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胡斯

10、嫉妒-酒会

　　娇艳怒放的大马士革玫瑰，他特地让哥哥从国外摘得，然后及时用最透彻的人工琥珀将其凝结，终于在新书发布会当天接收到她认真凝视自己的眼光。远在欧洲的哥哥还问他是不是交女朋友了，他郁闷半天也想不出怎么回答——他总不能说他喜欢上一个有夫之妇，对方的丈夫才刚刚死吧。

　　她似乎是想起什么，在书迷见面会结束的时候，走到角落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他本就是在那里等着她。

　　“请你吃饭，上次又失约了。”她的神色闪过一丝黯然。

　　谢遗爱当然知道原因，于是微微一笑：“小姐姐请吃饭，永远都不嫌晚。”

　　他很郁闷，其实一点都不想叫她姐姐。

　　两个人开着车到了外滩的晓风阁，临海，视野开阔，可以一览海上的夜景。

　　两个人站在窗前，谢遗爱双手插在裤兜里，他时不时看身边年轻女孩子的侧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眉目间的张扬与不羁被忧郁哀伤替代——

　　她有一张堪称完美的脸蛋，眉眼生动，鼻梁秀挺，涂着紫色的唇彩，显得格外年轻忧郁。他在想，这世界上还有没有第二个像她这样的女人。

　　她十八岁初出国内文坛，就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文坛的宠儿。每一部作品都会赢得大片赞誉，当然也有不少嫉妒讽刺之人。只不过这一切似乎从没有放在她的眼里——

　　他在她的每一张照片中，都能感受到那种与生俱来的骄傲，超脱世俗的冷艳，如冰雪皇后一般，用独特的意识凌驾于众人之上。

　　那时候起，他就有了偷偷收藏她照片的习惯。

　　只是，上天赐予这样的女孩儿无上恩宠的同时，似乎也喜欢捉弄她————

　　身败名裂的时候，她结婚了；结婚后不久，丈夫就死了，丈夫死后，她又复出了。

　　谢遗爱突然拉住柳云停的手，神色不变的看着路前方。柳云停一怔，自然知道他在做什么，她露出一丝无奈的笑，轻声道：“你叫谢遗爱是吧？”
　　男孩这才侧过头来，微微一笑，点头。

　　柳云停趴在阳台上，整个人微微前倾，他的手依旧不轻不重的抓着她的。她睨了他一眼：“小孩子不懂规矩？”
　　他有些气恼，轻轻皱眉道：“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
　　柳云停失笑：“是不小了，都敢吃姐姐的豆腐。”
　　谢遗爱似乎还蛮高兴，松开柳云停的手腕，“你才不是我姐姐。”

　　柳云停敏锐的直觉向来不会有错，这个男孩——应该喜欢她。可是她现在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生存下去的热血和梦的意义究竟何在？

　　她当然不可能寻死，而且她潜意识里一直没有相信顾小霆已经离开的事实。她总觉得，当她回到白色小楼，忘了带钥匙的时候，顾小霆还是会打开门，清清冷冷的睨她一眼，然后又系好围裙开始做饭。

　　又或者当她早上醒来的时候，顾小霆应该已经优雅的扭着衬衫的纽扣，精瘦修长的腿让她怎么都看不够。

　　或者，他还会转过身，一把抓起还在床上的她，一阵温柔缠绵的吻，随后满室残余他身上一大早就散发的兰一样的气息。顾小霆在清晨的时候分泌的荷尔蒙估计特别浓烈，他特有的那股清香总是会充满整个房间，让柳云停久久的沉溺其中，回不过神来。

　　一股年轻男人特有的味道沁入柳云停的鼻尖，她恍然回过神，谢遗爱白皙的脸颊近在咫尺，他的睫毛密长，像两排小扇子，此刻漆黑晶亮的瞳仁极认真的望着她。

　　他擦了擦她脸颊上的泪水，似是有些心疼，又带着几丝疑惑的表情：“还从没看见过哭也可以这么安静又出神的，柳云停，你果然是我的偶像！”

　　柳云停忍不住扑哧一笑，随即高傲的推开他的肩膀：“别离我这么近，姐姐我不吃你这一套。”
　　谢遗爱有些受伤：“你就这么不喜欢我？”

　　柳云停这下反倒不好意思了，她当然不讨厌谢遗爱，要说喜欢——他身上有着和顾小霆最为相似的气息，年轻又漂亮，一看还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可是这样子想，变会让她产生一种恐惧感。

