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白渊的番外：骄阳（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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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走了。
无影无踪，无声无息。
她是那样洒脱之人，自然不会拘泥于父王的日渐冷落。
可是，即使她可以告别昔日恩宠，可以抹去昔日情分，她又怎可以狠绝到，留下她亲生儿子独自一人，在这冰天雪地。
母妃曾说：“有男人宠的女人是一块宝，没男人宠的女人是一堆草。但不论是宝是草，都是对男人而言。女人自己，是一定要对自己好的。”
母妃还曾说：“男人必须是特立独行的动物，只有独自立在那广袤处，独自承受过风雨孤寂的男人，才是有担当的男人。渊，你父王不是那样的男人，但你必须是。”
渊，不要让我失望。
没有蹙眉。只有轻嘲一笑。
不知何时，我的笑，只会有一种神情，那就是嘲笑。
嘲笑父王的无能，也嘲笑自己的无能，嘲笑全天下的人，都如此无能。
当初那个顶着全皇族的反对，将红发的“异类”女子娶进白水宫的父王，或许，也算是“担当”了一回吧？可惜还未出生的我没有机会看到那样英姿勃发的父王。自从带着暗血丝般发色的我出生，自从那个“灭族弑父”凶兆的诞生，父王就一天天离我们母子远去。而几年后，风鸟、神兽依次降临，各种所谓的兆头不断显现，更是让父王喜怒无常。
尤其是那个如神兽般千年一遇的天算，更是将整个皇族，当然也包括父王，打入恐惧慌乱的地狱。
母妃对这些不屑一顾。她说，虽然冥冥中或有天意，但是人的命运，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
那时的我，尚且年幼，听得似懂非懂。但是母妃说的话向来都和别人不同，如同她棕红色的发一般，不容于世。
母妃总能那样坦然，总是睥睨一切，总会笑着将危险孤单挡在身外。在幼时的我心里，如果真有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灵，那便是母妃了。可是，既便是神灵，也会累也会伤心的是么？不然，她又为何要离去，又为何在将那些奇怪的“王子与灰姑娘”的故事时，笑容逝去？
王子娶了灰姑娘又如何？王子能一直照顾着她一直爱她么？灰姑娘又不会厌倦宫廷争斗不会在无聊的生活中变得不再善良纯洁么？渊，记住：故事就是故事，不是生活。预言也只是预言，不代表生活。现在的不代表将来，过去的不会留在现在，你只要按着自己的意愿，去寻找当前最让你舒适的生活就行。你会不断的发现新的目标新的需求，等时光磨砺，等岁月沉淀，你会成长。
三年过去，我渐渐习惯寂寞，习惯独自一人。
风鸟白沐总是远远的看我，却不敢接近我。而神兽白溶，却如我一般喜静，也总是独自一人，折腾那些莲花，甚至还养养小动物。
我们三个都是被诅咒的人。可是，白沐有冰鱼白泠的庇护，日子过得简单无忧；而白溶因着神兽的特殊地位，那个天算又被父王隐压，更是处处受人尊敬。
有时候看到白溶暖暖地对着人笑，我心里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就是我对着镜子练上一整夜，也未必能笑得如他这般。
他的静，是冬日的暖阳，挂在天边，温暖照耀着人心；而我的静，却是雪地寒冰，只要一靠近，就让人不寒而栗。可就算暖阳又如何，十三岁成人礼一到，等待他的，只有被封印的命运。
不知道是喜是悲，只是越来越厌世，越来越讨厌这总是制造和乐假象却又潜伏着重重计量谋划的世界。
母妃，你让我追寻我想要的，可是，这世界里，我竟找不到一丝一缕我想要的东西。
于是，我更加疏远，更加孤僻，更加冷漠。
父王将白沐许配给白溶，白沐不依，白溶竟也不依。
没想到一向和缓的白溶也会如此顶撞父王，但看到他坚定的眼神，听他说“溶儿今生，非所爱不娶”时，我冰冻的心，还是不由地颤动了一下。
父王大怒，问他究竟要娶谁，他竟然说：“现在还未遇到，但以后一定会遇到。”
父王震怒，下令冰鱼将神兽封印。
我又勾唇嘲笑。一定会遇到……不惜违反祖训让冰鱼去干扰外界的父王听到这句话，该是怎样的挫败感觉！
