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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京城-出殡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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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刚熄火,柳云停就开始头晕。她捂着胸口,嘴唇淡得看不出颜色。
“这京城破地方,堵车堵得不让人活了!”司机开骂,一边从后视镜里看后座上的女孩。
这一瞧,不得了啊!原本带着的帽子早已经被柳云停厌恶的拿下,她最讨厌这些愚蠢的装饰品。特别是帽子!她对帽子有种奇怪的抵触情节,若不是为了遮掩自己这张太过引人注目的容貌,她才不戴勒!当然,柳云停素来不懂得何为低调,只不过顾小霆不在,一个人没劲了!
身体不舒服当然也是个原因。
大音树林里隐匿的琼楼玉宇,瑰奇庄园——却让她水土不服。谢骁见柳云停呕吐不止,请了福音城内最好的医生,也不顶用。
可是柳云停自己却偷偷问过那中医,这不问还好,一问之下——
前一秒还是糜艳懵懂的年轻女孩,下一秒,却成了严肃骇人的女郎。
柳云停幽深的瞳孔把那一代名医盯的恐慌了,对方再次拿起红绳皱着眉把脉,只差摸一把那像终南道人一般的长须:“应该没错。你别激动,你身体本来就属寒,能怀上确实相当不容易。他既然来了,安稳的养胎才是上好。”
这名医不知道,柳云停可不是在盯着他,柳云停这是陷入了另一重人格的回忆——
顾小霆在梦里说:“你有了我的孩子,你死都是我的人!”
————柳云停真不愧是天才织梦者——一梦成真。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一室阳光泻入。
柳云停回过神,只见那名医对门口站立的男人道:“这才像话,一天到晚,把姑娘关在阴沉沉的房间里,不憋出病来?何况现在还是两个人的身子咯。”
“她怀孕了?”
顾宥霆的声音带这些冰冷的摩挲感,冷漠却不失诱惑力。
柳云停来不及做眼色,那名医已然站起身开始挥笔写药方,一边写一边还不忘对门口的男人说:“世界上没有起死回生的药,但是,要让一个人安稳的落下来(出生),只要细心,却是可以办到滴,这姑娘身子阴寒,虚得很,虽然是怀上了,还是得多注意。”
柳云停直挺挺的躺回床上,也不做多想,却不料门口的男人却说了一句令她——怎么说——心酸的一句话。
他笑着说:“顾家的血脉,自然得当替好好守着。”
是顾家的血脉!他才好好守着。虽然她不断的说服自己,此哥哥非彼哥哥,还是少牵扯为妙。可是面对那样一张脸,顾小霆淡漠的宠着你咯,虽然冷,却是抑制不住的甜。这个人会笑,但是那才是冷,将你完全视为他手中可控制的棋。
想着想着,出租车已经驶进了正德门。满大街清了场,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路虽难得的顺畅了,可这么一条康庄大道就一个人走,怎么也不放心。司机打开车门,找过路的女人问道:“阿姐,这是怎么回事?这条崇崇华一路不是以往最堵的路段?”
那女人一手拿着包,一手牵着一个孩子,一脸鄙夷:“你是外地来的吧?今个儿是夏少未婚妻出殡,排场大着勒,崇华九道都清干净了直通到外环的清尧寺,车队估计快开到了,你赶紧走人吧。”
司机一脸灰溜溜的回到车上,对柳云停道:“小姐,咱们运气不好,赶上人家出殡,就是那夏少的未婚妻,刚跳楼的那位。真是晦气!”
柳云停愣了一下,“柯小南出殡了?”
“可不是吗?”对于柳云停熟稔的语气,司机也没多想,发动引擎,开始转道,“崇华九道都清干净了,估计是要从抚芜区的柯公馆出发,取道“童樱”音乐学院、仲夏府邸、柯氏大厦、玉泉宫、锦瑟音乐厅、状元桥、载德堂、汴京艺术馆。这人有钱有权,真是不一样,死后排场都能搞得活人‘无路可走’。”
听见这司机惊人的“一语双关”,柳云停不由刮目相看:“大哥,你对京城蛮了解的,这么多地名儿就是我也不一定能搞清楚它们分别在哪些路上。”
“这京城最出名的也就这几个地儿,其余什么战争纪念馆,人民英雄台,天坛,人怎么可能会喜欢。”
清空崇华九道,无非是因为这里每一条路上都有一著名地块儿是那柯小南身前最爱去的,亦或是和她有点牵扯的。
这司机分析问题的能力着实不错,柳云停赞叹的还是那句“死后排场也能另活人‘无路可走’”。
“师傅,你且走这崇华一路,过正德门后,我自己步行。”柳云停原本的目的地是玉泉宫,如今却改主意了。
玉泉宫是世家举行宴会的场所,说白了就是这京城最尊贵奢侈的酒店。
非世家出身不得进,非权贵之流不可瞻。
“小姐,这里走到玉泉宫也是有段路的,你身体还行吗?”司机见到过柳云停的真面貌,刚刚一路一直在回想,眼下突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你,你不就是那个我女儿最喜欢的‘天才织梦者’柳云停嘛!”