　　难道这个世界上还能有人可以替代顾小霆吗？当然不能！她坚决不允许。但是伤害年轻小朋友也不是柳云停所愿，所以处理问题就得费些脑力了。所幸新作品已经成功发布，她目前可以暂时松一口气，否则她怀疑自己会精神分裂而死的！

　　“我当然不是不喜欢你，只不过遗爱，你太年轻了，你不了解我。”

　　谢遗爱又用那种无辜的神情看着她，半晌露出一抹邪邪的笑容，栗色的头发凌乱微卷，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把。
　　“这么说或许很残忍，但是，我不觉得你有必要为了他永远沉沦下去。你这么年轻，你还有很多种选择。”

　　柳云停确实不高兴，她自认为够冷漠张扬了，可是男孩在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也是何其淡漠。他本就是局外人，当然不能理解她的痛苦。那种被丢弃的孤独，得到后又失去的痛苦，就好像从云端坠落谷底的粉身碎骨。

　　柳云停后退一步，淡淡的望了他一眼，露出一个不咸不淡的笑容：“谢遗爱，谢谢你送我大马士革玫瑰，谢谢你对我的支持。”说完，她就要转身离开。

　　谢遗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原本也只是随便说说，可是看见她那样冷淡的笑容，仿佛把自己的尊严踩在了脚底下一般的高傲，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谢遗爱上前抱住她的腰身，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语气愤怒且失望：“柳云停，我知道你有多么难以接近，但是你不该这样挖走我的心后，就任由它满地鲜血的跳动，自己却毫不留情的走掉！”

　　对异性永远不能有慈悲，因为慈悲就意味着你将再难以摆脱他。柳云停一直都明白这样的道理，在和顾小霆结婚之前，她的情人就不在少数。可是像谢遗爱这样年纪的——似乎没有。她比他年长，怎么也做不出摧残幼小的事……

　　谢遗爱的嗅觉何其灵敏，他虽然没有柳云停那般身经百战，但是也能读懂眼前这个女人的心理。

　　他眨了眨眼睛，语气放软：“对不起，我刚才不该那样说，那毕竟是你自己的事情。”

　　柳云停不说话，沉默的让人觉得高深莫测，谢遗爱再次心慌，继续服软道：“我是喜欢你，或许是仰慕，或许是心动，总之，你是我的希望，请别轻易毁灭它，请别轻易掐死我的希望，好吗？”

　　柳云停心在冷，也在男孩这样卑微的乞求下软化，她想：反正，我不要勾引他，随便他去吧。

　　“遗爱，先放开我。”她说的义正言辞，幽黑的眼瞳直直的望向他的脸。

　　谢遗爱当即收手，还不忘用失落的表情回望她。

　　“行了！随便你，不要再说不合时宜的话。”柳云停潇洒的甩甩头发终于走掉。

　　谢遗爱看着她从茶几上拿起那只深蓝色的纸盒——俏丽的脸上露出一丝怀恋的表情，他轻轻皱眉，修长的手臂抱在一起——

　　或许他以后不应该送玫瑰。

　　柳云停前脚刚踏出晓风阁，就感觉到一阵白光。她下意识的遮挡了眼睛，却在手指的缝隙中，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人影。

　　秋少炜双手插在裤兜里，一张俊美狂傲的脸正面无表情的盯着她。她晃了晃神，差点踩空了台阶，身后的男孩迅速扶了她一把。

　　“小心。”他凑近的时候又是一阵熟悉的清香。

　　秋少炜的脸已经彻底黑了。他身后的美丽女子则愣愣的盯着柳云停看，一边还指着她问道：“咦，这不是那个天才织梦者？”

　　秋少炜看见了谢遗爱扶着柳云停的手，心下不悦，上前一步，抓起柳云停的另一只手道：“你这个女人究竟有没有心啊？”

　　顾小霆刚刚出事没多久，她竟然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勾搭。

　　柳云停挣脱秋少炜的手，也示意谢遗爱放开她。然后慵懒的理了理衣服和头发，笑道：“我有没有心，与你无关。”

　　说完就潇洒的走人，谢遗爱还不忘对秋少炜和颜新竹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他经过秋少炜身边的时候，秋少炜浑身一怔，忍不住拉住谢遗爱道：“你用的什么香水？”怎么这么熟悉？

