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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闷葫芦是萌物 ...

  •   “醉鬼”翻过院墙,立在一户寻常人家的天井里,悄然无声。
      伏在屋顶上的黑衣人只见对方一双盛着月光的杏仁样眼睛微一动,提气纵身,于虚空中连踏三步,仿佛拾阶而上,三步过后身形化作一剪青燕,旋身抬脚,直踏在他送在他足下的剑芒上。黑衣人陡然发力,一式一飞冲天,不想那“醉鬼”竟借力挺身后仰,在空中翻出两个筋斗,整个人轻飘飘立在半空。
      石块堆叠的院墙之间夹着仅容一人通过的青石板路,早被人踩踏地九分光滑,覆过雪之后变成了十二分,教人寸步难行。“醉鬼”撑住一口气,硬是晚了对手半步下落,左脚踏上院墙墙头,居高临下的看向一着不慎踏在青石板上狼狈不堪的黑衣人,不待对方半刻喘息,旋身一枚袖箭堪堪划破他的面巾。
      “呵~”不高不低一声轻笑正好落在黑衣人耳中。
      叫人戏弄的恼羞成怒,黑衣人低吼一声。不成想这一声竟引得几声犬吠,继而惊扰了周遭几家的家犬,一时间,犬吠声此起彼伏黑衣人交替踏向两侧石墙,运起十分功力,直扑向不远处那一剪几番起落的“青燕”。谁知那醉鬼仿佛脑后长眼,剑花一挽,一捧雪雾劈头盖脸罩上黑衣人。对方一时不备,提起的真气一滞,直直栽了下去。
      霎时间惊叫声不绝于耳。
      “抓贼啊抓贼呀!!”醉鬼捡了处并不显眼的地方落下,身形晃了晃歪倒在地上。他一边扯着嗓子吆喝一边挣扎着站起来,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的没进人群里,叫围上黑衣人的人群挤得几个趔趄,控制不住的后退,好巧不巧撞在一个人身上。醉鬼愣了愣,只觉一只大手覆上自己肩膀,有一瞬间的收紧。
      令人熟悉无比的力道。
      醉鬼猛地转过身,对上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司,司徒……哥哥”
      司徒一醉对眼前的人点点头,将一直提在手里的玉兔样花灯放进对方怀里,“你的。”尾音下落,不带一丝疑问的语气。
      顾小七木木的点点头,到真像是喝醉了酒一般,“噢”
      司徒一醉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我出师了。”
      “……也就是说,今年你会去封城?”认识这么多年,顾小七多少能理解对方稀少的语句中想要传达的意思。
      拥挤的人群看完一场官兵抓贼的戏码,便作鸟兽状各自散了。顾小七看了看眼前这座“冰雕”较常人略薄的嘴唇间笔直的唇缝丝毫也没有松动的意思,突然意识到两个大男人一言不发的杵在大街上是多么怂的一件事。于是他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
      司徒一醉面上依旧淡淡的,就像叫一层薄冰冻上了似的。
      “我走了。”
      “啊?”
      “记得去封城。”司徒一醉说完,伸手拍了拍对方的头,一如儿时。