只是我没有想到，父王已经执念到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因为这个挫败，竟迁怒于我。
本是举国吉兆的神兽，因着个不足轻重的理由就被封印，全国骂声一片，而个中理由，父王却是有口说不出——因为那个天算一旦公布，只会加剧天下大乱的速度而已。
这本是父王自己设的局，失败了，套住脚了而已，居然也能联系到我身上，甚至还认为，若不是娶了母妃，若不是生了我，这一切恶兆便不会发生。真是讽刺，母妃那样的女子，配父王绝对绰绰有余，如今就算人走茶凉，也轮不到这个不尽责的丈夫来说三道四！
我只是冷淡回敬几句，父王居然就开始动手，招招欲置我于死地。
身上的伤丝毫不能让我觉得疼痛，我的心早就已经麻木。但我还不想死，在看到白溶那双渴求和坚定的眼睛后，我也想活着，活着来等待我想要的东西。
只要我一动手反抗，父王自是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这么些年来，我炼的毒，已无人能挡。
即将死去的王者，最终却是露出了于我难得一见的笑容：“渊儿，感谢你送父王一程，这么多年，太累……以后这天下，你爱毁便毁吧。溶儿是个好孩子，他一定会……把它重新变好的……”
这个生了我却没对我避如蛇蝎的父亲，临终了也还是将我往那深渊里推了一把！我毁，他建，是么？你背不了的骂名，由我来背，是么？！
浑身是血的出了主宫，一路的人都战战兢兢，没有一个敢言敢动。
弑父的凶兆人为的实现了。可是谁又知道，我身上的，都是我自己的血，都是我自己的伤；更不会有人知道，一个父亲会故意逼着儿子杀了自己，会那样残忍地将所有负累卸到儿子身上！
久积的恨终于爆发，在看到白泠那正义凛然的脸容时。她若是存善的冰鱼，又怎会听了父王的命令，屡屡去加害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她若是正义的冰鱼，又怎会黑白不分，任由这么些人这么多年对我的逼迫；她若是守规忠烈的冰鱼，又怎会看着父王娶异族女子被皇族长老们限制打压不加援手，而她自己，又心心念念地想着异族的男人，甚至决定私奔？
很小的毒，便让白泠迷糊而恭敬地将我带到她的寝宫，然后对我极尽挑逗。冷眼看着身下全然没有第一巫女样子的白泠，泄愤后的我却也没有一丝兴奋感觉。神圣的事物被打破，也不过如此。
门口传来白沐的惊呼，在我身上纠缠不休的白泠顿时清醒。
也是，药力应该差不多要过了。
我带着嘲笑看她，看她由惊转怒，由怒转悲，然后裹了被单仓皇逃离。
就是举世皆尊的第一巫女，又能怎样。我不是灵兽，她无法封印；我是白水新继任的王，她必须无条件服从。迂腐的女人啊，要怪只能怪她自己。
或许父王选中我，也是慧眼。我如他所愿地摧毁着一切。但确切说来，那也是我所愿。那些头脑腐朽的皇族，那些对着预言畏头畏脑的侍从，我一个都没有留。诺大的白水皇宫，短短一月，就空荡无人。
迷信愚昧的国人不断唾骂弑父的罪孽，灭族的暴政，甚至将我传成荒淫无度，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魔王就魔王吧，做仙人我还嫌太累。
生活于我似乎太大改变。身边还是没有人，毒药的研究也再难上一个层次。可是，每天得空了就看看那块冰镜，这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新的习惯。
那次白泠仓皇离开后，我在房里发现了这面镜子。巫女寝宫向来隐秘，我竟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传说中的鱼透镜。
镜中有个长发如墨的女子，一身青纱衣裙，在炽烈的阳光下犹如青莲绽放。
而她的笑容，却犹胜天上骄阳。
那是怎样的笑？原来人也可以笑得如此真诚灿烂么？本以为白溶的笑已是和煦之极，可她那张扬骄傲，毫不掩饰的明媚笑容，又何止比白溶美上千万倍！
“小希，做我的朋友吧。”
朋友这样的字眼，也可以这样轻易就得到么？我又想冷嘲，可嘴角却没有动，因为我看见树下那个有些傻的女人在重重的点头。
或许不仅是那个傻女人，连我也被严重地蛊惑了。我将鱼透冰镜带回自己的寝宫，日日夜夜看着它，看着那里面，看着那个被叫做青青的女子，看着那穿透了空间扑面而来的笑容。
