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孪生-沸腾 ...
-
“砰！”。
她感觉到一股皮肉和骨架拆开的疼痛。
紧接着闻到一股沉木的香气，冰凉的质感，却又带着生命的香气，一点点渗入她的神经。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摔倒在地板上——
慢慢的用手支起身子，抬起头。门窗紧闭着的房间，雕花繁复的床沿，沉香木铺就的地板……
她身上还有一条丝绒薄毯，应该是连人带毯滚下了床。
刚才的梦境极为真实。
顾小霆带着她回到了顾家庄园，那是他的琴房。白色的钢琴旁边坐了一个女孩子——
她弹琴弹得很投入，顾小霆还上前去和她说话。她生气的想要离开，可是又怕顾小霆真的丢下她，只好忍着气站在门口。
这时候，顾小霆抬起头，淡漠美丽的眼底满是笑意，他冲她招了招手道：“过来学。”
那个女孩有一头栗色的长发，皮肤雪白，却看不清面容。柳云停刚要上前，身后却有另一只手拉住她。
“他们已经死了。”那个声音说，她一回头竟然是谢遗爱年轻动人的脸庞，他的仰慕晶亮，温柔的在她耳边说，“别过去，他们已经死了，只是灵魂不愿意离开而已。”
柳云停感觉自己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了——
这时，顾小霆又走到了她的面前，他捧起她的脸，兰一样的气息侵入鼻尖，一边吻她，一边轻轻的说：“你有我的孩子，你永远是我的人。”
她刚沉沦在那个吻之中，谢遗爱却愤怒的推开了他们两，顾小霆对她露出一抹笑容，之后就转身从琴房的窗口跳下去！
她追着跑过去——也跳了出去——
于是她才会从床上摔下来——
有爱人的梦境感觉如此真实，以至于很多次，人宁愿沉沦在悲哀的梦里，也不愿意醒来感受没有爱意的现实——
“顾小霆……”柳云停的手抓紧毯子，很快就“啪嗒啪嗒”的掉起眼泪。与此同时，她的脑子正用力的想，使劲的想————
顾小霆究竟有没有回来？
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这时，室内的昏暗被一举刺破，门被人从屋外缓缓推开。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门口——
这个房间，如宫室一般，空旷，肃静——柳云停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在了门上。
柳云停眯了眯眼睛，竭力去适应那光芒。那道人影站在门中央，原本高大的门也变得渺小，一切背景值为了突出他一个人。
她站起身，无奈起身太快，眼前一黑。接着她却还是在黑暗中，踩着木板，一步步朝着门的方向走去。
走了大约十步，眼前的光明又回来了。
她能看见男人背光的脸颊轮廓，他双手修长白皙，一身黑色的猎装，下面是绒质的长裤。他静静的望着她，那眼瞳仿佛潜藏了时光的阴谋。
“顾小霆？”柳云停并不那么确定了，虽然顾小霆也是清冷淡漠，令人难以接近的。可是眼前的人——他漆黑眼瞳里却没有一丝是因为她而起的波澜。顾小霆看着她的时候，眼睛虽然淡，却是掩饰不住的宠。
男人没有回答，却最终轻叹了一口气。
柳云停在这样的静默中几乎就要崩溃！如果这不是真的，那她的痛楚为什么一阵阵袭来，如果这不是真的，为什么那张脸让她此刻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如果这不是真的，为什么那种恐慌从脚心蔓延到了头顶——
她上前搂住男人的脖子，他身上有一股奇妙好闻的气息——是一种冰肌玉骨的清凉混合着千年神树的精血之香。
她顿时松开手，如此陌生的气息让她心慌。她退后，却还是像孩子一样不服输的盯着他的脸。明明是一样的眉，一样的眼，一样的鼻梁一样的唇瓣——为什么会让她有全然陌生的感觉。
