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胡斯

9、复出-遗爱

　　这一切都是假象。可是噩梦却在之后真正袭来。

　　也不知道是谁放出的消息，柳云停的新婚丈夫在乐际航空的空难中死亡。

　　霎时，言语城内掀起一阵阵波澜。几乎人人都对这位天才织梦者表示同情——这时候，任何不合时宜声音的源头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几乎是文坛和传媒界的所有人都见过这双人的照片。顾小霆抱着柳云停在外滩上，暮色四合，鲜红铺张的裙摆，纤白无尘的衬领中微露的锁骨，墨发飞扬，年轻恋人心照不宣的精致面孔。

　　可以说，这是眼下世人都赞叹的一双人。

　　之前有不少人因此围攻柳云停，私生活不检点竟然还能嫁得如此丈夫云云，而维护的一方说柳云停既然心有所属，那些艳照丑闻是卑劣之人的排挤之策……只不过，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竟然听到一个可考据程度很高的说法：

　　柳云停所谓的丈夫其实是她法律上的哥哥，而那个令人惊艳的年轻男人有一个令人更加惊艳的身份——他是世家顾氏唯一的男性继承人，也是曾在十二岁就名扬欧洲古典音乐界的天才钢琴少年。

　　虽然柳云停只是顾家的养女，与顾小霆并无血缘关系，但是和自己的养兄结婚还是遭到了一些人的非议。

　　只不过，在年轻女孩遭遇如此不幸时落井下石的行为，更不会被当世名士所允许。他们齐心一致的动用了各方力量终于使那些恶意的非议之声渐渐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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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柳云停的婚姻和私生活如何占据国内的各大门户资讯、文化报刊甚至时尚杂志、八卦杂志……然而谁都不知道这些消息的最初来源究竟是什么人。

　　柳云停更是在乐际航空失事后两个星期后，在言语城销声匿迹。世人只知道她拒绝了参加自己丈夫的葬礼，也拒绝了签署顾氏剩余财产的继承合同。

　　柳云停觉得，既然顾小霆三年前搬到言语城的时候没有签署那份财产继承书，那么她也应该尊重他的决定，无论他心里在想什么，她从没有看清楚过，即使看不清楚，她也势必追随。

　　所以顾氏基金就继续由顾小霆的亲生姐姐顾秋霁的丈夫谈泽代为管理。

　　时隔一个月，所有关于天才织梦者的消息从众人眼里落幕的时候，柳云停却带着新作品《镜生》强势的回归文坛。

　　元旦新年刚过，整个言语城依旧是一派节日的气氛。

　　中心商场处处都是打折招牌，令人眼花缭乱，仿佛“韵”的美人，只稍那里一站，便吸引一群又一群的顾客蜂拥而进，将剩余的时尚抢夺一空。

　　谷风楼群的枫叶文化，已经在圣诞节之时强势开幕。聚拢了国内最具潜力的文坛新人，包括重楼一直以来的神秘成员清音写手缪则则。而Highmore音乐也在四季音乐厅举办了异常成功的新年音乐会——古典乐界的新人颜新竹在当晚强势出击，以自创小提琴曲目《诗之哀》惊艳音乐会在场的所有人，转播到网络上后，也被人评称为是沐樱第二，有顾夫人年轻时的古典悲昂曲风。颜新竹也自此成为了一个不大的话题。

　　当然这些新人的风头都远远及不过天才织梦者的强势回归。

　　新年第二天，Prince就在言语城的“森”大厦挂了一张巨幅的宣传海报——

　　美艳清冷的少女涂着紫色的唇彩，她那双漆黑幽深的瞳仁中，站着一个年轻男人的颀长身影，男人穿着月色的长衫，墨发如瀑，依稀能看见他的侧面轮廓，臻于完美。少女疯长的长发，此刻却被编织成一排辫子，一丝不苟的发髻和轮廓，却平添了几分忧郁苍白的美感。孤冷的视线里只有那个男人的背影，瞳孔是唯一的镜子，映照出她眼前的世界，内心的世界。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张海报上的说明文字寥寥无几，似乎是故意吊人胃口：

　　镜生。柳云停。

　　十四夜的梦。

　　右下角打着鲜明的Prince出版集团的ＬＯＧＯ。
　　０１.１４　９:００ａｍ

　　当然，策划者无疑是成功的。海报上的画面已经足够魅惑人心，所有经过森大厦的人，都会停驻脚步，盯着海报上的女孩瞧上三分钟。

　　即使世人皆知：天才织梦者的名头之所以强劲，除了她的才华，也有一部分是她那令人惊艳的美貌。但是当这样一张海报垂挂在摩天大楼之间，还是令人感到一刹那的震撼。

　　这样的女孩儿，似乎不属于人间。

　　到了１４号当天，清晨的风微冷，带着海边城市特有的湿度，刺入骨髓。但是不到八点，Prince旗下的森大厦门口就挤满了人。

　　黑压压的人群，气势堪称雄伟。仔细看去，就可以发现这些人也是按身份扎堆。有穿着T恤牛仔裤的学生，也有穿着长衫戴着眼镜的老者，更有穿着时尚的都市白领，最夸张的是一群穿着青白两色劲装制服的年轻男孩，白色长靴，青白衣袖，双排银色纽扣。他们的打扮无疑是十分吸引人眼球的——而那群少年人，如墨的短发张扬，似乎也很享受众人的目光，他们的衣着打扮令在场所有人都想起了柳云停出道后的第二部作品《青白的琉克勒夕》。

