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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萌生 ...

  •   第二章萌生
      “连自己亲兄弟都猜忌?果然,贼的儿子终究是贼,帝王的儿子终究是帝王――眼中容不下人……”屋梁上,来者飘然而下,双足落地无声。
      “瞬移”?蘼央?不。――他视线缓缓后移,突然凝在了一点上――即使心比天高,不禁也被眼前所见吓出一后背汗――那是个何其类妖的人!
      光看五官倒也标致淋漓,尤其是那对玄眸,透着一骨子高贵,甚至野性。肤色是种难以名状的白,不是死人或病人的苍白,也不是蘼央那种近乎于透明的珍珠白,是很湿滑的……虫鳞的质感。后肩的骨头破脊而出,从背后张开,像两只大手,上面还附着层绯红色的膜,君若甚至看得见里面交错纵横的细血管,有如蝶虫的肉翅,吸张风尘。
      “你怕我?”对方的嘴角抿出一丝讥嘲,一倾身,整个人都贴在了君若身上,“你怕我什么?”
      “你滚开!”君若只觉身子一阵凉湿,反射性地用力推开他,“绛翎王府岂是你可以乱闯的?你是谁?”
      见君若一脸狼狈,他眼角闪过丝得逞的快意,“怎么,你师父汪苇没向你提起过我竺郗棠御?”
      竺郗棠御,早在十多年前便已成名江湖,君若人在深宫,当然不能像别人那样光凭容貌就能辨认他是何许人,但师父汪苇偶尔也会说些江湖的怪侠魔头,其中就有玉衡宫宫主,“非天”竺郗棠御。
      玉衡宫素来以禁药和死士闻名。宫中死士多是身负深仇,无力回天的狂人。效忠玉衡宫,只为玉衡宫能助他们雪恨,宫中秘炼的禁药能将人变出三头六臂,能让人变强。因此,玉衡宫亦有“死宫”之名。
      想到这里,君若也不奇怪竺郗棠御的背后缘何会长出一对肉翅。当年“一弦堪折海棠瘦”以一弦琴为兵器的竺郗公子,用琴音震死玉衡宫老宫主后,篡位夺权,从一个不明来历的外族人摇身变成玉衡宫宫主,引起江湖唏嘘一片。
      从此,篌焰的江湖中多了一个名字――“非天”--逆天而行,无道人间。
      如今竺郗棠御现身绛翎,想必蘼央或说朝廷与江湖会发生一件大事。
      “你来干什么?”君若盯着他,对方的气度反倒悠然很多,高踞宫主之位,多年没被人恶狠狠地用“你”来称呼,现在却有种久违的舒悦。
      “有人委托我来看看你……看看你死了还是活着,我本以为你皇弟斗个你死我活。”
      “你怎会知道我昨天来了这里?是什么人委托你的?”君若警惕地质问,暗自疑心宫中有人有意利用此事在江湖挑起事端。
      “现在可不是你担心这种事情的时候,”竺郗棠御笑意桀骜――身上,依然看得出当年怀抱一弦琴,让那些老前辈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风流和轻狂,“‘国脉天数尽,四子代受劫’”他唇角一抿,呵出一声轻笑,“――玄灭的预言从未出过错……现在三皇子死了,你不怕下一个就轮到你?”
      “你……”君若欲言又止――“国脉天数尽,四子代受劫。”数年前,大唐拂尘寺玄灭觐见天承时如是说。――四子,即四位神之人子,也就是他们四兄弟。玄灭预言的意思是,当篌焰气数将尽时,他们四子会代这个国罹受劫祸。
      玄灭是先知,是圣人,他的预言从来不会错。
      很久以前到现在,这对于篌焰上下来说都是一个不可说破的禁忌,即便在皇亲国戚中也鲜为人知,就是他们四兄弟自己,也未必清楚“劫”会是什么样子。
      那竺郗棠御因何而知?甚至……还知道不少?
      “你怀疑我吗?”竺郗棠御一眼看穿了君若的心思,玄眸诡魅,“篌焰的禁忌没有我不知道的,就连玄灭想不到的事情,我也知道。我可以告诉你,篌焰和四子……二者必亡其一,这个劫总要有人受,至于亡的是国还是人,就要看上天怎么选择了。”
      莫非……上苍选择了篌焰,所以‘四子’要代国受劫,所以璇玑才会……君若一寒,“你疯了,胡说什么?”