“你是谁？”她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苍白的脸颊被漆黑魔魅的发丝半掩着，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看上去更像是山海经中所形容的妖，空洞没有灵魂，却又固执的追求着生的气息。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大哭起来！就那样坐在地板上，双腿蜷曲，抱着膝盖，把脸深深的埋在肩窝里——哭着的声音喊着说话的声音，眼泪滴在地板上——就好像血留在他的心上。
她低着头，疯子一样喃喃念着诗句，身体微微颤抖！她想起十六岁的时候丢给顾小霆的纸条，隔着阳台，她坐在自己那张宽敞又奇形怪状的椅子上，双腿蜷起，把铅笔夹在脚趾间，身前一米处是画架，泛黄的羊皮纸安安静静铺着，然后她双手撑在身后，抬起脚丫，画了一块荒草丛生的墓碑，龙飞凤舞的写下的诗歌——她得意洋洋的收笔，然后就把羊皮纸卷起来，用手腕上的红色绸带系好，丢给了另一个阳台上的他。
那时候，他们的房间是相邻的，每天晚上，她都会坐在那把椅子上，看着他淡漠的侧脸，灵感像潮水一般袭来——然后奋笔疾书。而他就那样静静的，享受着她的目光，欣赏她前一天丢过来的杰作，或者——帮她写写第二天不得不交的化学作业。
多么晦气！柳云停这么想着，哭着哭着反而失去了痛觉。她抬起头，看着依旧静立在门口的人，问：“怎么会这样？”
她的梦总是做的很逼真很离奇，却总是醒的的太快——
而顾小霆又怎么会变得这么遥不可及——
或许，他本来就是遥不可及的，只不过，是她妄想得到了他，在离奇的梦境中沉溺了两个月？她明知道那不是梦，却神经质的开始怀疑。
“你想的那个人，不会回来了。”男人终于开口，他的声线很迷人，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忧郁，“你一定在想，我怎么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柳云停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疑惑和似乎要掏心掏肺的恳求。
“很简单，他是我的孪生弟弟。而我是顾宥霆。”
孪生？弟弟？柳云停觉得自己写的小说似乎从来没有这么精彩的狗血过。可是这样子扑朔迷离的双生子故事，却出现在她的身上。眼前的男人和顾小霆有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冷淡气质，只是不同！
即使是孪生的，两个人也绝对不同！
顾小霆的淡漠是一种忧伤的美丽，即使他的性情并不能看出几分忧伤，因为谁也不知道他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东西。
眼前的男人，他身上的冷和淡，或许是因为——
她与他并无一丝感情。因为自始至终，只有顾小霆是在乎他的。这个长了同样一张脸蛋的人，却是彻彻底底与自己毫无瓜葛的人。
“我知道你和他的一切事情，他一直和我保持联系。我虽然是他的哥哥，但是因为特别原因，从小就生活在意大利。我会和你说这些，只因为你是他爱的人。而我将会接收他的一切事业，除了，你。”
柳云停看着他，眼里已经没有了喜怒哀乐，她扑哧的笑出声，极其缓慢的站起身子，就那样直直的望着他——
最后唇角弯了弯：“好。”
年轻的男人愣怔了一下，他刚刚目睹了女孩濒临崩溃的神态，甚至她在梦里也一直喃喃的说着一些莫名奇妙的诗句。可是眼下，她就这样冷冷清清的微笑，说了一个字——好。
好什么呢？
柳云停咬牙坚定，她绝对不能被事物的表象迷惑。不能因为这个人长着一张和顾小霆差不多的脸就把他当成是他。世界上不会有随随便便的人冒出来对你千依百顺的好。如果遇上一个，那是你的运气。如果失去了，只能说明你的运气到头了。
柳云停不知道的是，谢骁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之前的一幕看的清清楚楚。
