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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入局 ...

  •   从梦中大叫着醒来,我发现全身都已汗湿。
      背上的伤口剧烈疼痛起来,无情地提醒着我之前发生的事情。
      弱不禁风,不能站不能走甚至坐着都累的赤烟,竟就靠着那样小小的一双手,为我挡刀!
      当初,妈妈也是那样,推开了我,自己却逃不了那疾驰而来的卡车……
      那个有着一头长发的小小人儿曾经说我像她妈妈,可是最后,她却做了和我妈妈一样的傻事!
      心一阵剧痛。总以为可以忘记,总以为一切都会好下去,可是,这么多年的平静原来只是虚掩之势,自以为的忘却原来只是痛过后的麻木!
      “姐姐,替我……”
      赤烟的声音犹在耳畔。她定是惦记着赤烬赤焰吧。
      想起赤烬赤焰,我忍痛起了身。夜还没完,窗外一片漆黑。窗口站着个小小的身影,一头银发,神情淡漠的捧着个小小的瓷罐。豆点大的灯心忽明忽暗,映得那身影愈发单薄,好像随时要人间蒸发。
      “焰!”我担忧地叫他。
      赤焰回过身来。依旧没有表情。他的头发凌乱的扑在额前,那双淡玛瑙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光泽,只有那捧着罐子的泛白的指关节泄露了他内心翻涌的情绪。
      这只动不动就浑身竖刺要保护我们的小刺猬,此时却脆弱得再也抖擞不起精神。想要保护的人,却让自己成了被保护的那一方,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我张张嘴想安慰他,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因为那些单薄的话语,连我自己都安慰不了。我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小少年,心里充满悲哀。
      回不去了,那些美好的时光……
      过了很久,赤焰才一步步走到我的面前,他垂下眼睑,把手中的瓷罐递给我。
      幽暗的光线照着罐子上“赤烟”的字样。
      空气仿佛凝滞。
      “姐姐,请你让药王收我为徒!”赤焰扑通跪下,神情坚定。
      “你这是干什么?!”我想扶他起来,却不能动他分毫,相反地,却是扯到了背上的伤口,滋滋地疼。
      “姐姐不答应,我就不起来。”赤焰目不转睛地盯着赤烟的骨灰罐,眼里闪过懊悔和仇恨。
      如果跟着乐风能让他学到些什么,不这么后悔自责;如果跟着绿鸢能让他忘记些什么,不这么恨意难消,那也未尝不可……还有,若是把赤焰送去药岛,绿鸢也一定很高兴吧?
      “好吧,我答应你,等事情定了,我送你去药岛,一定让乐风收你当学生。”
      “谢谢。”赤焰垂眼,掩去眸里痛意。那原本通透如红色玛瑙的明亮眼睛,现在却是一片灰蒙暗沉。
      我看着眼前低着的白色小刺猬头,仿佛有根细细的针戳在心脏最柔软的地方,酸酸的疼。我站起来,紧紧的抱住赤焰,也抱住了怀里的烟。
      “焰。我们要替烟照顾好自己,替她活下去,这是烟最后的心愿。”我声音低哑,“不要只把痛烙印在心里,心这样宝贵的地方,装的应该是最珍贵的东西,而不是伤痛。”
      说归说,心痛我亦无法抑止,何况一个年仅八岁的孩童?唯一能做的,只是收紧环抱,给他力量,也给自己勇气。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来不及看清来人,我条件反射的转了个身,把怀里的焰转到背门的方向。
      却听背后传来赤烬的声音:“溪儿,你醒了?”
      全身绷紧的神经刹那缓解下来,背上的伤口却因为刚才的动作撕裂般的疼痛,让我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
      不能让他担心。我强自忍痛,转身间,已换上微笑:“你回来了。”
      话音刚落,却被赤烬手里横抱着的女人吸引住视线。
      “娘!”赤焰已经冲上前去,“我娘怎么了?!”
      “没事,我用了溪儿的药粉,你娘只是晕过去了。”赤烬回答道。他的眼睛却没有离开我:“溪儿……你……还好么?”