      “是啊……命运着档子事,谁知道呢?”竺郗棠御幽叹一声,“我只想告诉你,朝廷和江湖会越来越有意思的,想活命的话就别去国都淌这滩血水,别傻到要在城门上挂块牌匾,写上‘危险’两个字才知道有危险。我当年要是像你们这么笨,不知道死了几次了!”
      “你特地来告诉我这个,算是救我们吗?”君若冷冷地看着他,他只是听说竺郗棠御为人嚣张霸气、神出鬼没,虽谈不上杀人无数,却是人人敬而远之,如今却为此事跑来绛翎王府,实在蹊跷。
      “我只杀人,从不救人,我只是很想看热闹罢了,”他移步至门口,“你可以不信我,你也可以去国都,反正我该说的说了,你和你弟弟的死活,玉衡宫和竺郗棠御概不负责。”
      他微扬双翼,翩然而去。君若正想追上去问个明白,却看见一个白影子进了蘼央的房间。

      来者姓龙神,单名尧,篌焰国厩阳公主的亲侄,神威将军。和君若从小玩到大,拜师汪苇,算起来还是君若的师兄。他尤其喜欢小孩子,过去常一手抱着璇玑一手搀着蘼央,扮成平民,出宫逛庙会,看烟花,为人可以说是上得了战场,竖得起牌坊,淡泊名利又尊老爱幼,只是一副千年棺材脸,似乎一生一世都没有笑容,枉费他明眸皓齿,却总让人觉得尖酸刻薄,也只有蘼央和璇玑这种看惯了他的小孩,见了他才不会哭。
      蘼央正卧在长椅上打盹,鼻息很轻,腿上倒放着一本《霓裳羽衣曲》的谱子。龙神尧见他正睡着,示意宝叔不要叫醒他,自己则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他知道君若会来绛翎王府,担心他们会有事,便日夜兼程地赶过来,现在看来他暂时可以舒一口气了。但之后事情会怎么演变,他不知道,也怕知道。
      篌焰附属大唐多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然而就是在璇玑遇刺后,江湖上就有人开始叫嚣篌焰称臣大唐,实为天承为了做偏安皇帝,卖国偷生。而之后一个叫“宁生门”的门派陡然崛起,掌门陆凝蛸短短一个月就收了泰阿、观月山十八洞主等高手于门下,揭竿而起,劫夺官银,刺杀朝廷命官,凡江湖上不与之为伍者杀,号称“宁玉碎,渡众生”,不惜与朝廷为敌,竟引起江湖上叫好声一片。
      国都今时看似平静,只怕已是暗流汹涌。退位或是反唐――天承帝若不作出决定,朝廷与江湖势必一场鏖战――箭在弦上,刀已出鞘,一旦交锋,唯有“玉碎”。
      龙神尧沉沉地叹了口气,这种情势,天承帝应该将自己的骨肉护送到大唐寻求保护,现在竟指使君若夜探绛翎王府,无非是让他们手足相残……圣上此举,他实在参不透。
      “哇――!抽筋龙!”蘼央突然大叫,龙神尧刚入口的八宝茶“扑”的一下喷了出来。
      “你吼什么?”他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比千年人参还永垂不朽的棺材脸,既别妄想他会笑,也别指望会有生气的表情,但那语气明显带着愠怒。
      “拜托!人家睡得好好的,一睁眼就看到你的脸……啊,还穿着白衣服,我还以为白无常来拿我了……”蘼央一脸明显装出来的委屈状,絮絮叨叨地讲了一大通道理。他知道龙神尧没打算道歉,念了一阵也就安静了下来,托颚看着龙神尧,等他说话。
      蘼央那件樱桃红的外单已经脱下,垫在椅背上,宝石串串一直可以垂到地上再打个弯。玛瑙琥魄猫眼翡翠水晶他生性就喜欢,还不会说话时只要一看见闪光的东西就会莫名地兴奋,绛翎王府能镶宝石的地方,他都没有放过,要不是嫌疼,只怕床板也会被他拿来嵌金刚石。
      这样的人,不会懂。不会懂繁华逝去,不会懂尔虞我诈,不会懂一将功成万骨枯……也许知道,但不会懂。
      龙神尧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了口,“蘼央,主上……你父王他……”
      “要杀我。”蘼央接下他的话,表情竟是尤其的温暖,“他指使君若杀我。”
      龙神尧一怔,再是声长叹,“原来你都知道。我得知消息,就快马加鞭地赶过来,还好你们两个没事。”
      “那还要感谢君若的木鱼脑袋,父王让他来查我,其实就是给了他一个嫁祸给我的机会,只要我死了,事情就死无对证,刺杀璇玑的罪名就自然落在我头上……可惜父王的意思,他没领会。”
      “他想名正言顺地治你的罪。”
      “人一辈子哪有这么多‘名正言顺’!?”