      谭益第二次见到顾小七,是在牢房里。那个颇为俊秀的男子有一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独特气质。
      这个人的另一个名号,是影二十一。
      顾小七斜靠在木栅栏上,整个人隐在暗影里。谭益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
      “作为你的审定人,我只能说你不能过关。”
      意料之中,谭益如是想着,有些丧气的将头磕在屈起的膝盖上,牵动手腕上的镣铐发出恼人的声响。
      顾小七默默的站了一会儿,十分夸张的叹了一口气,“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谭益张张嘴,又一幅熊样的缩了回去,似乎打定了主意一个字也不说。
      顾小七又等了一会儿,其实他原来审定过的几个孩子的情形也跟他差不多,搞砸了任务,好好一个大小伙子立马变成闷葫芦,三棍子下去打不出个屁来。
      “三个错。第一,你弄错了对象;第二,你没有考虑到特殊的环境所带来的阻力;第三,你不该变成闷葫芦。”跟闷葫芦打交道是一件很伤神的事情。
      谭益不得不承认对方没说错。自己要刺杀的对象是三王爷燕琅,虽然作为三王爷府中的暗卫收到这种指令真是让人腹诽不已;没有想到家犬和青石板路也是他考虑不周;至于最后掉到热闹的街市上直接被巡街的卫兵押走……
      丢人丢大了……
      谭益心灰意的又缩了缩,闷闷的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刺客?”
      “从我发现王爷被跟踪到跟着你翻墙而过,我都没有发现。我当时只是觉得不对劲,你身上没有杀气。直到我把你引得离王府越来越远,你却不反身去王府,我才确定这次我成了审定人。”
      “那如果……”
      “娘的,吵什么!”
      也不知是从哪间牢房当中传出一声爆呵。
      这两人都身负武功,耳力自然不比常人。所以两人言语他人是断听不清的。可就是因为听不清,才格外烦人。
      闷葫芦谭益猛地直起身。今天本就窝囊,他哪受得了这般气。“嚷嚷什么嚷嚷,小心老子拔了你舌头!”
      呆在牢里的,哪有个好惹的主。谭益不骂不要紧,一开腔,就如石子扔进水里。
      “小兔崽子毛都没退净也敢放屁?!”
      “欠收拾是吧,大爷给你松松皮。”
      一石激起千层浪。
      真真要气炸了,谭益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线梦醉香,心里啐了一口,没用在三王爷身上倒糟蹋在一帮下三滥身上了。
      顾小七鼻子灵,还是小时候让房佑安逼出来的。他还没等谭益点上香就闭了气,倒也没受多大影响。不消片刻,牢中犯人睡倒一片。
      待火气稍稍平息,熊孩子谭益又缩回闷葫芦样,“我是说如果我反身去了王府呢,您岂不是失了先机?”
      顾小七摸摸下巴,打击一个后辈并不是什么厚道的事情,“我轻功比你好。”
      谭益突然想到,三王爷的暗卫,隶属八竿子打不着的礼乐教坊,统共二十一人。影二十一,即排名第二十一位的意思。但自从他成为影二十一后,两年,无人替代。
      武功三流,轻功上乘。
      “那……如果是你,你去刺杀三王爷……”
      “两年前,影十三的傻瓜徒弟当真潜入王府,将刀架在三王爷脖子上。他也成了惟一一个三王爷见过的影卫。这件事一时间被传为暗部众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顾小七笑,“等进了暗部,可以问问,那个傻瓜是谁。”
      “……”谭益将头低下,一时无话。
      阴潮的走廊之中响起一阵细碎的声响。
      “二十一,何故走的这么急?”谭益嗖的一下子站起身来扒住栏杆,想张嘴,却又灰溜溜闭上。
      “十一哥,家中还有事,我正要回去。”
      “哦……你这兔灯很别致啊,如果我没记错,是徐记老师傅的手笔。我那徒儿年幼,不知二十一能否割爱?”
      顾小七瞪圆一双眼睛,愤愤剜了影十一一眼,“倘若我那已过束发之年的师侄当得起年幼二字,莫非在十一哥眼中只有到了自己这般年纪才算老了不成?”
      “既是你师侄,自是你的晚辈。作为长辈,理应有所谦让才是……”
      谭益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又转身缩成熊孩子。他师傅成天悠哉哉闲哉哉,论起心眼来一百个谭益也惶恐不敌。现在看来那位师叔也如师傅一般,真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熊孩子面上一阵青一阵白,至于两个人后来又说了什么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知道他那个很是年轻的师叔离开了地牢。至于他那师傅则是叹了一口气,“既然是盗贼,那爱徒就在此处坐足半月吧。”语气里幸灾乐祸的意味连谭益这个熊孩子也听得出。

      顾小七转回主街市时正赶上最为热闹的时候。贯通了紫瑞皇城的瑞河上游人放的各式花灯随着平顺温和的水流缓缓前行,蜡心上明黄的火苗叫一阵清风抚得几番跳跃,各式的花灯仿佛是活了一般。
      瑞河发源于遥远的云崀山,这座奇峻山峰所属山系不属燕家天下。威立于番邦胡地的山系之中的冰雪之峰,阿麦称之阿鲁夫,是“天山”的意思。阿加达自此处发源,一湾融雪自高山之巅倾泻而下,一路消雪融冰,撞下山时冰冷刺骨,雷霆万钧,震耳欲聋,宛若夜空之中的星星之河自九天奔腾而下,恰若天神之怒,“阿加达”由此而来。
      冀国地势低平。冀国开国皇帝征战四方,途径当时的桐城,见径流此地的阿加达平顺温缓,不禁大笑曰:“如此宝地,即使是天神之怒也低眉顺目,无敢放肆分毫,分明是皇势威严,好好好,妙妙妙……”三年后,冀国开国皇帝迁国都至桐城,改称瑞城,阿加达改称瑞河,取意于祥瑞宝地,君临天下。
      顾小七也兴致勃勃地放了一枚船灯在瑞河里,里头无非寄存了些诸如全家人一年平乐和顺的寻常希望。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有时候顾小七会想,自己要的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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