而他却也静立在一旁沉思，三个人之间竟然有一段诡异的沉默。良久，柳云停才发现了一旁的青衣男人，颇为哀怨的看了他一眼：“快有个人告诉我，把我找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谢骁无奈，她晕倒之前一直问的也是这么一个问题。为什么她就如此认定自己把她找来是有目的的呢？难得她见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还能如此冷静。或许在骨子里，她是一个做梦的疯子，但是她同时具备一颗现实的灵魂，否则骨子里的那个做梦的疯子早已经被现实摧残的七零八落。
这是一个典型的双重人格：当一个人具有两个以上的、相对独特的并且互相分开的亚人格，是为多重人格，是癔症性的分离性心理障碍。
她自己不知道，她的双重人格又是多么奇妙。一般的双重人格，任何一种人格的记忆都进入不了另一方的记忆。而柳云停，显然不是。她拥有清晰的记忆，但是当她处于其中一种人格当中时，会自动忽略那些与之不符的记忆，极为清醒的摈弃它们，而非陷入不同人格不同记忆的泥沼。
谢骁微微一笑，上前拍了拍女孩的肩，拉着她走向房间中央的黑色丝绒秋千架，“你记得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被顾家收养吗？”
柳云停的眼球一下子被这座悬挂在粗壮梁木上的精致玩物所吸引。
这座房间如宫室一般宽敞，地面上铺着的都是上好的沉香木。沉香木是沉香木树干被真菌侵入寄生，发生变化，经过多年沉积形成的香脂，有驱秽避邪，调中平肝的作用，十分珍稀。她记得自己看见过的最大一块沉香木是在顾家宗祠旁边的佛堂。木料被雕成了一尊一人高的佛像，散发的香气让人很快就宁心静气，就是她和顾小霆这样我行我素的人，也会跟着长辈一起阅读一些佛经。
如今，踩着的地面上仿佛也有了灵气。所以她的情绪才会那么快就平复下来，她忍住不回头去看那个年轻的男人，却听见他的脚步声也跟随着她和谢骁而来。
长了一张那样子的脸，他还有脸说自己不是顾小霆，那么他就该离开她的视线！
那座秋千架并不宽，刚好能坐下两个人。柳云停拉了拉绳子，绳结复杂，感觉异常结实。柳云停孩子一样的抬起头问谢骁：“你刚刚问了什么？是我怎么被顾家收养的？”说着坐在了秋千架上，还拍了拍一旁的空处道，“你也来做，刚好可以坐两个人。”
谢骁嘴角含笑，依旧是一副潇洒从容的模样，还不忘看了一眼身旁的另一个男人。
只见顾宥霆对着柳云停皱了皱眉，随后对谢骁微微一笑：“既然她让你坐，你就坐吧，我可以坐沙发上。”说着还真的往五米远处的单人沙发走去。
谢骁就平静的坐在了柳云停身边，右手撑住绳子，左手也绕过柳云停的肩膀拉住另一头的绳子。这个男人，静若停云，行动也毫不拖泥带水，安安稳稳的坐在高高的秋千架上，示意柳云停可以回答他的问题了。
见他这么迁就自己，气度优雅的男人也二话不说坐上了秋千，柳云停有些触动。她想了一会儿，慢悠悠的讲起来：
“我十二岁的时候被顾家收养。在此之前，我记得我和我爸爸住在一个岛上。他身体不好，常年都坐在轮椅上，右腿似乎受过伤，还经常犯哮啜的毛病，我很少和他一起吃饭，只是每天都会被一个叔叔带去见他。有一天，那个叔叔又来接我，见到的却不是我爸爸，是顾先生和顾夫人，然后他们就把我带回了顾家。他们告诉我，爸爸去世了，而他们是爸爸的挚友，受他之托照顾我的。”
柳云停的声音很平静，似乎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她小说家的气质，让这短短的一段话显得迷雾重重。至少眼前的谢骁和顾宥霆都同时皱了皱眉。男人们英俊好看的脸，超凡脱俗的气质是柳云停的最爱，她轻轻笑出声道：“忘了说，我爸爸很好看，如果有人问我这世界上最好看的男人是谁，即使是顾小霆，也无法因为我的爱而受到偏袒。”
谢骁和顾宥霆又是惊讶。顾小霆的美，是大多数人都难以企及的。他的气质，淡漠中透着淡淡的哀伤，漆黑的眼瞳中有放纵也有隐忍，常年迷雾重重。俊俏的脸让一般人都不敢直视。可是柳云停话中的意思很简单：她老爸才是最好看的。