      “ 你不怕?”龙神尧小心翼翼地问他。
      “怕什么?”
      “要杀你的可是你父王。”
      “那又怎样?”蘼央含笑,“父王要杀的又不止我一个。”
      龙神尧霎时整个人一颤,“怎么说?”
      “父王教唆君若杀我,可能还暗示了他如果我死了君若就会得势,其实我和君若一旦交锋,谁死都是一样――活着的一方,就是杀死自己两个兄弟的‘凶手’,”蘼央起身端来一盆樱桃,放在他和龙神尧之间,他指的“两个兄弟”中的一个指的自然是璇玑,“换言之,父王在君若面前嫁祸于我,一旦我被君若所杀,他便可以在天下人面前,把我和璇玑的死嫁祸给君若,这样,朝宁皇后的四个儿子,一下子就解决三个,剩下的冥狩,迟早也会被‘名正言顺’地处理掉……吧。”
      蘼央怡然地看着一时说不上话来的龙神尧。说的是攸关他生死的事,他却一点也不在意。
      “你是说……”龙神尧铁着脸,踌躇良久,开口道,“你是说主上要杀你们四个?”
      “我也是猜猜而已,你别见怪。”蘼央一边应着,一边往自己嘴里塞了个樱桃。
      怎么可能不见怪!
      “君若知道吗?”
      “我没告诉他,不过他早晚会知道的。”他向前靠了靠,扯了扯龙神尧的衣袖,“抽筋龙!”
      “怎么了?”
      “中秋节要到了,国都一定热闹得不得了,”他扬了扬那本《霓裳羽衣曲》,“我特地叫人到大唐求来的谱子,听说杨贵妃跳舞跳得可好看了,我想到中秋节那天,在国都搭个高台,看篌焰的姑娘在上面跳!”
      “说得好听,你长大后有几次是真的跑去看节会的?都是躲在房里睡觉!”龙神尧白了他一眼 ,转过头去,叹了声,“再说现在国都……”
      “现在国都怎么了?”
      蘼央侧着脸,双眸中凝着一缕戏谑的笑意。
      “璇玑遇刺当夜,我正好在雪裘。我看到刺客从璇玑房里出来,曾追了他一段路,还交过手,看他的武功,似乎是宁生门下。”
      “宁生门……嗯,这名字我喜欢。”蘼央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你可知道现在宁生门是朝廷最大的敌人?”龙神尧看他一副不知死活的表情实在没话说又不得不说,“‘宁玉碎,渡众生’,宁生门不满朝廷依属大唐,揭竿而起,明请命,暗要挟,硬逼朝廷和大唐翻脸。他们师出有名,江湖上纷纷响应……再这样下去,只怕朝廷会与整个江湖为敌。”
      “活该!什么叫‘朝政日非,人心思乱’,当今圣上就是最好一个教材。亡一个篌焰,可以给后朝的君王提个醒,也算是功德无量,阿弥陀佛!”
      蘼央连珠似的落井下石了一番,注意到龙神尧的脸色有变,才停了下来,偷偷吐了吐舌头,终于肯稍稍正经了些,“其实,江湖和大唐,朝廷不管选择哪一方都是一样的。归顺唐朝以来,篌焰有大唐这个靠山,从未有过外患,所以用在兵防上的人力少之又少,而江湖却正好人多势众,况且大唐现在也在起内讧,根本没闲情管南陲小国的家务事,因此,朝廷若是现在和江湖对上了,必败无疑;但若果朝廷愿与江湖联手反唐,只怕大唐江湖上的‘武当’、‘少林’群起而攻,篌焰更危在旦夕了。说到底,朝廷现在选什么都是错。”
      蘼央看着龙神尧眉头越锁越紧,不以为然地笑笑,“你抽筋了?”
      “你不担心你父王?”
      冷不防被这么问了句,他倦倦地打了个哈欠,一副随时都会睡着的样子,“他要杀我啊!”