　　这部作品可以算是体现柳云停创作风格多变的最锋锐的利剑，一剑铸成————

　　天外的帝国，传承银河系文明的人类后裔，光怪陆离的星球，各种杂合体的宇宙生物，机器人的反攻，染血的宇宙条约，星球之间的脆弱联盟，狡猾的克隆人元首，一万年前迁徙的神秘血族，严苛的贵族和奴隶等级界限……

　　一群穿着青白制服的少年人在宇宙洪荒里挥洒热血和青春，泣血如歌，用超凡的智慧和毅力，救赎银河系堕落的文明，救赎银瞳里盛满迷雾的神秘女孩琉克勒夕。

　　那一次，Prince的新书发布会刚开，一时间评论界风涌云起：

　　很多人都对柳云停这部作品的一黑到底的转型模式感到嗤之以鼻，认为是哗众取宠，跟潮流小说之风。甚至有名士痛惜哀哉，如此科幻热血的故事会扭曲柳云停身上天赋异禀的古典艺术才华，扼杀原本根正苗红的古典文学少女。

　　当然也有不少人认为，用古典文学这样狭隘的范围约束一个小说家是残忍的，她的故事应该有广袤如宇宙般的视野，而柳云停的新作虽然不免有太多眼下流行的科幻噱头，但是其中对人物感情浓烈的刻画，对人道主义的默默挽救，对战争的激烈控诉，是非对错的艰难抉择，永不放弃的精神渲染，还有对“宇宙之外的意识控制宇宙”这一思想的提出————

　　这一切，都让这部作品有了令人不得不折服的生命力量，在字里行间磅礴势发，令人读后酣畅淋漓，即使是再冷酷无情亦或是没心没肺的人读后，也会开始陷入对生命和宇宙的思考。

　　《青白的琉克勒夕》为柳云停聚集了一大批年轻的学生读者，之前的《恋子瞻》虽然被人称道，也为她摘得了文学新人奖的桂冠，但是读者群却依然有限。而《青白的琉克勒夕》几乎把所有年龄的人都深深吸引住，并且被扬名国际的电影制片人看中，想要拍成科幻巨制。面对亿万财富的诱惑，柳云停最终还是没有答应卖出自己的这部作品，这一点，令多少文坛名士和普通的读者都对她另眼相看——

　　文学不是金钱和道具可以阐述的境界，很多事物，一旦被改编，就会彻底失去它本来的面貌。

　　但是当今世界，更多的人为了名利双收，将经典演绎的变质，成为满足感官快意的精细加工食品，虽然美味，却少了让人慢慢消化的时间，少了时间，便是少了思考。

　　此刻，那群穿着青白劲装制服的男孩齐刷刷的向一旁的道路望去，只见沿路走来一个年轻的男孩，他慢悠悠踱着步子，眉目隽秀，神色潇洒不羁，泰然慵懒。一头栗发如烘焙过一般柔软，散发着少年人特有的清香。

　　“遗爱来了！”有人惊呼，那一众穿着统一制服的少年人流露出欣喜的目光。

　　谢遗爱嘴角勾了勾，众星捧月的被少年人围住，他个子高挑，在那群身材飞扬的男孩中竟仍旧显得鹤立鸡群，潇洒不羁的笑容让周围雌性生物的目光都牢牢的黏在他身上。

　　“遗爱，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啊？”

　　这时，众少年才注意到谢遗爱纤长的手指上勾着一条蓝白色的丝绸带子，丝绸带子紧紧包裹着一只深蓝色的精致纸盒。

　　男孩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却顿时秒杀周围众人。

　　这时，森大厦一楼，两排保安匆匆跑出来，一辆黑色的加长车停在门口。年轻女子穿着一身黑大衣，紧身黑裤，脚上是一双简约的短靴，精致的脸庞被魔魅的长发遮盖住两颊。

　　没有人书迷惊叫的围堵，记者们早已进入会场坐在他们固定的席位，书迷们都安静的看着柳云停匆匆走进大厅。然后才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有序的入场————

　　此时，“谷风楼群”的清川书店，不少记者也已经好整以暇的等在门口。

　　有人好奇：“今天人好少。”

　　身后的人嗤笑：“你连这都不知道，森大厦在举办柳云停的新书发布会，这里的人当然少了。”

　　“可是这里的人也太少了点，好歹是夏氏力捧的文学新人。我倒是无所谓，听说这个新人也是拿着普利策文学奖回来的。”

