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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落子 ...

  •   楔

      血色微染天东,残月西悬依旧――夜未央。
      自长安城西南门,延唯一一条野路南行数里,正是人称“莫忘坡”的祭坛。人走黄泉奈何,必饮孟婆汤,忘却生前尘缘。欲莫忘,须还魂。
      此处“莫忘”,即“还魂”之意。
      坛前紫烟痴缠,念咒声隐约可闻――那是巫人在作法。
      一只细腰蜂停在了祭坛的黄符上,才落脚,巫师那只手猛然抓起黄符,往烛火上一掠,硫磺的气味连同那生灵的灰烬一起升腾起来。
      巫师把灰烬捋进一只陶碗里,注入狗血。向祭坛后平步走去。
      那边正放着个男婴,脸上血迹未干,显然初出世间。婴儿像是没了气脉,连巫师送来那碗狗血的腥臊味都没让他挣扎起来,于是,血便径直地被灌了下去――还未吃奶,便先尝到了血味。
      婴儿立马被呛得咳了起来。巫师给他把了个脉,淡笑,“回主上,小皇子活了。”
      “大唐的神仙果然盖世法力,不枉孤王此行。”祭坛的阴影处走出个男人,三十岁上下,仪容俊挺,此人便是篌焰国国主,天承帝。
      篌焰本是遏罗斯境内的小族,通灵,工于琴艺。为避战乱,南下至唐,开元时受大唐册封,定名“篌焰”,附属李唐。今次天承微服至此,只为救子。
      “主上。”
      天承刚要说告辞,却被巫师叫住,“可否听老夫说几句不好听的?”
      “神仙请讲。”
      “方才老夫替小皇子把脉时,顺便看了他的手相。气命薄且多离苦,一生所爱之物皆会破坏离散。小皇子一出世就已亡故,其实是上苍怜悯。主上远道而来为他求法,可知续他性命,反而会苦了他?”
      天承从巫人手中接过稚儿,看了半天。待巫师还有话说时,早已骑马扬尘而去。
      “为什么救他……是啊,为什么呢?”天承喃喃自语。

      篌焰天承二十九年七月十五亥时三刻,篌焰国三皇子雪裘王璇玑遇刺,尸焚如焦土。刺客遂循逃,不知所踪。遗落红羽二枚,收于司察监。

      ――篌焰国西宫门统领汪苇手札

      第一章落子
      薄雾弥天,晚风游走在他鬓边,夹带着荼蘼的薰香气。他知道那种薰香常被用于宁神入睡。片刻后,他纵身越过高墙――夜探,现在正是时候!
      此地乃是大唐南隅的篌焰国。国君名曰天承,与皇后朝宁育有四位皇子,四子长成后,天承便将国土的东南西北四疆分封给了他们。长子君若受封苍王,封地东临沧海;次皇子蘼央,封为绛翎王,掌权南疆;璇玑是蘼央的双生弟弟,入驻西部雪域,封号雪裘王;北疆则赐给了四皇子玄鳞王冥狩。皇子位高权重,分驻东、南、西、北四地,镇守四方太平。
      而今次,他以探子身份潜入的,正是次皇子蘼央的绛翎王府。
      “蘼”字取自荼蘼,“央”意为“尽”――开到荼蘼花事了。
      虽然不知为何皇子会起“蘼央”这么萧条的名字,他还是会想起一张精致剔透、微笑起来纤尘不染的脸,还有早已过去却依然让他郁闷的琐事。而尽管早知蘼央嗜爱宝石已成了招牌了,在飞檐走壁时,还是因为忽略了脚底下抛光的琉璃瓦,极其狼狈地栽在地上。
      “在屋顶上镶这么打滑的石头,让我怎么走啊!”他心里怒骂,却因重任在身,只好自认倒霉。
      三个月前,三皇子遇刺,尸身惨遭焚烧,惹得人心惶惶,朝野难安。刺客轻功奇好,瞬息间逃之夭夭,但仓皇中遗落两片红羽。在篌焰国,提到红羽,无人不会想到“绛翎”。蘼央是皇子,别人动不得,他动得!
