹我的吉他。
      为了配合我那漂亮的车门,车上的小窗口也换了湖蓝色的帘子,我这车主,则搬出了那件国色天香的湖蓝色的裙子,由男变女了。打扮停妥后,我叫车夫带我上街,看着车夫差点认不出我的样子,我吐吐舌头,反正有马车,男装女装应该也不要紧吧……
      延城终究是个城,其热闹程度自然比河源那个边陲小镇要好出许多。可我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却是万分头痛。这么多天来,我愣是想不出一个找人的方法。贴悬赏告示?不行,青青这样的美女画像一放出去,还不令人垂涎三尺?再跟钱这东西挂上钩,那估计会被人绑架了来。秦铭的画像我又没有,最后一截铅笔和最后一张白纸用来画景祺了,我又不会用毛笔画。那就挨个挨个的问人?也不行,效率低不说,根本就找不到人。算了,还是先去药王铺看看有没有消息吧。乐风已经飞鸽传令,让各国的药王铺留心有没有名为陈雪青的女子或名为秦铭的男子前来看诊,而这个延城刚好在乐风给我的药王铺分布名单里。唉,青青啊,不是我咒你,你就委屈点,生个小毛小病的让我找到你吧。
      马车在街上走,我在车里瞎想。正出神着,却听见一阵马蹄声。
      谁在大街上跑马来着,我把脸凑到车窗边。
      只觉得一阵风掠过,然后就有两团大大的东西从开着的车门那里飞了进来!
      我是那种被踩一脚甚至咬一口都不会尖叫的人。小时候被一条恶狗追了三条街,也没有大叫救命。青青说我这是隐藏自己的念头太重,依靠自己的念头也太重,好像也有点道理。后来还被青青逼着改造,可每次一有什么事情那家伙都自顾自地叫得震天响,哪里还轮得到我。
      因为我的这个优良传统,这次我当然也是张大了嘴,任由那两大团东西一团砸到我身上,一团落在我边上,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砸到我身上的那团东西不怎么重,我甚至还用手接了接。等我接稳了一看,却比刚才更加受刺激——这飞进来的东西是个女孩子!她闭着眼睛,苍白的脸比我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最最让人震撼的还是她的头发。雪白的银丝,很长很长的散了一身,再加上那一身白衣,整个一团棉花糖,仿佛随时都会化掉。
      我抱着这团棉花糖不知所措,却感到脖子上一凉。
      旁边那团东西在说话:“要活命就不要动。”
      一个好听的男孩子的声音,我一点都不觉得这声音有什么威胁力。
      我笑着说:“马车是往药王铺去的,你要去那里么?”
      没听见男孩回答,我又说:“药王铺可以给这个小妹妹看病。”
      “她的病药王都看不好。”
      “你也认识乐风?!”我一高兴,居然忘记了那把架在脖子上的刀,猛地转过头去。可眼里的兴奋马上转为痛苦,锋利的刀划破了我脖子上的皮肤。幸好拿刀的人刚才分心了,刀根本就没贴着脖子,所以应该是个很浅的伤口,而且伤口好像也不是非常痛——我这么想着,眼睛就盯上了这个男孩。
      和我怀里的女孩一样的脸,不过白白的头发很短,白白的脸上有淡淡的红晕,眼睛大大的,瞳仁象玛瑙一样水灵剔透。
      他傻傻地跪坐在我身边的软榻上,呆呆地看着我的脖子,那把刀,早已随着手僵在那里。
      我用手抹了一下伤口,血不多,应该没什么大碍,于是随手拿了榻边那块湖蓝色的丝巾,在脖子上系了个蝴蝶结算是包扎。看着男孩还傻愣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那样的神情,让人微微心疼。一心想着要消去他的惧意,我对他眨眨眼:“这样美的姐姐,看到了还要害怕么?”