柳云停轻轻一笑,从包里掏钱给司机,这下可好——门外的人比柳云停更急,门“砰”的关上,把本欲下车的柳云停又堵在了车内。
“师傅,赶紧离开这儿,去顾氏庄园。”
柳云停一听那声音顿时愣了一下,对方也才发现车里面还坐着一个正睁大眼睛瞪着他瞧的漂亮女孩。
“秋少炜——”
“怎么是你!”
秋家二少竟然来坐出租车,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跌破眼镜后耐人寻味的事情,如今,秋少炜的腿还绑着白色的孽障纱布,一副半死不活的苍白面容。
司机见这两人认识,干脆不多停留,后面的乐声渐近——
少男少女空灵的声音响彻城池,《安魂曲》的调子像魔鬼一样缠住柳云停的神经!
“你,没事吧?”
“没事。”她把头紧紧贴着椅座,闭上眼睛,“我只是讨厌这《安魂曲》。”
秋少炜说:“确实,预示了莫扎特的死亡,连创作者的灵魂都被一并夺走。”
见柳云停闭上了眼睛,秋少炜以为她睡着了,也就一直安安静静的没再说话。
半晌,女孩淡而清亮的声音传来:“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回事?”
虽然秋少炜曾经诗她最讨厌的人,但是在他们共同牵扯的那个人离开后,他在她心中的位置反而特殊起来。
“你没睡着?”秋少炜挑了挑眉,“那干嘛闭着眼睛?”
“闭目养神懂不懂?”柳云停睁开眼,一脸恹恹的神色,苍白的脸却微微泛红。
“柳云停。”秋少炜却突然一本正经的叫她的名字,“我答应过他会让着你、照顾你。”
柳云停愣怔了半秒,突然揪起柳云停的衣领:“鬼要你让!鬼才要你让!顾小霆什么时候说的?他怎么可能会要你照顾我,他自己呢?”
“云停。”秋少炜此刻的语气软的吓人,柳云停怀疑他是被什么上身了,整个性情大变,确切的说是对她的态度大变——秋少炜什么时候对她说话客气过,更别说这样子的“温言细语”。
她松开手,反而有些尴尬。秋少炜那浅茶色的眼正牢牢盯着她,他的眼里有彻悟、痛苦、愧疚等复杂的情绪融在一起——
“上次我刚到言语,你出门去拿东西,他莫名其妙的说了一顿,让我照顾你。”他垂下眼帘,手看似漫不经心的搭在伤腿上,实则不安的捏紧了拳头,指节都是白的。
柳云停的心思却全然不再他身上,顾小霆竟然会和秋少炜说这些多余的话——可不就是多余的,他那时候又没有过身,整个人不知道多精神,秋少炜和柳云停什么关系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了——那就是水与火,不相容。
虽然,现在柳云停确确实实感觉自己对秋少炜潜意识里的情感发生了那么点变化。譬如刚刚看见他闯进车来,如此突如其来的出现竟然让她有些惊喜。
柳云停从年少的时候,本质上一直是个封闭的人。虽然会有许多文坛上认识的新人,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她与人的话并不多。总是独来独往,带着她那本精致的像染了血的红色笔记本。
除了顾小霆,他用一种不可拒绝的姿态闯进,让她在年少时期深刻的烙印上了他的印记,成为了她永远的梦与热血——堪比经脉上正滚滚如潮、不安分的那些东西。
柳云停情人有过很多,真正能走进她内心的还真没几个,可以说除了顾小霆,其余都成了云烟。
秋少炜是她与顾小霆之间仅存的一点联系。他如今说的话绝不是假,要他这个纨绔来屈尊照顾一个向来看自己不顺眼的人,几多难?秋少炜却说出来了——可见是顾小霆的圣旨无疑。
“没关系,他如今走了,管不着你。”柳云停可不想麻烦他,不在意的笑了笑,“他倒是有先见之明,先把我托付给了你。”
秋少炜的脸色一变:“你说的对!他怎么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他没有理由,难不成他早就知道自己会——出事?”