      “他到底是你爹!”
      “我到底是他儿子,他还要杀我!”蘼央驳道,转而一声轻笑,“再说了,与其为一个要杀自己的皇帝劳心劳力,替一个冒牌父王卖命更让我不快。”
      “你说什么?”龙神尧心头袭来一阵凉意,“你是说,主上……”
      “我什么都没说,”始作俑者突然悠哉悠哉地耍起赖来。
      “可你刚刚明明还……”
      “我只知道‘君可以要臣死,爹不能杀儿子’!”蘼央伸出食指晃了晃,笑着解释,“‘皇帝’要杀我,但‘爹’一定不会杀我……我知道你有可能不太懂,我也不懂,所以我要当面证实一下!”
      “当面?证实?”龙神尧猛地惊起,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还要去国都面圣?”
      绛翎王的性子飘忽不定、难以捉摸他早有耳闻,现在他才明白什么叫“百闻不如一见”,那小子表面上乖乖的,心里想什么没人知道。都不知道是大智若愚还是大愚弱智,眼下不管皇帝是真是假,他要杀他,已是铁一般的事实,“面圣”,不就是送死?
      “君若怎么说?”他料想做哥哥的不会和弟弟一样胡来。
      “他说要和我一起去。”
      龙神尧眼皮一颤,“什么?”
      “他说要和我一起去。”蘼央重复了一遍,道,“他现在还有那么一点怀疑我杀了璇玑,他得一直盯着我,免得我跑了。再说我宁愿‘死’也不愿‘等死’,任谁也不愿意吧?”
      年轻的将军面如寒铁,蘼央一旁的絮絮叨叨根本就没一句传得到他耳里――蘼央是出了名的性情怪异,君若更是傲气得恨不得把天踩在脚下,他俩决定的事,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改变。
      只是如今圣上不知为何已对儿子萌生杀心,宁生门会否对第二个皇子下手更不得而知……纵使君若功底深厚,蘼央足智多谋,恐怕也……
      “我护送你们上路。”龙神尧想了一会儿,说道。
      “是你自己要跟来,我可没逼你,食宿费和游山玩水费你自掏荷包,我不请客的。我只负责坐骑和仪仗队。”蘼央神秘地朝他挤了挤眼睛,龙神尧只觉不安全感油然而生,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坐骑?仪仗队?”
      还未弄清这两者与此次铤而走险的行程有何关联,他便被一只手扯住袖子往外跑。门开了,外面竟站着个人。
      “君若?”龙神尧怔怔地看着他――他一直站在门外?
      君若没追上竺郗棠御,便跑来告知蘼央之前发生的事,没想到遇上了龙神尧,不禁一愣。
      “龙神兄?你怎么会在这儿?”
      “抽筋龙要和我们一起走。”蘼央抢过话道,“你来得正好,我带你们去看坐骑。”
      坐骑?
      君若看看龙神尧,龙神尧又看看君若,都摇摇头,一脸茫然地被蘼央拖着走。两人一个是篌焰国的大皇子,一个是神威将军,什么汗血宝马没见过?
      “那个……我们随便弄几匹马就……”君若的话在他目睹所谓的“坐骑”的霎那刹住,好容易缓了口气,将最后一个字呵了出来,“……行……”
      三只毛色斑斓、个子比牛还大的鸟,每只背上都安上了竹轿,还垂了帘子,莫非这就是蘼央所说的“坐骑”?
      这下子,连龙神尧都吃了一惊。
      “很漂亮吧?那叫大极乐鸟,全天下不过三只,全在我府里了,”蘼央饶有兴致地上前又拍又摸,“那是很有灵性的鸟,听得懂音乐,飞起来的时候,就像火烧云一样。”
      龙神尧斜了他一眼,冷着脸问,“你的仪仗队又是怎么回事?”
      问这话一半是因为好奇心,一半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蘼央喜好铺张华丽的大排场,决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这样,”蘼央两手张开,比画了一下,“到时有五十个人站成两排走在最前面,他们是我特选的乐师,两旁还安排了人举着歌颂我们的对联,边走边念……”
      说的人声音不大却兴致盎然,似乎早有“预谋”且期待了很久,听者的眼角却越来越阴沉。
      “还会有几个美若天仙的姑娘给我们献花,大极乐鸟就走中间,我们就坐在这轿子里,我会叫人多撒些花瓣……”
      “够了!”