      男孩脸上的红晕加深了,他懊恼地叫道:“我才没有害怕!我只是……”
      “你只是担心伤了我,是吧?”我揉揉他的小毛头,如愿地看到他放下防备,却听得门外传来车夫的声音。
      “公子,呃……小姐,药王铺到了。”
      男孩立刻又一次地全神戒备。仿佛一个小刺猬竖起了全身的刺。
      这两个孩子估计是在逃亡,那个马上的人为了引开追兵,把他们扔我马车里来了。想到这个,我看了看怀里的女孩,轻声问:“要么……你妹妹先不看大夫,行么?”
      他愣了半晌,才明白我在问他先逃命还是先给妹妹看病,紧张情绪立时缓和了不少,也轻声回答:“她一直这样的,不用看大夫。”
      “大伯,我不想进去了,你带我到城外转转吧,我想看看风景。”

      到了郊外,已是下午。我打发车夫回城去吃饭顺便带些东西来给我吃。当然,避开他,安置两个孩子也是目的之一。
      等车夫走远,我才把还昏迷的女孩放到软榻上。男孩已经给女孩吃了药丸,我认得那个瓶子,是乐风专用的那种直筒形的瓷瓶,很象试管的样子。看来这两个孩子来历不简单,为什么会被追杀?还有那女孩的腿软软的,很没力的感觉,像是瘫痪的,为什么?
      我心里疑虑,嘴上却不问。我本就是这个世界的陌生人,就算问了也不一定了解,就算了解也不一定能帮忙,最多也只是白白地让两个孩子想起那些不好的往事。不由笑叹:随遇而安还真是我很大的一个优点,这个优点总是能让我的心安分的呆在圈里,可是,也有人把它叫做随波逐流。不管是哪个,我只要管好自己,不害到他人就行。
      管好自己,不害到别人……不好的,可不可以装作没看见……那些意外,是不是因为我……倒底要我怎样,要怎样才能停止……幼时的记忆又有浮出脑海的迹象,我定了定神,手抚上那毛茸茸的白色短发,柔声对男孩说道:“姐姐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接下来往哪里逃,你们自己决定。”
      男孩看了看昏迷中的妹妹,垂了眼道:“我们可不可以留在车上,等大哥来接我们?”
      点点头,我跳下车来——怎么样也得有人望风吧,呵呵。
      伸了个懒腰,百无聊赖地看了看四周平常的景色。秋风袭来,竟已带着凉意。看着树上转黄的叶子和一望无垠地金色的稻田,我的心情莫命的变坏。人生无常,连两个孩子都为生命奔波,我的青青,她可还好?

      第一次如愿地实现了坐在马车上边看风景边弹琴歌唱的愿望。
      从《祝你平安》到《千里之外》,新歌老歌乱唱了一通后,情绪是得到了发泄,可结果却是我饥饿的肚子叫嚷得更加厉害。
      终于有些不耐,我跳下那个美丽的“窗”,往进城的路上看去。
      大路朝天,人影也不见一个。不论是赶车的大伯,还是孩子的大哥,都没有来。
      再下去都要天黑了。我抱怨着转回身时,却猛地看到一个人影,然后胸口被戳了两下,再然后——我就发现自己不能动弹。
      原来这就是点穴,我心里叹道,眼睛却好奇地看向眼前的人。
      我一向自认为自己对帅哥很有免疫力,原因很简单——现实中的人哪有漫画里的帅,就算有,也很稀少。当然美女是除外的,毕竟生活中本来就是美女多于帅哥。就说秦铭吧,从初中到高中都情书不断,我却对他的相貌一点不感冒。用我的话说,喜欢青青只需她惊鸿一瞥,喜欢秦铭却要靠日积月累。青青一边骄傲一边还不满足,说我暗示她外表美而秦铭心灵美,其实她是心灵和外表一样美的云云。
      但是眼前这个帅哥真的当之无悔,如果忽略那冰冷的眼睛,就活脱脱一个真人版仙道,连发型都很像!只不过这个仙道的头发是白色的而皮肤是古铜色的。
      “仙道”完全无视我用目光对他的研究,他冷冷地看了看我,确定我没什么杀伤力后,就丢下我,转身撂开帘子,探身到车厢里去。
      我听到车厢里传来小家伙惊喜的叫声。果然就是那个马上的人,被称为大哥的。我也算对得起他那一扔了,他应该不会为难我。今天真是桃花朵朵开,先来俩帅孩子,再来个帅大人,我不由弯起嘴角。
      还没感慨完,却见“仙道”的身子从车厢里出来,看着我,缓缓抽出了他腰间的刀。
      那弯弯的刀上,还有未干的血迹,衬着雪白的刀锋,触目惊心。——我突然明白了。
      “你为什么知道我们在这里?”我发现自己还是能说话的,就是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你找到了大伯对不对?你……你把他怎么了?”