还曾不断的差人找来相貌美丽的女人，让她们笑，妄想从现实中找寻那样的笑容，却屡屡失败，还因此换来更多□□的骂名。
而我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的看着，猛然的，就发现自己再也无法解脱。从来没有在乎过什么的我，第一次有了如此强烈的想得到的念头。我一定要见到这个女人，不论用什么方法。
只是白泠这个让人厌恶的女人，已因为她虚伪的大义嫁去了火国，我无法询问到什么。说来可笑，白泠被世人送颂，说是“以身救国”，可她却怎么都不曾去想，要救国得从我下手。她只是逃去火国舔自己的伤口罢了。白水先是被王所弃，再是被巫女所弃，人们却在唾骂埋怨我的同时，得过且过，不思改新。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这些人连改变命运的念头和勇气都没有，又有何资格抱怨愤怒？仅仅因为伦理常纲么？或是仅仅想找个出气筒发泄情绪？由他们去吧，既然我已经找到我想要的，我只管去做就是。
白泠用鱼透镜时时看着的，除了那天算里的“异女”，还能有谁。我不能确定两个女人里，倒底谁是所谓的“异女”，因为“雪青”和“林溪”两字，都在预言之中。我懒得管那么多，就算我要的女人是“异女”，我也要看看，倒底是白泠的天算赢，还是我赢。
翻遍所有禁忌书籍，试炼可能影响异时空的一切法术，终于还是让我找到了那么个小小的结界缺口。
集结了大大小小百名巫女的力量，才让“她”失足掉下结界崖，却没有料到，那个碍眼的男人还有那个傻女人坏了事情。眼看着结界口一点点缩小，我的心第一次纠痛起来。若不能在结界口关闭前落入，那等待他们的，会是真正的悬崖！
幸好那碍眼的男人松了手，看着两人一起从鱼透镜里消失，我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可那百名巫女动用了非冰鱼不能用的巫力后，竟全数力竭昏迷，我甚至来不及知道“她”落到了那里。
鱼透镜里再没有“她”的影子，我在很多人身上布下剧毒，限他们七日内给我找到人，而我自己则动身往火国去找白泠。
轻易的骗了白泠，说是“异女”已经出现，她很快测算出火烈南边有异动，我又马上往南方赶去。
一路布毒找人，已是最快的速度，却不料还是晚了一步。
当我在那群人中发现赤裸的她浑身是伤，我几近疯狂。心里有什么东西破碎了。或者是十年的梦想愿望，我从来没有发现，这个女人对于我，竟是如此珍贵重要。
安置好她，将那个没用的男人毒晕不醒后，我开始一路追杀所有的人，不论是参与者还是目击者。我本善用毒，杀人从来不见血，可是这回，我却是一刀刀一剑剑砍下来。毒的折磨，也不能让我解恨，只有那耗尽力气的挥砍刺杀，才能让我平息。
等我回到她身边，那灿烂的笑容已经失却，只有麻木的表情和惊惧的梦魇。
她白日里就看着那昏迷不醒的男人，到了晚上又整夜整夜不敢睡觉。我只能用药让她产生困意，然后我躺到她身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迷糊入睡。
她在梦里会将头挨到我胸口，美貌的脸庞依旧，却多了份让人心疼的感觉。
十年里我看着她哭看着她笑，被她的情绪左右，嫉恨着她身边的男人，现在却是她如此安静地躺在我怀里，被我抚慰。这样的感觉，是如此新奇如此让人怦然心动。唯一亲近的母妃从来不需要我的照顾，其他的人是唯恐我的“照顾”，我从来没发现，照顾一个人的感觉，竟是这样的……让人舒服。
那个下雨的夜晚，她第一次对我展开笑颜，我的心从来没有跳动得如此厉害。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冷漠的人，一直觉得自己适合冷漠，现在才发现，心里隐隐烧着的火，只要那样一个笑容就能激发。怕对她有伤害，却又实在情难自禁，甚至不得不用迷药，迷了她，也迷了自己。
那激情而又小心翼翼的一夜，让我至今心颤。现在回想起来，因着月如，我有了多少个第一次，又多了多少从未知道从未体验的感觉？她是我的药，是将冰雪融化的最灿烂的阳光。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白渊的番外：骄阳（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