      再说,委托任务的人也有承诺……他下意识摸摸曾被那只手拍过的肩,不料后背一凉――居然真有只手!?――他本能地后跃,翻身一记凌厉的回踢,却只感到身边微风掠过――“瞬移”?――心头刹时一紧,他曾听闻大唐中原的一些邪魔歪道喜用这种奇术盗连其他门派的武学典籍,竟想不到绛翎王府会有此等高手潜居。倘若如此,那岂不可怕?――只是一惊一诧间,竟忘了自己正与人交手,回过神来,早已被绕到前面的对手点了睡穴。

      清醒时,天已大亮。他发现自己正在一间装饰华丽的房间――被倒挂着!铺上卧着一个樱桃红色的影子,在纱帐里睡得正香甜。
      负责看管的老叟见他已醒,便去推帐里的人。
      “哦。”人影应了声,却不动。好几盏茶的功夫,才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掀开帘子――那张细织的娃娃脸便是蘼央。
      “你就是那个刺客?”对方明知故问地朝他莞尔一笑――波光流转,甚至带着丝婴儿般的纤净,但他却丝毫赞叹不起来。
      夜探的下场竟是被对手倒挂在房里,实在丢脸丢到家。他如今唯一的愿望便是别被蘼央认出来。
      “偷鸡不成失把米,做刺客能做到阁下这么丢脸还真是空前绝后。”自顾自地念了一阵,蘼央终于决定起床。这时他才发现那件樱桃红色的外单上竟挂满了一串串的猫眼石,下摆还不厌其烦地吊上了几串琉璃珠……蘼央下床的时候,垂下的宝石串串随着它们主人的动作,在床阶上“咯噔咯噔”的响。
      好变态……他心想。
      “我怎么瞧你这么眼熟?”蘼央将脸凑过去,左看右看。
      “皇子健忘了……也难怪,好多年没见面了,那是你大皇兄,苍王君若呀,小时侯一起玩的那个!”老叟悄声提醒道。
      他的右眼皮紧随着一跳――不是“一起玩”,而是他“被玩”。
      蘼央恍然,“果然……大皇兄你杀了璇玑,还要来杀我。”
      “你……”君若脸色铁青,他想过一旦蘼央刺杀皇弟的罪行被揭发,他会自尽,会诡辩,会杀人灭口,甚至会耍赖,委实没想到自己还没揭发他,他就已经贼喊捉贼起来。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极!”蘼央在房里悠然地踱了七步,回眸一笑百媚生。
      他居然故意气他!他居然贼喊捉贼,还反咬他一口!
      “你这奸人!璇玑明明是你杀的!”
      “我定要去禀明父王,然后昭告天下,”蘼央谁也不理会,继续喃喃自语,良久,回过神来,“你刚才说璇玑是谁杀的来着?”
      “你!”
      “别污人清白。”
      “你哪里清白?当夜刺客脱逃,遗落两片红色的羽毛,犯人不是你还有谁?你还不快随我回国都请罪?”
      “红即绛,羽即翎。刺客留下红羽,所以人就是我杀的了?也不问问就诬陷人家。”
      “要不是你,刺客怎会偏偏留下红羽?”
      “我真要去杀人,带两片羽毛做什么?”
      君若一时语塞。
      他并不是笨,宫里俯拾即是的勾心斗角早就练就了君若心思细密谨慎的性格,为什么这一次,他会失去原有的判断力呢?
      “那一定是个比皇兄更奸猾的人……啊……”一身珠光宝气的少年抿了口茶,悠悠地发出感叹。
      “那个什么人?”
      “那个教唆皇兄来绛翎王俯的人咯~”蘼央托着下巴,玩味地看着君若的嘴角绝望地抽动了一下,“那人是谁?”
      “你少管!”
      “是谁嘛!”
      “我不知道!”
      “你明明就知道,你一骗人眼皮就会跳。”蘼央眼睛狡黠地眯起来。
      “烦死了!”
      “告诉我!”
      君若被倒挂了不知几个时辰,本来头就晕忽忽的,偏偏蘼央见硬的不行,竟拽着他的衣服左晃右晃,撒起娇来,“说嘛!说嘛!”
      “胡闹!”他两眼一瞪,却没把蘼央吓回去。恐吓无效,干脆闭目养神――惹不起还躲得起。
      “宝叔,”只听蘼央大声吩咐,“给我备马,我要去告诉父王,大皇兄杀了璇玑还要来杀我!”
      “喂!”他大喝一声,不阻止的话,只怕蘼央真的会恶人先告状。
      “喂什么?”
      “你敢乱来!”