不过看见眼前的女孩，似乎也不难想象她的父亲是怎样精致的人儿。
“你知道你住的岛叫什么名字吗？”谢骁不慌不忙的询问。
柳云停摇头：“这我不知道，因为我当时几乎没有出过家门，每天都在家里看书学画，要不就是跟爸爸在一起。”
“那你怎么知道你住的是一个岛呢？”谢骁的声音依旧平稳如常，清俊的眉眼却带了一丝锋锐。
柳云停也不马虎：“养父母带我离开的时候，做的是直升飞机，我看见那是一个岛。”
谢骁沉默，微微侧头，又开始思考。
这时顾宥霆却出声了，他的声音清清冷冷，语调却带着一丝奇异的柔和：“那你爸爸叫什么名字呢？”
柳云停微怔了一下，半晌后，才讷讷的摇头：“天哪，我真是太不孝了！”
谢骁忍不住微笑，他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或许是你父亲不想你知道太多，牵扯你。”
柳云停的神色晃了晃，随即笑了笑：“或许吧。”
“这座秋千架是为谁而设的？这个房间本来应该是个女孩子的吧？”柳云停又显得兴致勃勃，事实上她只是无法忽略对面沙发上那个男人视线，只好找话题来缓解尴尬。
谢骁没从柳云停身上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倒也并不着急，反而耐心的解释道：“是的，这里本来是我姐姐的房间。”
“那她人呢？”
“她死了。”谢骁说的极为平静。
柳云停的心一颤，随即轻声道：“一切都会过去。”似乎是在安慰她自己。她又接收到对面沙发上男人的视线，勉强的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顾宥霆愣了愣，他确实一直在关注她。不过没想到她会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笑容，陌生的，伤痛的，又有几丝绝望。
他，毕竟不是顾小霆。不一样的灵魂，长了同样的躯体，只会徒增她的伤痛。
柳云停并不不关心顾家将孪生兄弟分开，并且将另一个隔绝在了众人的消息和视野之外这件事。她目前的脑袋里一直反反复复回味着一句话————
我会接收他的一切事业，只除了你。
或许一切事物都可以被转移，都可以易主。但是只有人的感情不行。
当柳云停在福音城的谢氏庄园里，面对着顾小霆一模一样的脸颊黯然伤神的时候，秋少炜却在白色小楼下面等得快要发疯。
他穿着黑色的Ｐｒａｄａ大衣，带着灰色的围巾，这个冬日格外冷，而他竟然一大早跑来这个地方找柳云停这个女人。想起来就觉得不可思议。
事实上，他是接到了顾秋霁的电话，说联系不到柳云停，希望在言语城的他能够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顾家似乎有急事要找她。
他可以选择今天的任何时候来，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昨天一晚上都在想这个事情，想着顾小霆曾经和他说的话，想着那个从书上跳下来的骄傲女孩。于是一大早就起床，开着车直奔顾小霆和柳云停之前的小巢。
这一等，竟然等到了八点多。
可是这个女人显然是失踪了。
打柳云停的电话也一直打不通，他这时反而接到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秋少炜的脸色变了变，露出一丝厌恶和怜悯。而他此时接到的消息，也很快在报刊和网络上疯狂的传播开去：
就在昨夜，夏氏未来的少夫人，夏启枫的未婚妻柯小南从Ｈｉｇｈｍｏｒｅ音乐府邸的森林五重奏Ａ大楼的顶层跳下。
一时间，言语城再起波澜！
整座城池几乎说是沸腾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孪生-沸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