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错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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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我的马车终于跨过了火烈和锒月的边界。刚刚开春，这月国南边的气候却已无一丝寒冷。暖洋洋的风拂过脸庞，如同情人温柔的吻。
忽然就想到了梦里的景祺。那微蓝的长发拂过，也是这样轻柔酥麻的感觉呢……他那个没有印下来的吻，是否也如春风般温柔呢？
心猛地一跳。我不禁又羞又恼：大白天的，都在想什么呀，真是脑壳坏掉了。当下顿觉烦闷，于是叫了一声：“停车。”
马车应声而停，阿沐的声音随即响起：“公子有何吩咐？”
“没事，我想下来走走。”我撩开帘子，跳下车来。
清新的空气驱散了那缭绕的旖旎情思，我活动着有些麻木的手脚，看向前方丛叠的山林。林海茂密，一片葱绿，望不到边，和一路上行来那枯草与黄沙齐舞的景象形成鲜明的对比。
火烈是西高东低的地形，西南多高山，东北多平原。且火烈气候偏干，虽冬天不至于太冷，却也比得上深秋，草原枯黄，万木凋零，自是一番凄凉。而一入锒月，穿过那道长长的峡口，空气马上就湿润起来，仿佛穿过了一个天然屏障。
如此青山绿水，仿佛回到了家乡，让人倍感亲切。
“啊——我来啦——”我对着山谷大叫，是宣泄，也是感怀。锒月，青青，秦铭……我来了。
听着一声声回响，久积心中的郁郁之气也一扫而空。自那场变故后，已经好久都没有这样的心情了。一时兴起，我踩着简单的藏舞步子，在绿草如茵的马路边唱起了《家乡》。
“我的家乡在日喀则，那里有条美丽的河……”
一曲唱完，还对着山谷吼上一句：“呀索呀索呀呀索！”
眼见阿沐那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我的心情更加如阳光灿烂。能让这二十岁不到就木头人一般的孩子露出这种表情，好像还蛮有成就感的。
等我笑嘻嘻回到车边，阿沐已恢复了平时那一本正经的表情。
“公子，前边山脚有个驿站，不如我们到那里再作歇息，也好将车换成马匹。”
火烈东北多平原，我从药岛上火烈，正好是中部切入，一路往东，所以一路上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大道。可锒月国却是地形复杂，由南往北多是高山险岭深谷幽林，入境的马车一般须换成马匹，才能继续前进。
一个月的马车路程已经让我腰酸背痛，实在难以想象在马背上再骑两个月的我，骨头会不会散架。何况，我会不会骑马，还没有试过……
看向眼前峨峨群山，我头皮一阵发麻，原来苍翠欲滴的奇峰秀岭现在座座面目可憎。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的。“如果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命运，谁也逃不离……”我一手扶着额头，一边哀哀戚戚地钻回马车，倒在那没多少时间好躺了的褥子上。
这回的即兴恶搞，却让阿沐一脸沉思，甚至还皱起了眉头。
我的心情随之低落。那夜的白泠和赤烬的对话，随侍在屋外的阿沐肯定全都听见了。他们说的预言，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小而来的对命运的恐惧让我心里的慌从未消失过。可我没法问阿沐，就算问了，他也未必会答。
车夫一声吆喝，车子又往前行去。轱辘转动，仿佛那命运的轮，辗出该有的痕迹，朝着既定的方向而去。如果一切都是天意，果真是谁都不能逃离么？
没过多久，阿沐就轻扣车门：“公子，驿馆已到，请下车歇息。”
理理一头卷曲头发，重新扎了一下额上的发带，确定自己看不出倦意，我才撩起衣摆，跳下车来。
才一下车，就听见一阵沸沸扬扬的马蹄声，转瞬间，一队人马从前面围栏里奔出，转到山道上，疾驰而去。