      “嗯。”我的目光离不开那个绝美的女子。
      这就是濯妃白泠,天下第一美人呵。
      娟秀的五官仿佛精雕细啄的艺术品,淡粉的唇色像草莓果冻一样诱人,纤长的睫毛掩着紧闭的眼帘,微微颤动。
      可这一切我都可以忽视,当我的目光落在那头长发上的时候。
      微蓝的头发,如蓝天下最纯净的瀑布,从赤烬抱着她的臂弯上一泄而下。
      情不自禁地捧起这水一般的发丝,我怔怔地看着它和我手上系着的头发溶成一体。
      “这是白水国的皇室所特有的发色。”赤烬看出了我的疑惑,不动声色地解释道。他不是没有看见过我手上的头发,他也知道我对这缕头发的眷恋,但是我不说,他就不问。
      我抬头看赤烬,他依旧安静而温柔的看着我,还是没有顺便问我这头发的来历。
      白水的皇室?景祺会和那传说中的巫之白水有关系么?巫术……难道就是这白水的巫术,造出了那个美丽却寂寞的结界,将景祺年复一年地锁在里面?想到景祺,想到那蓝如海面的眼睛里透出的深深寂寥,我的心一下一下地抽痛起来。如果是这样,那景祺,究竟被关了多少年啊……还有,那样善良而温顺的景祺,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被关在那个如同仙界般毫无生气的地方?!
      刚刚凝聚的力气,仿佛一点点从我身上抽丝般逝去。我定定神,带着期待问道:“濯妃她……会不会巫术?”
      赤烬看我的眼里有疑惑,可他还是笑着回答我:“濯妃虽曾是白水的第一巫女冰鱼,可她既然嫁入我国,自是已被除去所有巫力。”
      是这样的么?那她也不能为我救出景祺了?若是去到白水,是不是就可以找到一个救景祺的人?心突然焦急起来。白水和锒月,是两个不同的方向,是往月都去找青青和秦铭,还是往白都去找救景祺的人?想到秦铭新娶,青青却下落不明,那弯月般的眼睛里,是否还有着流水的光泽?那明艳的笑容里,是否还有着骄阳的色彩?无论如何,那两人,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啊。
      手指缠绕着腕上垂下的蓝色发丝,我咬住嘴唇:景祺,再等等我……
      命运就是这样,一次次地导演着错过,一次次地让我犯下一个又一个的错误。如果我先去救景祺,那之后的那些爱恨纠缠或许不会再有;如果是我先救了景祺,那景祺也不会为了那个人的交易而失去那么多。可惜等到我明白这些,一切都已发生。我的手,究竟还是握不住所有,护不了身边珍贵的人……

      “风……风……”
      这时,白泠眉头紧锁,喃喃地念着什么。听上去,像是一个人的名字。赤烬使劲晃了晃她,她才慢慢的睁开眼睛。
      星眸微开,色若琉璃,仿佛一室的昏暗都被点亮。
      太美了。
      这才明白画龙点睛的含义,这才明白“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不是传说。青青的美如阳光娇艳,白泠的美却是如月光轻柔;青青的美如溪流欢快,诱人追逐,白泠的美却如湖般幽静,诱人沉沦。
      赤烬把她放下来。清眸流盼,在看到赤焰后,白泠轻呼一声,笑容仿若漾开的湖水。她往赤焰迎去,翩若轻云出岫,一举一动都淡雅脱俗。
      “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脑子里突然蹦出这几句诗,用来形容眼前的人,只有不及而无过之。
      “烟儿呢?”濯妃笑着问道,眉眼间顾盼生辉,何其扣人心弦。
      可屋里的气氛却因为这句话一下子紧张。
      “呃,她身体不好,我们把她送到药岛上去了。”我最先回过神,急急的扯了个慌。本能也好,鸵鸟也好,我不愿这么快就让人受伤。
      可美人还是浑身一僵,竟像受了很大的打击。
      “烟儿不能去药岛,”她急急说道,“快把她带回来!”
      为什么?我心里想着,却没有问。就算问了又如何,小烟她……已经不可能去任何地方了……
      “娘,阿烟不会回来了。” 赤焰低头说着,压抑许久的眼泪终于一滴滴落下,砸在白泠的裙摆。
      白泠一愣,顿时有些慌张,她看向赤烬和我,却也得不到一个让她安心的回答。这时,她看见了床上的瓷罐,跌跌撞撞地冲过去,在看清上面的字后,终于身体一晃,面色惨白地滑落在床角。
      许久,白泠就这样紧紧地抱着赤烟的骨灰罐,一言不发,甚至都没有哭,没有流泪。
      这痛到让人无法说话,无法流泪的悲哀啊……
      更鼓敲响时,白泠慢慢的站起身来,抬头间,眼神涣散,空无一物。可等她的眼睛对上赤烬的黯然神伤,神色却一丝丝坚定起来。
      “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那样的眼神,竟让我微微心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那份坚定中被生生地扼制了。
      没容得我多想,赤烬已开口:“你已经查到是谁做的?”