      “真好,我就喜欢乱来。”蘼央抱着胳膊,笑得阳光普照、春色无边,“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他一手捏住君若的鼻子往上提,另一手卡住他的双颊向下扒,一张俊逸、棱角分明的面容被弄成了狐狸状,“那只老狐狸就是父王。”
      君若刹时惊诧的表情证实了这个推断。
      “除了父王,还有谁说得动大皇兄你?只是你做事没有十二成的把握是不会做的,今次却莽撞成这样……父王一定说了什么让你昏了头的话吧?”
      这就是蘼央可怕的地方,闭着眼睛就能找出对手的软肋,然后恶狠狠地扎一刀下去,还能一脸无辜。
      果然,绝对不能得罪蘼央,他苦笑。不用想,天承究竟对君若说了什么,蘼央也猜得到。
      “办妥了这件事,相信天下不会有人不服你,到时我封你为嗣君,也不会有人骂我老糊涂了。”――天承帝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再说君若自幼都被公认是众兄弟中最出类拔萃的,本来就认为除了帝王,没有别的地位配得上自己,如今王位咫尺之近,取舍已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偏偏天时不利,栽在蘼央手里!
      “父王想除掉我,你也想除掉我……王位这个东西,真的有那么好?”蘼央的眼睛停在了一点上,凝视着什么,那纯净超然的眼中闪过丝眩光,让君若不由地一怔……无法形容的神情,让人浑身不舒服……像朝宁……母后……娘……
      这让他突然想起很多事……小时候的事……
      莫名的怆然转瞬即逝,君若下意识甩了甩头,好让自己现实些――绝不能被那张娃娃脸所欺骗!――自古王座易主的背后,不知有多少兄弟骨肉相残,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何况兄弟分开多年,他在变,蘼央也在变,儿时再深厚的情谊又怎抵得过欲望的驱使?
      “那么孝顺的儿子他都要杀,他怎么舍得杀?”蘼央突然直了直身子,正色道,“我要去国都去问父王,宝叔,备马!”
      “现在?”一旁候着的老叟嘴张得老大。
      “现在!立刻!马上!”
      “不行!”宝叔喝道,“皇子身子娇贵,如此以身犯险去只怕不妥。”
      君若斜睇了他一眼,无奈满目珠光璀璨――这样的人,还真是如假包换的身娇肉贵。
      宝叔心疼主子,死活不让他去,“主上已经认定了你是凶手,皇子此行必定凶多吉少。”
      “没关系的,宝叔,我把君若放在这儿,如果我一个月没回来,你就杀了他吧!”脱弃俗尘的笑绽放在蘼央脸上――“杀了他”三个字居然是用安慰的口气说出的,君若的头皮一阵麻。
      “杀大皇子?”
      “对,反正璇玑死了,父王还要铲除我,再死一个儿子也无所谓吧?”
      刚刚还边走边念“七步诗”的人说话的口气就像在为父王算计儿子死还是不死,哪一个划算似的。
      君若干着脸,火气倒减了一半,带蘼央去面圣本来就是他此行的目的,不管凶犯是不是他,好歹得让他给天承、给满朝文武一个解释。
      “我跟去就是了。”他冷冷地说。
      他七岁开始习武,师父是武林中响铛铛的人物,若非久居深宫,定能自成一派。先前虽然因疏忽受制于蘼央的“瞬移”,但他也因此察觉,蘼央功夫虽说不差,而且真气虚弱,不宜长久武斗。若有他随行,一路也可保他周全,直到真相大白;若果蘼央真是凶犯,他也有机会就近取他性命。
      更重要的是,无论发生什么,父王和蘼央,都不能父子相残……
      “你去……可以啊,不过什么都要听我的,我叫你往东,你就不能往南西北,不许摆皇兄架子,不许四处留情、拈花惹草,我吃素的,你就不能吃荤的,我穿红的,你就不能戴绿的……行吧?”