马蹄扬起的尘沙让我眯起了眼睛，隐约的看见那是一支军队，轻骑兵装束，为首的身形修长，象是个少年。
“这群人的身手都不错，头徽上明黄的缨络，应该是月王手下新月满月二军之一。就是不知道月王派如此精锐部队到这边疆之地来做什么？”阿沐看出我的好奇，不动声色地在一边介绍，“公子，不如我们先去馆里用膳。”
我点点头，往驿馆里走去。
毕竟是边疆荒野之地，驿馆里三三两两的没几个客人。不过菜倒还可口，尤其是我这个在火国饱受浓重菜色蹂躏的人，看到桌上那几道清淡的绿色蔬菜后，已经忍不住要感谢苍天。
正当我不顾形象大快朵颐的时候，邻桌的谈话声也传入了耳朵。
“新月军自从有驸马爷领队以来，威风不少啊。”
“那是，也不看看驸马是何等人才，论文韬武略，月国能出其右者，恐怕都不够一只手的数量。”
“可是有传言说，驸马爷是相国大人回乡省亲时带回来的，谁都不知道他的来历。说不定，这驸马就是相国故意安插在皇上身边的。”
“嘘！你不要命了！皇上和相国也是你能随便议论的！”一个声音轻斥道，谈话声也随即低了下去。
月明公主新招驸马，名为秦铭。
脑海里闪过这句话，我不由得停下了筷子。他们说的驸马，是秦铭么？
再侧耳细听，却已听不清楚。
这时，阿沐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语调很轻，却刚好能够我听见：“他们在说，刚才那队人里，为首的其实是驸马。”
犹如胸口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我条件反射地弹跳起来，冲出门口。
山路蜿蜒，哪里还有人影。
心一下里凉了下来。
秦铭，真的是你么？难道我们就这样擦肩而过？
还记得那个细雨天，你已经撑着伞走过人行横道，没有伞的我想追上你，却被红灯拦住了脚步。可一辆辆车呼啸着过去时，我在车的缝隙里看到了微笑的你。细密的雨帘中，你那清澈的眼睛也凝聚了水汽，薄唇成线，微微向上勾起，在那个春寒料峭的天气里，竟是那样暖人。
你说你和我心有灵犀，所以回头，所以等我。
那好似玩笑的话语，却如一块暖玉，嵌在了我的心里。
此时没有朦胧的春雨，没有入骨的寒风，也没有了你我的心有灵犀么……
“不要看了，早走远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我应声回头，看见一双狭长的双眼皮，半掩着琉璃般的眼眸。
景祺？我脱口而出。两只手已不自禁地抓住了他的袖子。
“什么景祺，我叫月释。”眼前的人不满地提起手，连带我又抓着筷子又抓着袖子的手，“喂，要是沾了油星上去，我心情不好了，就不帮你追那个人了哦。”
我还在想这个美男子怎么叫“月事”，听见他后半句，也顾不得他姓甚名啥了，马上把手一放，急急说道：“你可以帮我追？”
月释却不答话，只是拎起那宽宽的袖子，对着太阳左看右看，上砍下看，正着看反着看斜着看。
“不要看了，弄脏了我陪你好了！”我向来对自恋的人反感，尤其是自恋的男人。
“咦？我爹说这袍子是上好的蚕丝加了黑天鹅的羽毛，让月国最好的织工织了七七四十九天才织出来的。还有这上面绣的墨羽纹，每个形状都不一样，光光描绣图就描了两个月。这衣服起码也值黄金千两吧，你真的要赔？”
我看向他身上这件浅黑的衣服。上面绣着的羽毛的确很是精细，想想刚才抓着袖子时，手感也的确很是不错，但是——千两黄金买个城都够了！
“你耍我是吧？”好脾气如我，也懊恼了，随手把手里的筷子朝他脸上扔去。
三尺距离，我却没看他怎么动作，似乎只是扬扬衣袖，筷子已在他手里好好拿着。
想不到这文绉绉的月国，除了商机遍地，还有武林高手。这个人的轻功，未必在赤烬之下。赤烬强在刀法，轻功只是一般，而眼前的人，举手投足间却是说不出的轻松优雅，仿佛那不是在用武力，而是在作水墨写意画。若是个好轻功的人，要追上秦铭那队人马，不是不可能。心里的希望又一次升起，我抬头看向月释。
这一看真让我哭笑不得，这贵公子居然不知道从哪里摸了把纸扇出来，摆了个悠闲的POSE，正笑眯眯的等着我思考结束呢。
附庸风流也不用大冬天扇扇子嘛，我暗自歪了歪嘴角。不过既然有求于人家，还是谦卑一点的好。这么一想，我咧开个夸张的笑脸，对他作了一揖：“还请月公子高抬贵手，为在下追回……”
