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兰赋〗夜雪》泠耀

11、今生梦远

　　一路上，薛临都没有发现凌辰的踪迹，他四处梭巡，都没有任何收获。
　　就在他自己快要放弃寻找时，突然听到不远处有着絮乱的喘息声。薛临目光一亮，向着声音来源处缓缓走了过去，终于，他发现侧卧在水边的青衣男子。
　　见到凌辰，薛临轻轻松了一口气，正当他准备上前。水边侧卧的凌辰似乎听到声响，手指蓦然一动，水里有无数水滴向薛临冲去。薛临立即后退，只见地上被悄然而来的凌厉气息划破。
　　“凌辰，是我！”薛临连忙开口。
　　听出他的声音，凌辰在水边勉力坐起，看了过来——原本诡异妖魅的俊气面容已不复存在，如今的他，面色惨白毫无血丝，看上去十分虚弱。
　　“是我，薛临。”薛临见到凌辰那般虚弱，抢身上前扶住了他，见他身上没什么伤势，不由舒了一口气，“你没事吧？”
　　“嗯。”凌辰淡淡道，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身子。
　　“你怎么了？”薛临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然而，下一个瞬间薛临的脸色又变了，“你的经脉？！”
　　“没事。”凌辰的脸色非常的惨白，碧瞳茫然地直直望着薛临，“只不过是因为我用了摄魂术而被反噬的下场。”
　　他对薛临淡淡笑了笑，但那个笑容极其脆弱疲惫，仿佛一只折翅的青鹤——瞬间倒了下去。
　　“凌辰！”薛临失声惊呼，连忙俯身将他扶起来。
　　只是短短不到一个时辰，凌辰便已经发生了可怖的变化。方才还如此厉害，宛如修罗，而如今——全身的精气神都在渐渐消失。
　　是摄魂术反噬的征兆么？
　　薛临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怎么会这样？”薛临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不过用了一次摄魂术罢了。”
　　“不是的。”凌辰的声音吐在空气里，仿佛薄的透明，他几乎快听不清，“这已是我第四次使用摄魂术了。”
　　“你说什么？第四次！”薛临难以置信地看着凌辰，他知道摄魂术只要使用超过三次便会对施术者有巨大的伤害。这个人居然会使用第四次？真是疯了！
　　“这么多年，真是太累了……”凌辰惨淡地笑了一下，声音苍凉，“不过我终于可以安心的离开了。”听到这样的话，薛临一震，抓住了凌辰的手，急促道，“等一下！蓝夏怎么办？你怎能……”
　　“我知道是我对不住她。”凌辰摇了摇头，“所以我想拜托你照顾她，而且请你转告她，终是我，负了她。我今后不仅不能陪她，而且连记忆也无法为她消除。”
　　薛临的脸色微微一变：“什么记忆？“他没有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
　　“你不知道。“凌辰喃喃，”在她同意与我在一起之前，她心中的人同你一样……”
　　“什么！”薛临那刹那如晴天霹雳。
　　凌辰幽幽笑着，用尽力气抓住薛临的手腕：“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待她。”
　　“说什么。”薛临低声安慰着，“我现在就带你回去治疗，等你好了之后，我便让你们安全离开。”
　　“不用了……”凌辰轻轻吐了一口气，摇头喃喃，“薛临，你知道吗？其实……那些人，都是辰星教的人啊……你不会怪我没有给你说吗？”
　　“我知道。”薛临静静说道，“所以我并不怪你。”
　　凌辰没有料到他竟然知道，茫然地笑了笑：“嗬，我果然小看你了……”
　　“虽然……”凌辰喃喃，神志开始渐渐涣散开来，“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知道你内心的痛苦……生不如死……”
　　“……”薛临默默地听着，不知道该对这个已经残废的人说什么好，但正当他准备扶他回去时，却被凌辰制止了。
　　“别动我……”凌辰淡淡得笑了起来，脸上笼罩着一层光，“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当你再是薛临的时候，薛临这个人便会死……”
　　“凌辰！”薛临突然发现眼前的男子竟然自己震断了自己的心脉！这样一来，他便必死无疑了。
　　“别紧张……我真的累了，就把我葬在石兰山庄里吧……”
　　“可、可是……”薛临的呼吸轻而絮乱。
　　凌辰吐出一口气，苦笑：“其实你真的很厉害。”
　　凌辰喃喃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弱——
　　“如果我是你爱的那个人，那么我一定至死都不会放手，更不会让你伤心。”凌辰轻轻笑着，语音萧瑟，“你究竟叫什么……”
　　薛临看着奄奄一息的凌辰，心中蓦然一痛，忽地俯下身去，在他耳边轻语。