      “不能让人知道我的行踪,对不住了。”他的眼睛还是那么冷,象一块冰,那寒光刺痛我的眼睛,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我没有让他发现!他只是个车夫!你……”我看着他冷静地向我一步步走来,似乎杀死一条人命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平常,再也不能抑制悲愤,“你的命重要他的命就不重要了吗!”
      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挡在了我前面,他用很恳求的语气说:“大哥!姐姐是好人,求求你,不要杀她。”
      “焰!”
      他的眼睛闪过一丝凌厉。
      叫焰的男孩低下了头,很难过的样子。
      我最最受不了的就是对孩子凶的人,何况是这么可爱善良的孩子,心里的怒意顿时被点燃。
      枉他有着仙道的帅脸,却是魔王的狠心。
      正暗自咬牙,却听见赤焰低低的开口:“姐姐,你能当从来都没有遇见过我们吗?”
      心揪了起来,这个孩子为了救我宁可让我忘记他。他正是调皮捣蛋引人注意的年纪,却让我这个当姐姐的遗忘他,当作从来没有遇见他。
      “小焰你这么可爱,姐姐今生来世都不会忘记你,怎么可能当作没有遇见过你?” 温柔地看着赤焰的背影,我笑着说道。
      就那么一刹那,我觉得魔王有些犹豫。
      但那丝犹豫很快逝去。他把刀举起,对准我的喉咙,面无表情的说:“焰,你自己的命不要,连阿烟的命,你也不要了?”
      赤焰握紧了拳头。他抬起头,却没有说话。我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上面是绝望还是乞求还是坚定,但不论哪一种,都让我心疼。
      “大哥,我也求你,放过姐姐。”
      车厢中传来虚弱的声音,魔王的身体明显一僵,他强自镇定地说:“阿烟你什么时候醒了?”
      “姐姐唱歌的时候。”
      那一刻,我发现“魔王”的眼神仿佛没那么冷了,他盯着我已经不是因为怕我逃跑,而更像是因为在想些和我相关的事情。莫非他也听到我唱歌了?我心里想。他还是发呆的时候更亲近些。
      没多久,仿佛突然苏醒般,魔王脸上复杂的表情迅速褪去,恢复了冷酷无情的神色,放下了刀,慢慢向我走过来。

      本来潜意识的觉得他不会杀我,可能因为他长得象仙道吧。可是,他那种表情,让我觉得他全身长满了无形的冰剑。他一步步向我靠近,我几乎都可以感觉到那剑刃上的锋光。想象自己被无数冰剑洞穿的情形,心里怕极,却还是强自镇定,装出一脸倔强和不屑的样子。
      魔王在离我不到一尺的地方停下,举起了手,抓住我的脖子。
      难道我要被捏住脖子活活掐死?或者直接被折断脑袋?
      我不得不痛恨我非常的想象力,因为它让我恐惧得窒息。不对,好像不是因为恐惧才觉得窒息,而是因为那只手在收紧!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脸,我想我应该还是不能置信。
      青青,秦铭,真想和你们重新团聚在一起啊,我们一起“对茶当歌,谬论多多”……可是……好像不可能了……
      耳边传来赤焰的叫声。
      我闭上了眼睛,无不遗憾地等待最后一丝呼吸的流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偶遇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