      “停下!”
      两人异口同声地喝止道。蘼央嘴角扬起无以名状的微笑,“什么?”
      “我才不要做这么丢脸的事!”
      “我也是!”
      “有什么好丢脸的?那么大的排场,多有面子啊!”当事人一脸莫名其妙。
      “……”
      “好好,”蘼央霎时泄了气,“那你们就骑着马远远地跟着好了。”转身,扫兴地摇摇头,往膳房的方向去了。
      “唉~”两人同时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三日后。
      从绛翎王府正门出来,在第一个十字路口转弯,是绛翎最繁忙的朱厢街。歌舞苑、卖唐货的商铺、喜铺都开在那里。男女老幼、贫富贵贱都能在那边找到乐子。七夕、元宵的时候,此地甚至比国都还热闹。
      此时,街上一如既往地熙攘,但摊子商铺都撤的撤、关的关。听说绛翎王要去国都,朱厢街是出城的必经之路,一大早,大家都候在了长街的两旁,倒不是因为蘼皇子多有威望,而是每当绛翎王出城,仪仗队的表演总是精彩得没人想错过,而且每次花样都不一样,这次会如何委实让人期待得吞口水。
      远远地,人未到,乐声已经渐渐传来。

      “我们差不多该跟上去了,”另一条街的拐角,龙神尧牵出两匹马,将其中一匹的缰绳递给了君若,“千万别让人看出来我们跟他是一伙的。”
      龙神尧指的“他”,除了蘼央,还有谁?――君若大叹了口气,知道有人要杀他,别人躲还来不及,他竟然敲锣打鼓,招摇过市,“他答应过我,一出城就把仪仗队解散。”君若飞身上马,遥看着渐行渐远的仪仗队,突然长鞭一扬,和龙神尧一道,跟了上去。
      大极乐鸟的出现引得看客喝彩连连,大街两旁已不能再多站一人,大家都争着一睹绛翎王的风姿,只是轿帘一直垂着,外面的人只看到了一个绯色的轮廓,蘼央也极少见地没有露一次脸,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叫人纳闷得很。
      “他连脸都不露一下,怎么对得起春漾阁的姑娘们?”龙神尧跟在老远的后面,冷冰冰地说道。
      春漾阁是绛翎有名的妓院,蘼央酷喜音律,常到那边找艺妓们讨教,但事情传来传去总有传歪的时候,传到天承耳朵里的时候,就变成了――蘼皇子借口切蹉音律,上春漾阁喝花酒。气得老皇帝曾揣着家法驾临绛翎,嚷着要打断那逆子的腿,看他怎么去找姑娘!
      君若苦笑,这件事他多少也知道一点,可父王口口声声要打要杀,哪次是真的下了手的?那个人,那个渐老的人,一直宠着蘼央,不止是蘼央,还有他、璇玑和冥狩,不管外人指摘多少他们的不是,他就是护着他们。
      如今,那个父王,却要杀了他们――蘼央房外,他都听到了――他,要杀了他们!
      正想着,背后突然一声厉响,回头――竟是狼烟?
      “狼烟?怎么回事?”龙神尧话音刚落,仪仗队那边立刻骚动起来。
      蘼央……
      两人脸色骤变,策马疾追上去。

      最先看到狼烟的人们,以为也是仪仗队节目的环节,直到有人一声惊呼,蓦地,十几名装束怪异的蒙面武者现身街边楼端,身上带着一股子杀气,让人寒意透背。
      人群只拥在街沿,眨眼工夫一呼而散。
      武者中有一灰衣,站在最前,似乎是头目,风掣头巾,露出肆扬的金发。只听他一声令下,众武者齐声念咒:“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随即,齐刷刷地纵身跃下,瞬息间,已欺近了蘼央的轿子。灰衣翻手触到手腕处的机关,刀器寒光瞳瞳,从袖中伸出,直刺向蘼央。
      “砰!”一道剑气,势如破竹――刀器顿时被拦腰震断,在空中打了个旋后,掉落在地。灰衣也被震得一个踉跄,却未倒下。略调内息后,定睛看去,原来是个一身青蓝的男子。
      “好功夫!”灰衣冷笑,目光一边又转向背侧――龙神尧正和另几名武者对峙。对方并无退缩之意,眼中――杀意森然,手中――钩戟长铩。
      灰衣足尖轻点地面,身后的武者也跟着他一跃而起,弹指间便已身在半空――“瞬移”?――君若一诧,还来不及思考,袖箭如狂雨般射来。
      龙神尧大喝一声,拔剑强刺入地,剑气在地底凝积后直贯而出,力透乾坤,石屑横飞,将袖箭全数震落。君若乘势闪身而出,怀中青光骤闪,最近的一个武者刹时没了知觉。