　　谢遗爱无辜摇头：“我从来不用香水。”

　　颜新竹看着男孩跟着柳云停离开的背影，好奇的向秋少炜问道：“你认识柳云停？”
　　秋少炜此刻却没有心情搭理她，他打开车门道：“快上车，我可不想你再被人诟病，还没成为大师就开始耍大牌迟到。”

　　颜新竹嘴角一弯，杏眼如水，“我才不管他们怎么说，反正有你。”

　　外滩的Highmore音乐府邸宴会厅，众星云集，灯光闪烁，一时间衣香鬓影，一派高雅华丽的热闹。夏氏举办了庆祝新人出道的酒会——

　　包括枫叶文化的文坛新人以及Highmore的古典音乐新人。

　　叶弗穿了一袭黑色的及膝礼服裙，及肩的黑发笔直的就像画出来的线条，凤眼狭长，薄唇轻抿，嘴角时不时挑起几抹弧度，手上的香槟酒喝完了又换。周围是一圈容貌俊美的年轻男女。

　　“叶小姐是今晚的主角，不知道准备了什么节目给大家助兴？”

　　叶弗眯了眯眼睛，视线直直的锁住门口。所有人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秋少炜一手插在裤袋，另一手随性的拎着银灰色礼服外套，栗色短发被捣腾的一片张扬凌乱，他身边的女子一袭深灰色礼服长裙，墨发上别了山茶珠花，翦水秋瞳，盈盈动人。

　　“秋少身边的是谁啊？”

　　虽然秋少炜如今在Highmore的身份是音乐总监，但是不少人都知道他也是秋氏的东宫秋少炜。

　　当然秋少炜还有一个庶出的哥哥，秋少炜从小在国内的秋氏庄园成长，很少与他那常年在国外的大哥打交道。但是兄弟二人却是奇妙的融洽，秋少炜生性散漫，喜欢玩的东西有很多。十八岁名扬欧洲古典乐界后更是潇洒的把秋氏甩手给他的大哥，自己过着逍遥却没什么追求的日子。

　　这也是夏启枫敢请他做自己旗下Highmore音乐总监的原因——他就是一典型纨绔，不会牵扯到家族利益。又是“小提琴第二重魔音”，如此人才，何乐不为？

　　颜新竹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她身边的男人拥有惊艳世人的家世和外貌，而他却在很多重要的场合都带着她出席。这时候，羡慕，嫉妒，疑惑，揣度……

　　众人的所有表情被她尽收眼底，他们一定在想这个女人时什么来历？

　　她优雅的微笑，轻声对身边的男人道：“谢谢你。”

　　秋少炜侧过头，眼底泛起一阵深邃的笑意，然后随手拂过颜新竹额前的发丝，温柔的在她的头顶上印下一吻。

　　叶弗抿了口香槟，扬唇道：“那个男人就是秋家二少？”

　　“可不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夏氏音乐竟然能请的动他！”所有人几乎都很赞同，至今都没有人想明白，秋少炜为什么会去Highmore当音乐总监。

　　叶弗笑了笑：“说不定夏氏有他的猎物呢。”

　　众人这才了然，或许这才符合秋少炜张扬不羁的作风。

　　“我看那个颜新竹天天和秋少黏在一起，莫非秋少真的是为了她才进Highmore的？”

　　“可不是？我还听说这个颜新竹是所有新人里面唯一一个没有参加选拔直接就签约的。”

　　“真不知道她什么来头？看秋少似乎挺在乎她，之前我们几个人就说了她几句，还被秋少甩脸色了。”

　　“对啊，说实话，颜新竹是挺漂亮的，眼下我知道的美女当中，也就柳云停和叶佳能与她平分秋色。”

　　这时众人才把目光重新转移到一旁的叶弗身上，只见叶弗毫不在乎的眨了眨眼睛，微笑道：“我倒是觉得柳云停要比其他两个人漂亮。”

　　“不过柳云停之前闹出过那样的丑闻，也不知道他那个短命的丈夫看上她什么，看来长得漂亮的女人都不安——”

　　说话的人本是文坛新人，刚刚获得国内比赛头奖，却苦于叶弗的降临被枫叶文化搁置到了二线。本想叶弗听了柳云停的坏话，必定会得意忘形，谁知话还没说完，浑身就像被施了咒术一样不敢动弹——

　　只见眼前的年轻女子一身白色束腰礼服裙，脖颈上坠着圆润的珍珠项链，眉眼清秀，此刻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意。