司机把车开到了元喜路上,这里的人各个穿着艳色的衣服,《安魂曲》的飘渺调子也早被车甩在了身后。这里的人不关心什么葬礼,他们关心的可是这一带最有名的顾氏一家,前个多月,据说顾氏唯一的男性继承人飞机失事,他们中多了是见过当年的那个天才钢琴少年的人——精致冷淡的眉眼,纤长白皙的圣手。那男孩一直都是元喜路上家家户户喜欢谈论的话题,没几个女孩子当初没暗恋过,他出事后也没几个女孩子不伤心过。
可是人们照样被那条爆炸式的新闻吓得不清——死人活过来的猜测显然已不成立。人家明明显显的让媒体公布了自己是孪生哥哥——长的再像也有了解释。人家这一次可不是一个废了手的少年,是从西西里岛回来继承家业的铁血头领。
如今,元喜路,诗潭这两条路边上住着的世家,再次向顾氏投诚——态度转变之快可比墙头草敏捷的不少。
顾秋霁可算是看清楚了世道和人心,虽然生气,却也还是安稳的带着刚出生没几个月的女儿,谈泽在名义上打点顾氏,虽然每况愈下,顾秋霁也从不埋怨自己的丈夫——她老公可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大学教授,虽然教的是经济,可似乎更像个国学教授。他对自己的弟妹——柳云停的文采可谓是崇仰之情滔滔不绝,弄的顾秋霁也好生郁闷。
顾氏虽然还未垮,却也指日可待,这时候突然冒出一个弟弟,还是和顾小霆长的一模一样的人,虽然鼻子眼睛是一个样,可是顾秋霁怎么看怎么别扭——这个人的气质太陌生了,顾小霆固然冷淡,对与自己的亲人却还是有几分人样的,这个人——冷漠、狡猾、糜烂。这是顾秋霁对眼前这个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的第一印象。
他会笑,却让她觉得瘆人——那种笑里面藏着一股子阴谋。虽然也是弟弟,顾秋霁这样直性子的人还是有些排斥的。不过她也毫不怀疑,有了他,顾氏的复兴指日可待。
“云停应该晚上到,她回来后,你们就可以签署这些文件,明确继承权的问题。”顾秋霁惴惴不安的喝着茶,眼睛时而飘向沙发上幽雅端坐的男人。
顾宥霆轻笑道:“阿姐不必这么紧张,我也是你的弟弟,你待我像客人,让我有些失望。”
失望?这个词还是有些严重的。顾宥霆虽然是笑着说出这番话,话中的责怪之意却是再明显不过。
顾秋霁清了清嗓子,这是一个表示歉意的极好方式。果然沙发上的年轻男人唇角的笑意明显了一些。
“我只是还未能适应,毕竟顾小霆刚走,你这一来——还真是吓到我了。”
“我听说这个消息也很意外,我成人礼之后就没有再打算过回顾家,如今,却是不得已了。阿姐可是体谅?”
怎能不体谅?顾宥霆来接手顾氏,顾秋霁心理再愉快不过——烫手山芋能扔就扔,省得顾氏垮掉,让她白担一个败家的罪名。
“我这边是没什么问题的,就是云停那边——毕竟她是小霆的遗孀,虽然她当初拒绝了签署财产继承文件,但是名分还是在的,法律上即使没问题,我们顾家做事情也是按传统的规矩来——”顾秋霁这时候说着话,看见自己的丈夫一脸疲惫的走进客厅,忙站起身,惊诧道,“云停呢?”
谈泽颇为郁闷的皱着眉,拿起桌上的盖碗茶就喝:“夏柯两家办个出殡仪式,把崇华九道的人流车流都扫光了,云停估计也没去成玉泉宫。”
谈泽把柳云停约到玉泉宫,自然不是为了请她吃一顿饭这么简单。
谈泽有一个侄女正读高一,对柳云停极为崇拜,并且写了部作品想要交与柳云停指点一二,顺便引荐给文坛上那些名士。女孩的父母都是外交官,长年不在国内,女儿难得有这样一个要求自然要想尽办法满足,这才趁着回国的空档在玉泉宫摆了席,想通过谈泽的线见见柳云停,可谁想到,好席好事好日子都被夏柯的出殡仪式搅坏了——
柳云停没来,谈泽只好先回顾氏庄园。侄女虽然失望,却还是一脸憧憬,再三拜托小叔一定要找机会再约一次。
谈泽无奈,直觉上柳云停不是这种喜欢管闲事的人,这一次也不过是碍着顾家的面子。
顾宥霆饶有兴致的道:“夏柯的出殡仪式搞的如此隆重?看来夏少是爱极了他的未婚妻?”
顾秋霁嗤之以鼻:“哪有这回事?听说夏启枫情人无数,最近还和‘韵’里面的一个女人来往密切。”
“韵?”顾宥霆似乎对国内的很多事情都不了解。
顾秋霁倒是来了兴致的解释:“‘韵’是言语城乃至国内最奢侈的娱乐会所,它里面有各色美女,精通琴棋书画,甚至还有许多上京大学和‘童樱’毕业的。各个身姿才气不凡,‘韵’还有一个排行榜,排行前五的美人据说都被国内数一数二的巨头包养。和夏启枫搞上的这一个似乎排名第四。”
顾宥霆微微一笑:“看来夏柯两家在葬礼过后,就会分裂。”
顾秋霁轻哼:“夏启枫是条白眼狼,不把柯氏银行全副吃进肚子里,哪能罢休?”
谈泽赞同道:“他不会在柯小南死后与柯氏分道扬镳,那样子对他在国际上的风评会有不好的影响。”
三个人正开始其乐融融的八卦夏启枫其人,仆人却匆匆来报“小姐回来了”。
这小姐不正是顾家曾经的养女柳云停,而她身边还跟着一个断了腿的秋少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