      “小心……”灰衣见状,传音提醒同伴,他武功不算强,但身手轻盈,招式兵器稀奇罕见,似乎还很有见识,再加上对方人多势众,对付起来委实棘手。
      君若退至高处,目光正巧扫到那只笨笨的极乐鸟。
      ――蘼央!?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那小子从刚才就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连敌手凶器逼近,也不闪不躲。
      “蘼央!”君若朝他喊了声,根本毫无反应,心顿时一重,虽然不想面对,但还是不由得生起气来……蘼央,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好歹该认真的时候稍微认真点啊!”――有这样的弟弟实在倒霉到家,明明会武功,关键时刻却只给人添麻烦!――他心里一阵埋怨,甚至已心生由他自生自灭的念头,然而在武者又想靠近竹轿时,还是冲了过去。
      “我就猜到会有刺客,刺杀皇子可是要满门抄斩的。”――高处传来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正是站在先前君若所在的楼檐,一袭绯色的长单,翩翩浴风,璨璨生辉。
      是蘼央。
      “杀了他!”灰衣令下,武者弃下君若和龙神尧,袖箭齐发,凌冽如霜,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摒息片刻,风渐起,那段绯色款款而舞。乾坤,是悚然的寂静。
      “都说了,刺杀皇子是要满门抄斩的。”蘼央身上毫发无伤――几十支袖箭竟被他全数接下,“我不想看到血,但得让你们有个教训。”
      他双手一甩,接下的箭被甩了回去。
      “蘼央,你快下来!”君若一脸准备教训他的表情。接箭的功夫纵使出神入化,发箭的水平也太逊了些――对手连躲都没躲,所有的箭都定在了地上。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蘼央做着手印,口中所念的,正是那些武者之前念出的咒文。
      包括灰衣在内的武者脸色骤然大变,似乎不约而同地欲回头,却怎么也动不了。只有嘴还能说话。
      “定影术……”
      “那小子……哪里学来的?”
      蘼央施展瞬移落地,走到灰衣身后,点了他几处穴道后,俯身拔出钉在灰衣影子上的利器――“这是什么?”他眨着眼睛,一脸好奇,全然不管现在是什么场合――那兵器极其古怪,前端像个锥子,尾部则是一个很小的圈。
      “苦无。”灰衣口吻冷冽,“少废话,要杀就杀。”
      “杀?为什么要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可以说杀就杀?”蘼央唠叨的嗜好又泛滥起来,“再说,我说好要罚你们,你们死了,我罚谁?我罚不了你们,我就是失信,失信了就没脸见人了,那么玉树凌风的皇子没脸见人的话,天底下的姑娘都会断肠而死的,姑娘都死光了,小伙子就娶不到媳妇,他们就会恨我――其实应该恨我的,他们会杀了我,还不止……他们还会鞭我的尸……所以,你们怎能死?”
      灰衣自己只是为了武者的自尊,但求一死,没料到这还能被蘼央胡扯成这样,干脆闭口不言,少说少错。
      “蘼央,这些人怎么处置?”龙神尧眼看这一切马上要演变成场闹剧,咳了一声,问道。
      “我要带他走。”他指了指灰衣,“我有很多东西要问他。”
      龙神尧微微扬了扬眉,算是点头。是有很多事,必须问。
      “剩下的人我把他们影子定住了,在影子消离苦无之前是动不了的,”蘼央拉着灰衣,嘴角撩起一丝狡黠的弧线,“等到中午,他们大概就可以动了吧?”
      “你让他们罚站?”君若捂着脑袋,很头痛的样子。
      混战一场,马都跑得不见了,极乐鸟倒还在,但总不能骑这东西上路。一行人只得决定先步行,看能不能雇到马车。
      蘼央很有兴趣地拾起地上的苦无还有别的兵器,左看右看,遇到中意的就收起来。无意中抬眼的霎那,瞥见一块似乎是阴霾却又像是实体的东西绕过长街的风口,他呆了呆,继而笑颜轻展,朝着那方向,看了……又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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