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幻觉》盛**平

3、第三章

　　年轻心外科医生的生活总是比较苦逼，无论哪个医院都基本上要求医生至少有将近十年的培养时间才让主刀做手术，所以像关玉这样刚上岗几年的小年轻，无论职称，都只能按最低级的住院医师来用。现在关玉每天的工作就是早早回到办公室看病人看验单、八点到了就等着跟主任查房、然后开医嘱、上手术台做助理帮忙递递钳子吸吸血，完了写手术记录，看病人、值夜班……总之就是苦逼。
　　于是早上七点半，关玉已经换好白大褂坐在科室里哼着小曲贴验单了。
　　“关教授早！”
　　“这么早就到啦？关师弟！”
　　“关师兄，你来了就太好了，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
　　科室氛围好，关玉的早晨总是得在和大家打招呼中渡过。
　　其实除开邓轲的那部分，关玉到目前为止的人生都是阳光灿烂的：家庭幸福学习上进，工作后也早早提了副教授，所以在邓轲身上遇到的挫折还不至于把扭曲关玉长成一个忧郁型美男子，相反，因为生命的前二十四年都被称作“死胖子”，关玉还多了一项特长：讲各种各样的冷热笑话——没办法，如果自己都不能自娱自乐的话，谁来管你这样死胖子呢？
　　于是，在活到了生命的第三十个年头，阳光好玩的关玉在科室里人缘特别好，在研究生的时候已经俨然成了科室的活宝一枚，只是，咳咳，升了副教授之后总要保持点形象，关玉才结束了“每天清晨一个冷笑话”的专场演出。

　　但是有时候，人缘太好也不见得是一件特别好的事情，就譬如——
　　验单贴到一半，关玉突然感到周遭的灯光瞬间暗了一半，一股莫名地压力从脑袋上方压来，抬头一看，果然，是主任那胖乎乎的身影挡在身侧。
　　“小关同志，听说你昨天又调戏小护士了？恩？”
　　主任是关玉的老师，在混熟了半年之后，关玉给他一个非常生动的形容：主任圆圆的身材加圆圆的脑袋，就像一个两只棉花糖玩叠罗汉一样好玩儿。而此刻，好玩的棉花糖主任拧着两根眉毛，一脸苦大仇深地看着关玉。
　　警报响起，关玉立马举手投降：“没有的事啊！主任你听谁说的啊？”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当事人的矢口否认惹怒了棉花糖主任，这下他直接开始胖手指戳关玉的肩膀，“就是新来的护士小林，我听说你还骗人家给你煲了汤？”
　　“青天大老爷！冤枉啊！”这种时候，演技派才是最安全的保障，活宝关玉立马发挥其深厚的演艺特长抱住主任的大腿，上演琼瑶苦情戏，“你相信我啊，我可没提要求的啊！是小林自己说……”
　　“嘿，你还有赖人家身上了？”主任明显已经习惯了关玉的招数，继续瞪眉毛，“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啊？就是你有意勾着人家给你煲的！”
　　“不……”
　　“不什么不，我是主任，我说是就是！”
　　“……”好了，苦情戏没用，陈情戏没机会上台，面对强权，关玉小医生欲哭无泪。
　　说到这里，主任直接端着椅子坐在关玉身边，“小关啊，我跟你说啊，护士都不太适合做老婆的。”
　　一旁的关玉都开始跟着主任一起做口型，“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上次跟你提过的侄女呢？或者我太太的那个学生？”主任的台词还真的是每天固定不变的，连标点符号都一样。
　　——这就是人缘太好太受重视的坏处了，人年纪大了总是看不得身边的三好青年们单身，主任上了年纪，手术做得一流，人生没什么别的追求，就开始挖掘生活新乐趣去了，每天的一大任务就是把关玉介绍给自己的那些侄女啊外甥啊什么的了——号称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过关玉是肥水呢，还是田呢？谁知道？
　　听到这里，关玉立马坐不住了，抱起病历冲出了办公室，“主任，我先去查房！”
　　“你这个熊孩子！”