　　“凌辰。我的真名叫做薛堇然。堇色的堇，安然的然。”薛临叹息，在凌辰耳边叹息，“你就安心在这里睡下吧，蓝夏我会照顾的。”
　　这是他出现在这个江湖以来第一次告诉外人自己的真名。凌辰听到后眼神微微一亮，以极度微弱的声音说道：“是么？我终于……知道……你的名字了……薛……堇……”
　　渐渐地，微弱的声音终于停止了，身旁的水中被夕阳照着格外诡异。
　　.
　　夕阳下，山巅上的风寒冷刺骨。薛临捧着黄土，洒落在青衣男子的身上，轻轻掩盖了这个妖魅的男子。
　　无论如何，他还是比自己幸运许多吧？因为到了最后，他终于解脱了。终结了这一生，轮回永在，在下一世里，他还会和蓝夏相遇，重新开始生活。
　　而自己呢？在这一世里无止境地杀戮与回忆，还要持续多久？
　　他看了一眼被下葬的凌辰，身子突然一僵，瞬间站直了身子，抬起了头。日已西沉，天空变成深蓝色，冰凉的就如同琉璃盏一样。
　　蓝夏，来了。
　　他无声，缓缓转过身来，便看见了蓝夏，不过蓝夏身后竟还跟着墨瑶。只是如今的蓝夏满脸泪痕。
　　薛临向前一步，定了定神，缓缓道：“蓝夏，对不起。”
　　“凌辰……”蓝夏的步履有些踉跄，泪水止不住的流着，向他缓缓走来。看着已经被他下葬的凌辰，一下跪在了地上，失声痛哭。薛临叹息着，不再打扰蓝夏，反而走到墨瑶身边，默默站着。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惨痛，但在下属面前立刻被掩饰过去，轻轻咳嗽着。
　　墨瑶一听他咳嗽，连忙拿出早已备好的药，但见薛临拒绝，也只好默默收了回去。
　　“你怎么也来了。”薛临淡淡道。
　　“墨瑶关心公子。”墨瑶低声道，但她看着蓝夏这幅模样，叹气道，“公子，是你杀了凌辰么？”
　　“嗯。”薛临显然不愿多说，不顾墨瑶诧异的神色，自顾自地转身离去，“你好好看着蓝夏。”
　　望着薛临离去的背影，任凭冷风吹过颊边，墨瑶忽然间无声地落下了一滴泪。
　　她不知自己为何落泪——只是突然想起了自己。一想到自己毫无结果的爱恋，心里便说不出的难过。就像是长久以来隐藏在心里的悲伤突然一下爆发。
　　公子的心，不再她们任何一人身上。
　　她转过身，看着失声痛哭的蓝夏，叹了一口气，走了过去。站在蓝夏的身边，她忽然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蓝夏的肩膀。
　　“蓝夏姑娘，不要哭了。”她轻声说道，“至少你喜欢的人也喜欢着你。”
　　蓝夏倚着比自己小了许多岁的女子，没有开口，只是泪水滚滚而下。而墨瑶也没有出声，默默地想着今日傍晚的事——
　　当她药力退去后便苏醒过来，然而她一苏醒，就想起昏迷前公子说的话。
　　“丫头，若子夜前我不曾回来，那么夜冥阁便交给你了。”这句话让她感觉不对劲，所以她连忙向蓝夏的房间奔去。一路上，她发现夜冥阁的弟子都安静地呆在行宫里，整个走廊空无一人。不仅没有看见清辉等人，就连南宫云的房间都是空的。
　　心中不安的她来到蓝夏的房间，在叫醒蓝夏后才得知凌辰与公子回石兰山庄了。
　　她们过于担心公子和凌辰，便出发准备上石兰山庄一看究竟，却不想刚走出行宫门口就被清辉和绯月阻止了。
　　“阁主有令，墨瑶姑娘二位不得出行宫一步。”
　　“为什么？”墨瑶有些生气，瞬间抽出了冰影剑，“你们若再是阻拦，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
　　“阁主已经下令，我等必然遵行，只有对不住二位了。”与此同时清辉和绯月也握紧了手中的剑，清辉看着前方的墨瑶，正准备出手，却突然听到蓝夏的声音。
　　“等一下！你们先告诉我为何你们阁主行动却没有带上墨瑶姑娘？”
　　清辉和绯月的目光一闪，没有说话。
　　蓝夏见二人不语，冷笑着接了下去：“那么只能说明你们阁主知道此去有危险。”说道这儿，她微微一顿，继续开口，“你们阁主有危险，你们难道都不会去救？”
　　很显然，这句话打在清辉二人心中，让他们原本的担心变得越发厉害。
　　绯月看了一眼清辉，又看了一眼墨瑶，突然侧身让开了路，“你们走吧。”她淡淡说着。
　　“绯月？”清辉没想到绯月让开了路。
　　清辉看着绯月的神色，默默叹气，苦笑道：“墨瑶姑娘，你们快去吧。”
　　“那你们……”墨瑶忍不住说道，她知道违抗公子命令的下场很严重。绯月站在那里突然笑了起来，“没事的，阁主就算要追究我们对我也无大碍。”
　　墨瑶见状点了点头，“那这里便拜托你们了。”说着，她和蓝夏迅速向石兰山庄赶去。
　　却不想看到那样的画面——
　　夕阳落山，石兰山庄空无一人，只有寒冷的风吹在身边。在山巅上，那个诡异的石兰庄主永久地沉睡在了那里，与之陪伴的只有微雪剑。
　　那一刻，她忽然想起那个白衣公子。
　　他死后，是否也是这样静静回归于地下，又是否有人陪伴在他身边？

作者有话说

　　这个是今天的第二更~~~~高兴一下，明天便是最后一章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