      话几乎一气呵成,蘼央很有商量地一一道来,本来自己明明是“被押送”的立场,被这么一说,像是他自己勉为其难地带上君若这个拖油瓶一样。
      “宝叔,放他下来吧。”蘼央投给他一个懒洋洋的浅笑,拖着一身珍珠玛瑙,又回到铺上去了。

      将近日禺,君若终于吃上了饭。
      宝叔是此地的管家,为人奴仆,骨子里却是一腔傲气。即使受命招待大皇子,也不卑不亢。
      君若松绑后,换上了一袭青蓝缎子的长袍,他身形算不上魁梧,却精悍有力。剑眉入鬓,碧眸激荡――帝王之相。
      “大皇子身上的袍子是蘼皇子特地派人买的,他知道你喜欢穿青衣。”一下子有了两个皇子,宝叔也只能改自家的“皇子”为“蘼皇子”,加入主子名中的一个字,以示和君若的区别。
      君若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对蘼央主动的示好,他一时也不知如何回应好。
      “大皇子请,”在一路水晶珍珠一闪一闪的长廊中九曲辗转,宝叔引他进了客房,“请用点心。”
      是红豆糕和梅子茶。
      宝叔道了声“慢用”后退下,带走一阵凛凛的劲风,君若却并不诧异。
      “这东西吃了还了得!”他喃喃道,随手拿起一块红豆糕,掰开,里面掉出来个榆钱大小的琥珀,仔细一瞧,居然还有只苍蝇在里面,“我就知道……”
      蘼央玩物成性。幼时嫌宫里的点心没意思,便吩咐在每块糕点里陷一块宝石,吃之前得先猜里头放的是珍珠还是翡翠,谁猜对了宝石就归谁。天承御赐给他的奇珍异宝,因此流落到宫女太监手中的不少。
      快二十了,还像个小孩子……君若苦笑。
      他记得那时,他自己也是个小孩子。当时宫中发生了件足以让整个篌焰唏嘘不已的事件。皇后朝宁,亦是他、蘼央、璇玑和冥狩的生母,出家为尼。
      这在皇室是史无前例的事情。
      君若不明缘由,却也知道母后出家实有隐衷。
      那年他十岁,蘼央和璇玑六岁,冥狩还是个连话也不会说的娃娃。看着母后披发布衣,渐行渐远,他真的很想哭,想好好的哭一场!偏偏一旁的蘼央哭得甚凶――说是哭,却没有眼泪,只是叫得像鬼哭狼嚎似的,害君若想哭的冲动刹时梗塞。
      他还记得当日蘼央趁人不备,竟顺着母后的去路追了出去,众人在国都找了好几天未果,一个月后却发现他睡在宫门外。是君若当时的师父,西宫门统领汪苇背他回来的。
      翌日,天承下旨,宣昭了四位皇子的后路――君若、冥狩托付给当时还健在的太后抚养,璇玑过继给了厩阳公主,她嫉恨朝宁多时,会如何对待璇玑可想而知,而蘼央则被送到了大唐,奉旨修业十年。
      那时君若一直觉得,蘼央是四兄弟中最可怜的一个,那天他追母后而去时是怎样的心情他不是不理解。他担心蘼央远离父母兄长,在异国他乡会吃苦、会寂寞,甚至想过要请命随行照顾。至于令君若相当郁闷的那段记忆,是在兄弟阔别八年之后。
      那天,他奉命微服出宫,体察民情。百姓生活无非柴米油盐追加酱醋茶,他正觉得无聊,便听到一阵责骂声和哭救声。
      “死丫头,老子养了你十四年,你的命就是老子的!”
      “爹,不要,我不要去妓院!”
      “不卖你拿什么钱还赌债,爹也是为你好,哪天被个有钱公子看上,荣华富贵享不尽!”
      事情大致就是做爹的赌钱输得要卖女儿,女儿死活不肯,便拉扯了起来。君若叹了口气,以大皇子的身份肯定可以把赌徒吓得翻白眼,但毕竟是微服出宫,况且身份越大麻烦就越大,只能当个路过的“侠客”了。
      妓院已经派了几个护院来要人,赌鬼父亲收了钱,便转身进屋。两个彪形的护院架起那姑娘就往花街的方向走。
      “且慢!”
      大汉真的停了下来。青楼的护院个个面目可憎,否则吓不了不听话的姑娘和喝霸王花酒的客人。
      “小子,闪边去!要英雄救美,再长个三五年!大爷我……”
      那大汉话音未落,周围响起一片惊呼。一个鞋印正敲在那张正在说话的脸上。
      “侠客”一脸的冷傲,他斜了姑娘一眼再看看那两个狼狈的护院,一副“我懒着和你们说话,快放了那姑娘,否则后果自负”的气势。
      练武的人,或者说是武夫,□□的痛可以忍,但被一个年龄还不到自己一半的小鬼当众不放在眼里,那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的问题。
      一声怒喝。
      只见那年少的侠客微微露出了副很头痛的表情,眉毛都没动一下便闪过了一拳,随即反手握剑,他身形矫健轻盈,身手却刚猛,宛若游龙啸海,转瞬间,剑柄下段往迎面而来的对手下巴上一顶——大汉体壮如牛,料想“侠客”的那柄短剑奈何不了他,竟没料到他会使这招,满口牙齿即刻被他的剑气震落了下来。
      剩下的护院哪敢再去冒犯?待“侠客”准备转身怒目而视前,早已不见了踪影。
      “多谢公子相救。”刚离虎口,姑娘惊喘未定,还不忘道谢。
      君若这才发现那姑娘生的尤其标致,玲珑可爱,顾盼生姿。
      “姑娘将来有何打算?”