      白泠点头:“虽然还不确定,但是也八九不离十了。若不是他沉不住气,引发了你父王的怒气,我还不会发现,他的势力,竟然已渗透到这么多地方……”
      “他是谁?”赤烬语气凌厉。
      “白渊。”
      “弑父夺权,却不好好守国,如今却又来干预火烈……”白泠咬牙,清眸里竟全是恨意。
      原来是那个无情的白王。乐伯说他暴戾无情,果然不假,我暗暗捏紧了拳头。
      “司马虹也被他收买了么?”赤烬眯起了眼睛,“昨晚那些死士,没有一个敢活下来,除了司马虹,又有谁能让人怕到这种地步。”
      司马……是他杀死了小烟!愤怒和恨意一下子在我胸腔里窜升,手里的衣袖似要被我揉碎。
      “不仅仅是司马虹,主要是还是王师统领卫盟和宰辅齐修。”白泠继续说道,“你逃亡在外的三个月里,我已查到他们的消息来源于月都辉城,而且是皇宫之内。白渊一定有同盟,而且,那同盟之人,心计必极其厉害。依白渊的心性,他针对的只是我,而那人却将你、你父王,甚至卫盟、齐修、司马虹都一并牵扯进来,简直就是一网打尽的做法。若不是锒月国那个新上任的新月将军死死守着,我定揪出那宫墙之内的主谋,看看他到底是何居心!”
      赤烬拳头紧握,陷入沉思。想必这个卫盟和齐修根基深厚,不能轻易动摇。
      我却想着那遥远而未知的锒月国都。宫墙之内,不是皇子就是嫔妃,应该和秦铭这个驸马没有关系吧。可是,若有着这么个野心勃勃却心机深厚的人,秦铭的日子怕是要步步为营……还有这个新月将军,很忠心耿耿的样子,不知他和秦铭,是敌是友?无论是敌是友,于我都是不愿——这样不远千里地设计谋划,这样心狠手辣地布局下套,若是敌,我会担心秦铭,若是友,我会厌恶秦铭。心突突地跳起来,我不禁又有些埋怨秦铭,为什么会不在青青身边,为什么会去当这老什子驸马……
      这边,白泠已在讲述讨论事情的始末和解决的方法。这个女子,初看只是惊人的美,现在却有说不出来的另外感觉。总觉得那样的神情,本不该出现在她脸上。她应该是柔和的,或者随性的,这么沉重的表情,太不适合她。
      难怪会成为一个传奇。一般人都不会将顾全大局、大义凛然、心思缜密、沉着冷静这类词语用在如此美人身上吧。想到乐伯说起白泠时叹息的表情,我也不由一叹,红颜本薄命,为了守护想守护的东西,又要牺牲掉多少自我,多少感情……
      “把你赶出宫只是第一步棋子,为的是孤立你父王。而你,这样出了宫去,却是再难回来。齐修狡若狐,一心想着王位;卫盟贪如狼,一直对我垂涎三尺。那人算准了这两点,在你走后短短一个月时间里,就让齐修和卫盟这两个本来不和的人互相结盟,各娶所需。我派了喜儿火速召你回来,却不料她也惨遭杀手……”
      “你是说,喜儿没有背叛我们?”赤烬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光芒,说不清是惊讶,是怒气,还是苦涩。
      “喜儿跟阿沐一样,是我从小带大的,怎么可能会背叛。她一走一个多月,一直杳无音讯。直到十天前,我在水阁门口发现了她的尸体,□□,受尽凌辱……”白泠闭上眼睛,不忍回忆
      “司马虹!”赤烬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如今你父王已被齐修监禁,他们就等着你落网,然后一举夺位!幸而软禁我的是卫盟,这才让我有了可乘之机。水阁的百余个死士本是我一手培养,他们佯装接受了卫盟的财物,其实却仍效忠于我。”
      “那些暗处的人,是你的死士?难怪没有动作,让我下药下得如此轻松。”赤烬转开眼。
      白泠微叹:“烬儿,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信我么?虽然嫁到火国非我所愿,但这九年来你父王待我如此,就是石头也该动心了。当年我能为白水做的事情,现在,也一样可以为火烈而做。或者,你还在气你父王当初为了我而放弃到手的白水?”