　　“夏氏从来都不会留舌头不干净的人。想要挑拨是非，也得先掂量自己的身份。”

　　谢炼踩着十二厘米的水钻高跟绑带凉鞋走到了宴会厅一角的桌边坐好。将手上的香槟搁置在桌子上，右手抚了抚额，对身后的助理说道：“小言，我刚刚是不是失态了？”

　　身后的人却没有任何回应，她回过头，只见秋少炜笑意盈盈的抱着双臂倚在雪白罗马柱上看着她。

　　“秋总监。”她不冷不热的打招呼，随即又回过头，喝了一口香槟。

　　秋少炜慵懒的在她身边拖出椅子坐好，修长的双腿交叠，十指交握抵着下巴，然后用浅茶色的眼眸孩子气的望着她，似乎充满好奇。

　　“很少看见小炼生气。”秋少炜说，语调轻柔。

　　谢炼看了他一眼，神色依旧冷淡：“新竹已经在那边表演节目了，秋总监还坐在这里干什么？”

　　不远处的舞台上，颜新竹已经被众星捧月的上去演奏她的成名曲《诗之哀》，这时的她沉浸在小提琴的每一声震颤中，全然忘了周围，也忽略了所有人看她的眼光。

　　“新竹真是一个天才。”谢炼微微一笑感慨，“难怪他之前那么笃定的要直荐她签约。”

　　秋少炜道：“新竹的演奏技巧确实达到了十分高超的水平，但是她的音乐还缺少一丝灵气。”

　　谢炼十分诧异的回过头来看身边向来玩世不恭的男人，只见他的神色一如既往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忍不住道：“她可是你力捧的新人！”言下之意，哪有这样子损自己人的。

　　秋少炜欲盖弥彰：“不过我还是很欣慰的，新竹人长得漂亮，琴拉得好，确实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谢炼又忍不住问道：“听说你和顾先生曾经是很好的朋友？”

　　秋少炜挑了挑眉，身体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将手随意的撑着下巴，直直的盯着谢炼道：“原来小炼真的喜欢他。”

　　谢炼脸色尴尬，气恼的瞪了秋少炜一眼却没有否认，随即又是一阵怅然：“再喜欢，也回不来了。”何况，他原本就不属于她。

　　谢炼对顾小霆的喜欢，更多的是一种仰慕和钦佩——他身上淡漠高贵的人格魅力让她在不知不觉的接触中心悦臣服。

　　最后一个音符落毕，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颜新竹笑意盈盈的鞠躬，随后优雅的走下台。

　　她一眼就捕捉到了人群中的秋少炜，他依旧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身边坐着刚才还盛气凌然的谢炼，两个人的表情似乎都有些忧郁。

　　“陪我去跳舞，好吗？”她放下小提琴，热切的过来拉住他的手臂。

　　秋少炜看了一眼身边的谢炼，浅茶色的眼眸一闪，随即就起身与颜新竹一同滑入了舞池。

　　谢炼咬了咬唇，同样是世家子弟，秋少炜和顾小霆怎么就差那么多。顾小霆清冽如高山流水，秋少炜气质张扬丝毫不懂得收敛！

　　也就在此时，大多数人的目光再次同时定格在门口。

　　男人穿着白色手工西式礼服，漆黑的发丝柔顺却明亮，衬着他那双深灰色的眼瞳更加具有冰冷质感，任由侍从替他脱下西服外面的灰白格纹大衣，他的举止优雅的无懈可击，嘴角的弧度也像是通过方程精确计算得出。英俊苍白的面容，神祗一般冷漠的视线，他就是夏氏帝国唯一的主角——夏启枫。

　　柯小南挽着夏启枫的手臂，整个人如中世纪油画里走出来的贵族夫人，扬着不咸不淡的高傲笑容。她的目光捕捉到不远处依然翩翩起舞的一双深灰色人影，顿时皱了皱眉。

　　身边的男人却在此时轻笑道：“小南，你的坏毛病又犯了。”
　　柯小南不明所以，却还是微笑着和周围的人点头示意。
　　“我一直都以为你只是嫉妒柳云停一个人，现在却发现，其实你只是不自信而已。”
　　柯小南的笑容僵了僵，却没有说话。

　　这时拍照的灯光四起，难得夏启枫露面一次，记者们已经准备好在晚宴之后为了新闻事业挤破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