一时语塞。
我竟不知怎么在这个人面前称呼秦铭。驸马？将军？还是“那个人”？
月释的脸上闪过一抹狡诘的笑，他也不等我说完，就接口道：“可以呀，不过我有条件。”
心里很不爽，尤其是在看到那张笑起来连太阳都失色的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你被我套牢了”这种神情时。可是自己和人家素昧平生，又有求于他，他有条件也天经地义。
“好吧，什么条件？”我悻悻然开口。
“很简单，让我一亲芳泽。”
话音刚落，人已闪到我跟前。我只觉得下颚被捏住，一张凉凉的唇就已覆盖上来。
刚想抵抗，穴道也被点。
被两片柔软的唇细细密密的轻触，那潮湿的凉意一层层的传遍全身，引起阵阵酥麻。
我，被吻了？木然地瞪着眼睛，而且……是被一个陌生人！
想挣脱，却动弹不得。
“专心点。”月释的声音仿佛魔魅。
他抚上我的眼睛，让我把眼睛闭上，转而托住我的后脑。另一手也不再钳制我的下颚，而是绕到背后环住了我。轻吻渐渐转为辗转吮吸，环抱也越缩越紧。
头脑和手脚一起失灵。心仿佛跌落沼泽，无论怎么挣扎，都是越陷越深。
想张嘴呼救，却被更深的侵入。唇舌交缠间，我的意志被一寸寸剥夺。
吻是那么美好的感觉么？仿佛那个初夏的阳光下，那道清凉的声音，那抹清澈的眼神……
恍惚间仿佛被景祺的蹄子敲了一记，我才惊觉，自己居然在生涩而笨拙的回应着！
猛然推开那个怀抱，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里无比羞恼。
月释的眼里一片迷离之色，却只在我推开他的刹那。眼帘一开一合间，他已笑眼如丝。
“被我吻的女人没有一个不反应激烈的，你也不用懊恼自己。”
这是什么话？这算是在安慰我吗？说是嘲笑还准确些！我的怒气一下子升腾起来，却无处发泄，只能虐待那不争气的嘴唇。本就被吻得有些红肿的嘴唇一下子被咬出血来，我尝着那咸咸的血味，万般委屈涌上心头。
看着我涌出两行清泪，月释拧了拧眉，神色复杂地背过身去。
“真不知道秦大将军看到自己的情人这副样子，要心痛成什么样子呢。”
辨不清他的语气，我却为那个秦字激动起来。秦铭，你如果在，绝不会让我受此大辱的是么？可是，如今你又在哪里？
心下一片黯然。或许是我太高估自己的能力，忘情忘爱，岂是轻易可以做到，刚才居然把一个陌生人当成了他……
“好一副梨花带雨，”月释的语气满是不屑，“你那秦将军，有本公子一半好么？”
看着他挑衅的眼神，我更有被耍的感觉，恨恨说道：“至少他不像你这样花花公子，言而无信。”
“言而无信？别人都怕我言出必行，你倒说我言而无信。”月释勾起一抹笑容，眼中的琉璃色愈加地光彩肆意。他拉了我的手道：“月某这就带你去追你的秦将军。”
一声声的“秦将军”却让我想到了其他。新月军、将军……秦铭就是白泠口里那个新月将军！
那他护着的那个皇宫里的人，又会是谁？难道真如那几个兵士说的，现在的秦铭在为那个相国卖力？不，相国不会在皇宫里。那又会是谁？难道是月王？或许是秦铭自己想夺权？不，都不象。秦铭是喜欢清澈自由的人，不是那种肯受人钳制的人。若说能绊住他的，向来只有我和青青。但是——若是以前的秦铭，也不会是如今的驸马身份……
用力晃晃头。这样的结论，我不愿相信也不能接受。一定要快点找到他，问个究竟！
这时的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已被抱到马上。感觉有些不对劲，大叫了几声阿沐，却没有回声。
“你那护卫有人招呼着呢，没空管你。”月释的眼里尽是笑意，仿佛一个大胜归来的猎者。
看着他笑，我就来气。这个叫月释的人，变幻莫测，让人摸不清喜怒哀乐，反而很容易被他的情绪左右。他制住阿沐，显然是有预谋，难道是要把我绑架去要挟秦铭？
打了个激灵，我想也不想就想翻身下马。
月释却是轻轻一跃，跳上马背，把我牢牢钳制在他双臂之间：“月某看上的女人，岂有让她逃掉的道理。”
那温热的气息呼在脖子上，让我有片刻的怔忡。
马一路奔出驿站，我也渐渐停止了挣扎。车到山前自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心里反而一点点坦然起来。先看看情况再说，实在不行，我还有迷魂粉，大不了来个人仰马翻。