      “我没地方可以去。”
      “就没有一个亲戚能收留吗?”
      “有亲戚在大唐。”姑娘淡淡地回答。她的眉毛很淡,就像淡墨在水中晕染开来,微微一皱眉,竟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娘亲,而且两人都是那种一旦多看了一眼,就会被那双眸子吸进去的女子。
      现在这情形,家是不能让她回了,一个女子孤身前往大唐也实在让人放心不下,但更不能让她留在自己身边……留在身边?
      他看了她一眼……留在身边?——一个妄念停顿了一下,挥之即去,却余音杳绕。
      “去大唐的事还要从长计议,姑娘暂且住在天云客栈,一切事宜由在下料理。”
      “多谢公子,小女子无以答谢,请受小女子一拜……”
      姑娘欠身便拜,被他一把扶住,忽然想起“男女授受不亲”的训条,刚碰到了姑娘衣袖,君若便像触电似的收住手。
      “总之,先去客栈再说。”他轻咳一声,一副“天涯孤独客”的无情和孤傲。
      外界发生的事情,一向很难传到宫里。太监宫女只知道大皇子一早一本正经地出去,午后再一本正经地回来。只是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明眼人就猜到——大皇子也许是遇上姑娘了。
      是初恋。
      王室子弟与平民女子之恋本身就精彩刺激。于是有一天,他写了首诗,欲向佳人表明身份和爱意时,却看到她,正在客栈整理行装。
      她要走?不知为何,心痛。就像娘出家的那天,感觉自己的一部分正在从身上割裂。
      “要走了?”
      他突然出现,姑娘并不惊讶,“嗯,我哥在城外等我。”
      “去大唐?”
      “对,到洛阳去。”
      “哦,是吗?”他摸了摸胸口……心还在跳,却满腔惆怅,“我弟弟在洛阳修业,虽然人怪了点,但很能帮人,到了那里如果有何需要,尽管找他,他叫蘼央。”
      君若再抬头时,姑娘已经理好了两个大包袱。她这一走,想必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我送你到城门。”他强装出“大侠”的硬气,伸手去接姑娘手中的包袱,不想一卷纸竟从袖子里落了出来。
      ——他写给她的诗!
      “这是……”姑娘手脚很快,一把拾起纸卷,读了起来,“……苍敖瞰九宵兮凤乘祥云……你的意思是你要做苍龙俯瞰九霄?好大的志向!”
      “姑娘,我……”他想说什么,却总觉得不对劲,先前的离愁刹那间无影无踪,“我……你……”
      “你是人中之龙,可惜飞不了这么高。”姑娘笑得灿烂,他却后脑勺一紧,呆立在原地活像根桩。
      她捂住嘴“哧哧”地笑了一阵,从君若手里拿回足有二十来斤重的包袱,逍然而去。
      留下他一人,茫然了很久,还是楼下小二一声“来喽——”的吆喝让他回复了常态。
      世上没有绝对的恶人和善人,这就是无常;世上没有绝对让他不喜欢的女人和绝对让他喜欢的女人,这也是无常。君若一声叹息,拂袖欲走,一样东西却因袖底之风缓缓飘起,红色的……红羽?
      ……蘼央……!?
      那姑娘竟是蘼央?
      他胸口顿时涌上股说不出的感觉。
      天承命他修业十年,他抗旨欺君修了八年就回来了;他不顾皇子身份何其尊贵,跑到街上玩落难女流的把戏;他戏弄自己的皇兄,不止“戏弄”,甚至还“勾引”!
      他甚至取笑他――“飞不了这么高”!!!
      蘼央,他凭什么?他有什么资本这么说?――抑或,他要阻挠他?

      “你拦不了我的,蘼央,我要名正言顺地做皇帝给你看,”他玩转着那颗琥珀,突然触发内力,它被震得粉碎,“我要的东西,谁阻拦我,我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哎,真可怕。”有声音从屋梁上传来。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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