　　“我也听说了。不过柳云停风头正盛，这个人出道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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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的加长轿车平稳的驶在路上，经过Highmore音乐府邸的时候，车内的女孩忍不住惊呼道：“言语城竟然有这样了不得的建筑？”

　　女孩有一头漆黑的直发及肩，一双细长的凤眼微微吊梢，穿着随性洒脱的小夹克，薄唇微抿，右手无名指上带着一枚银色金属制的骷髅戒指。

　　她身边的男人穿着白色衬衫，修长的腿上放着一本崭新的书本。被火焰一般勾勒出来的字体——赫然是“镜生”。

　　女孩轻哼一声：“你也看她的书？”

　　男人抬起头，五官深邃，深碧色的眼眸如蒙着一层水雾的丛林一般，摄人心魂。铂金色的短发凌乱又规矩，刚好衬托出男人那张白皙如玉的瓜子脸。

　　“她的书一直都不错。”他淡淡的回应，说着还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女孩冷哼一声，转过身子看车窗外：“那你让我回来做什么？”

　　男人静静的看着女孩，似乎在思考什么，当车子驶入中心商务区的时候，他才慢悠悠的说：“难道你就不想挑战她？其实你也能够向她那样，甚至比她更成功。”

　　女孩这才露出笑意，抓住男人的手臂：“我当然会成功！我才是真正的天才！”

　　男人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手臂，说：“到了清川书店，记得不能随便发脾气，那些记者势必会刁难你。”

　　女孩的神色重新变得倨傲：“怕什么？我一定会让所有人对我心服口服！”

　　男人失笑着摇头：“很多事情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女孩不服气正要说什么，他却用纤长白皙的食指抵住她的唇瓣，柔声道：“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的。”

　　女孩脸色微红，却不好意思的撇过了头：“知道了，你本来就该帮我！”

　　车子在“谷风楼群”外缓缓停下，女孩子甫一下车，就有一大群记者围上来，保安及时将记者拦在半米开外，记者的提问却一大串的丢出来。

　　“听说叶小姐刚从美国回来，请问您和叶氏有什么关系吗？”

　　“听说叶小姐是新一届的普利策文学奖获得者，您为何会选择与枫叶文化签约，而非留在国外呢？难道是想效仿柳云停，成为天才织梦者第二吗？”

　　“您选择与柳云停在同一天上午开新书发布会，是有意与她争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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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会现场，所有记者就位，不少好奇心重的书迷也都坐定，灯光打在台上年轻纤细的身影上，女孩蹬着一双及膝长靴，在助理的指引下坐在中间的位置。

　　现场的嘈杂声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叶弗随意的拨了拨额前的发丝，虽然不耐烦，但还是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

　　“我叫叶弗，是因为我爸爸姓叶，我从十二岁就移民到了亚美利加洲，与国内的叶氏并无关系。”

　　台下立即有记者发问：“既然你已经是美国公民，又获得了普利策文学奖，为何还要选择回国，与夏氏签约呢？”

　　叶弗挑了挑眉：“我更喜欢国内的文坛氛围，而且国内有很多我从小仰慕的名士。”

　　又有记者问：“你的选择和天才织梦者柳云停当年一样，今天也是柳云停复出文坛的新书发布会，你是有意要与她竞争吗？”

　　叶弗微微一笑：“我确实听说过天才织梦者的名头，但是我并没有读过她的任何作品，也没有想过要与她竞争。”

　　当即有人质疑：“你没有读过她的作品，是因为对自己的作品太有信心？如果真是如此，那岂不是明显要与柳云停一争高下。”

　　叶弗的脸色变了变，但想起男人在车上说的话，很快又恢复浅笑：“我只是不怎么阅读年轻作家的作品，并非单单针对柳云停。”

　　“我阅读过叶小姐的获奖作品《埃尔加》，觉得你的文风和柳云停非常相似。对此难道是巧合？”

　　叶弗按压住怒火，冷冷道：“普利策文学奖的评判标准并不是由我来定的，或许评审就喜欢这样风格的作品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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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森”大厦的银厅会场，柳云停只是简简单单的回答了记者们几个无伤大雅的提问就直接举办了签书式和书迷见面会。

　　年长者无非是夸赞了柳云停年纪轻轻，功底深厚，思想深刻，希望她能够成为新一代文豪。年轻白领则时不时的夸赞柳云停的美貌，还争相与她合影，同时对她丈夫遇难的事情表示遗憾，希望她重新振作，他们一定力挺到底。最夸张的是一群中学生书迷，他们做了一个动画视频，里面包含了柳云停从出道文坛以来所有的作品人物，和经典场景和文段，当然也包括了十八岁开始的柳云停。视频最后的话让她感动的几乎落泪——

　　云停不走，云走不停。雷雨惊庭，岁月不悔。
　　你的梦陪我走到时间的尽头。

　　她捧着手心里深蓝色的纸盒，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忧郁的笑容————

　　纸盒内盛放娇艳的玫瑰被包裹在璀璨透明的人造琥珀当中，因为死去，它以瘆人的美艳，怒放到时间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