      “这些调查,这些死士,不是他这个一国之王该做的事情么?”
      “烬儿,不要怨你父王,你心里若是有了那样的一个人,你会明白的。该怨也是怨我,是我招致了这些祸端,自然由我平息。”
      两人都低头不语,各想心事。屋子在这一瞬间安静下来,只听到累极睡去的赤焰均匀的呼吸。
      我心里黯然。都道红颜祸水,赤烬能怨火王而不怨濯妃,已经是难得,可这濯妃白泠,却是背着骂名也要挑这责任,更为难得。只是,如今该怎么破这个局呢?
      从他们的言谈里不难判断,目前威胁最大的是齐修一方。是齐修要夺位,要斩草除根——就是他的授意,才会有了一路追杀,就是他的指令,那残忍的司马虹才会对赤焰下手,而害了赤烟!这个齐修,最为可恨和该死!
      可兵家所谓“避其重而就其轻”,说的是要从弱处下手。要谋齐修,怕是得从卫盟下手。大凡好色之人,都比较容易冲动,加上这齐修和卫盟向来不和,再加上这司马虹的臭名昭著……一个计策在脑中形成。
      “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我开口打破沉默,“赤烬秘密进宫,让那些死士伪装受伤,连夜给卫盟报告,说濯妃娘娘被一声酒气的司马虹虏走。卫盟以为司马虹酒后乱性,一着急,定会去司马府第闹事。司马虹脾性暴躁,两人定会起冲突。卫盟是王师统领,且司马虹因行刺失败一事,气数正虚,所以卫盟得胜的可能性很大。卫盟在司马府上寻不到濯妃娘娘,自然往齐修府上去,而濯妃娘娘则候在齐修府附近,等卫盟一到,就装作刚逃出来的样子,挑起卫盟和齐修的纷争,就算没有动手,一定也会心生罅隙,于日后也好办事。”
      说完,只见赤烬定定的望着我,眼里都是诧异。
      我别开眼。他一定没有想到,我也会有这番心机吧。我并不笨,我并不只是那个很能哭也很会笑的林希,只是我不愿去计算。可如今的我已身在局中,一路受他照顾,无爱也有情,此刻怎能当局外人,傻傻旁观?何况,想到血泊重的赤烟,想到赤烬身上那些抹不去的伤疤,想到如今赤焰脸上不复有的笑容,我心中的恨又如何平息?
      “好办法。不过,可以再进一层。齐修……非死不可。”白泠语气如冰,“卫盟本就想灭了司马虹的势力,拔去齐修一颗利牙,如今有了借口,定会倾巢而往。至于他和齐修的纷争,就全部交与我来办,我有十足的把握。事不宜迟,烬儿,你这就速速进宫,顺便传令水阁死士,让他们在卫盟去到齐修府时一同前往,对于齐修,格杀勿论!”
      我又一次被白泠绝然的神情震慑。她总是这样狠绝的么?还是,她也不愿,却不得不做?那双清眸里,包含了太多的过往,其中的苦涩隐忍,又有谁知?为了守护想守护的东西,我是不是也能如她般抛却自我?
      赤烬却一动不动地看着白泠,语气里显然有着责怪:“若是齐修狗急跳墙,要挟父王做人质,又该如何?”
      白泠一愣,绝世的容颜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伤心。她对着赤烬缓缓一笑:“因为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只有派了阿沐,带着……另外的两百死士,日夜守在你父王身边。就是弃国,我也会不会让他有任何万一。”
      一个深宫女子竟暗自培养了三百亲卫,这不是财力就可以做到的,还需要许多的筹划,许多的心血投入。而且,三百人里,拨了两百人去守着火王,余下的一百,做了所有的事情——调查、护卫、甚至前锋……她根本从来就没有关注自己的安危!
      赤烬闻言也是一惊:“你居然把贴身护卫阿沐都派了出去?”
      白泠仍是笑得轻缓,赤烬皱了眉,沉声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随即,人已闪出门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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