　　……主任，我总不能告诉你其实我压根都不喜欢女人的吧……

　　一大早得罪主任真心不是什么好事，关玉这种公然挑衅权威的做饭当然会有报应，今天的惩罚就是被扔去代替科室回医院挂钩的学校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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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完房，关玉就驱车前往学校。
　　其实关玉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奇怪的人，人多的时候要多活泼有多活泼，没有人的时候却可以安静得吓人。就譬如现在，他可以一个人呆在车里谁的电话都不接谁的短信都不看，就这么安静地发呆。如果可以的话，他可能这么一直开，把车开到天的边际去。
　　不知道为什么，天色突然暗了下来，一大片乌云笼罩在城市上方，所有的东西都突然变得朦胧了一些，有那么一点不真实。等红灯的间隙，关玉觉得无聊，很自然地点开了CD。
　　CD里放的，是小红莓的《dying in the sun》。
　　“Do you remember，The things we used to say I feel so nervous，When I think of yesterday……”音乐响起，身旁的男人跟着哼唱。
　　小红莓空灵的高音充满整个车厢，还混合着男人浑厚的低声吟唱，关玉觉得一阵温暖，忍不住跟着笑了出来，心里面，是好久都不曾有过的安静。
　　“邓轲，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听小红莓吗？”
　　“记得啊，”男人停止哼唱，转头对着关玉温柔地笑，似乎很有兴致，“那是高一的时候吧，我的CD里面有，那时我给班长听，你不知道为啥也缠着说要听，可是我当时嫌你烦，还推了你一把。”
　　“对啊，”关玉摇摇头，“当时我也被吓到了，被你推着磕到桌角，疼得腰都直不起来，到现在似乎还觉得后腰隐隐作痛呢。”
　　“对......对不起.......”男人脸上瞬间涌上歉意，心疼间抓着关玉的衣角。
　　“你知道吗？邓轲，那时我只是在想，如果我能和你听一样的音乐，喜欢一样的歌者，我们的距离会不会近一些呢？我们会不会找到共同的话题呢？你会不会……有可能喜欢我呢？”
　　男人突然停滞了一下，似乎有些吃惊，“所以，后来你才会跟我说你也喜欢小红莓，才会和我说找到一家有很多小红莓专辑的CD店？”
　　“对啊，你知道吗？我带你去买的那家CD店真的太偏僻了，是我花了一整天，把S城都跑了一遍才找到的，那时也是差不多这个季节吧，我记得那天回到家整个手臂都被晒伤了，还被老妈揍了一顿，”大概是外面乌云更重了些，关玉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更模糊了一些，只是天色再暗，眼睛看到的东西也不应该晃动啊，“并不是我和你说的，偶然路过发现的。”
　　“……”
　　“可惜，你那天没去，等后来我们再去，它已经关门结业了。”
　　男人久久没有说话，再开口，声音都有些哽咽，“关玉，对不起，我不应该推你，那时候…….也不应该放你飞机……”
　　“没事啊，”关玉露出八颗大白牙大大地笑着，“我觉得，很值得。能为你做这一切，我觉得很值得。”
　　说罢，便看到男人俯过身，在他的鬓角轻轻地亲吻，“对不起，关玉。”
　　男人淡淡的香水味弥漫过来，鬓角温温的触觉，一切都让人心醉，关玉笑得更开，抓着男人的手指，“没事，你现在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会怪你？”

　　“哔哔。”后方的喇叭声让关玉回过神来，红灯已过，抬头再看天空，那片乌云突然消失了，火辣的阳光重新照入这个城市，灼人的亮光打在地面上，打在车窗边。关玉回过头，男人已经消失不见。

　　你看，为你做过的那些，我从来都没有机会告诉过你。
　　而你对我做过的那些，虽然句句如刀割进我的心里，可是只要你的一句抱歉，我通通都可以原谅。
　　可惜，你却从来都没说过。

　　可是，我还是没有办法怪你。
　　我知道你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可是不用这种方式欺骗一下自己的话，我怕自己永远都放不下这个......遗憾。你知道吗？我到现在其实都很害怕听小红莓的歌。
　　一滴眼泪流过嘴角，咸咸的，原来，方才是眼泪模糊了眼睛。

　　怎么会这样呢？
　　有时我想着其实你不在也没有关系，可是有时我却像现在这样，莫名其妙地开始悲伤。
　　我快要被你弄到精神分离了，邓轲。
　　你什么时候才肯放过我。

　　本来是二十分钟的车程，关玉却走了将近四十分钟，一路还被各种“哔”，等关玉到学校的时候，已经过了会议开始时间了。
　　其实这次的会议，说是开会还不如说是培训——未来四天的时间关玉都要回来学校，学习学校关于医院管理的一些新政策之类的，总之就是既无聊又耗时间，所以才会让关玉这个“罪人”来受这份刑罚。
　　停好车，来到会场，关玉瞬间就傻了眼，偌大的会场已经黑压压地坐了一片人，也是，这么多个附属医院，每个科派个把人过来，还有领导若干，当然能把会场占个满满当当，关玉望了望，好像真的是一个空位都不剩。
　　于是，今早的会还真的要这么一直站过去？
　　关玉眼前一黑，对于他这个手术大夫来说站一上午真的不算什么，只是偌大的一个会场就他一个人站着，前面的领导就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大概就只能看见他高耸的脑袋，太打眼了啊！关玉这个小教授，会心虚的啊！

　　真的不知道这一切是上天安排还是真的是机缘巧合，每一段故事的总是以美丽公主被王子拯救作为开头，虽然关玉不是什么美公主，还是逃不过被拯救的命运——正在发黑间，关玉感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看到一张完美的脸。
　　身后的男人一米八以上，穿着剪裁得体又时尚的黑色西服，高尖的鼻梁勾勒出完美的侧脸，朝着关玉礼貌地微笑，“这位同事，找不到位置吗？我身边有个空位，跟我来吧。”
　　连谈吐都那么得体。
　　关玉想，作为一个正常的GAY，自己肯定应该立马对眼前的王子一见倾心深深沉醉芳心暗许。
　　可是现在，关玉只是嘴角抽搐地看着男人，“谢谢啊，沈书墨师兄。”

作者有话说

　　恩先把昨天欠的补上，等下看看能不能再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