“你要带我去哪里？”我没好气的问。
“你想去哪里？”耳边传来邪魅的声音，伴着一阵热气。
感觉到他贴得很近，我不由僵硬了身子，全神戒备：“当然是履行你的承诺，帮我去追新月将军。”
“我答应了帮你去追，但是没说今天去。”月释脸上又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那么讨人厌，偏偏又那么媚惑人心。
“难得本公子有闲，今天先带你去个好地方。”他在我脸上亲一口，“你会喜欢的。”
真是个讨人厌的花花公子！脸上还留着他嘴唇的凉度，让我很想打他。可我不敢松开紧紧抓着马鞍的手，只能改为恶狠狠的踢他一脚。
月释却哈哈一笑，双腿一夹，让马儿跑得更快。这时的他，没有了之前的玩世不恭，看上去是那样的风姿飒爽——我不得不承认，这人，长得不是一般的好看，无论什么样的表情性格，在那样美的脸下，似乎都可以解释。
若是有天下第一美男评比，估计他可以拔得头筹……若是给青青那个花痴看见，估计可以两眼桃心……哼，这样的花花公子加上没心没肺，才不能把我的青青嫁给他……
乱七八糟地想着，却听马儿一声嘶鸣，停了下来。
这个好地方居然是个温泉。
早已在马背上颠簸得像棵烂白菜的我，见了温泉当然是两眼放光，可是等冲到跟前，却犯难了：就一个池子，难道叫我在这个男人面前泡澡？
当我沉着一张很不爽的脸转过头去时，却发现身边已经没了人，只剩地上一堆衣服。蒸汽腾腾的池子里传来他懒懒的声音：“我先了啊，你自便。”
我只能干瞪眼：这个男人把我弄过来就是看他洗澡？
池子里传来低低的歌声。
真是个自我主义、自私自利的烂人！我不禁又一次骂人，打从遇到这个见鬼的月释，我在心里就没停止过骂人，简直要把从小到大会骂的词都骂个遍，然后再加上拳打脚踢才能解恨。肯定是上辈子结了怨的冤家！我一边骂着，一边看见了地上的衣服。
不如来个以牙还牙，把那烂人的衣服拿走，看他能笑到什么时候。
这么一想，一脸的黑线终于散开，我眉开眼笑，蹑手蹑脚地捧起那堆衣服，向不远处的马儿走去。
虽然没骑过马，但马这么温顺的动物，应该没有问题吧？安慰着自己，我咬咬牙抓住缰绳，一脚踏上马镫。
那本应很温顺的马儿却忽地扬起前蹄，向前小跑而去，让我重重地摔了个四脚朝天。所幸脚从马镫里脱出来了，不然被拖着跑，肯定皮开肉绽了。
“忘了告诉你了，我家小白脾气跟我一样不好。”
听着那明显带笑的抑谕，我又是一阵气恼，真想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摸摸摔得生疼的屁股，不小心摸到了一边的小石头。顿时，恶从胆边生。
“你好了没？我要回去了。”我悄悄到了池边，故作懊恼地问。
“久着呢，你慢慢等。”
找到声音的方向，我把手里的石头用力的扔过去。
没有听到落水声，难道被我打中了？那块石头不大不小，不会砸死他也不会砸晕他，却能让他的脑袋疼上半天。
这下报仇了。我也学他哼起歌来：“我得儿意的笑，我得儿意的笑……”
可是没得意多久，就发现自己大意失荆州——先是脚被抓住，然后“啊哟”都来不及叫就掉下了水。
月释眯着眼睛，一脸邪佞的表情。
我赶紧使出看家本领，两脚在池壁上一蹬，箭一般游离他身旁。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简直是大快人心。月释的武功在水里没法发挥，而我却是游泳健将。他就像孙猴子在水里遇到猪八戒，有劲使不出，哈哈。哎呀，怎么把自己比作猪了，呸呸呸，真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我又一次躲开攻击，却觉得头好像真的挺晕的。
糟了，穿这么多衣服在温泉里运动，八成是缺氧了，得赶紧上岸去！
我奋力游向岸边。
可是头越来越沉，呼吸也不行了……
残存的意识里，只剩下不断下沉的感觉和那双看起来挺慌张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错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