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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

  •   九月九日,重阳佳节,恭京处处欢灯节彩。日出时分,林家上下在城南六里升华山设了望花台,东休寺的禅师也请了,林远林靛不久便到座,一行女眷也陆陆续续随车过来,重阳乃大事,只见升华山上远远向下望去一片人潮。晨歌这边已起,却唯独不见发令的林慕,林远与林靛互使了眼色,一小厮悄声下山。

      东璃书院,恭京以东约十里,始建于前朝十七年,恭京学士,尽出此处。

      高舒天惠十二年,惠帝以不敬诛枢密院文员叶泽明,枢密院左辅乔恒芝上书,斩立决于殿前;十三年,封叶氏崇嫔,近廷侍郎李河上书,诛九族;十五年,封崇嫔一品西妃,京务司于嘉信上书,斩立决;十六年,西妃封后,史官单桐书“惠帝诛叶以封叶氏为后”,斩立决,佐史官邵离复书“惠帝诛叶以封叶氏为后”,斩立决,史司文员陆详国复“惠帝诛叶以封叶氏为后”,斩立决,三日西道门后斩人头过十,史终不负英灵耳。

      乔恒芝、李河、于嘉、单桐、邵离、陆详国等人皆出于东璃,牌位迎供于书院内堂孔孟像前,自此东璃书院德誉于世。

      东璃至此百年,今掌书院段文清,德高望重,桃李天下,人皆敬称段夫子。

      “虽说才德,也不过一介糟老头子罢了。” 倒是可惜了六月送过去的好茶。林慕放下薰香,自言自语。

      “公子说谁呢?”连文凑过头来问,

      连曲没理他,手中缰绳一抖,马车拐入了后巷。
      只连文稍显聒噪的声音留了尾巴:“又是多干事,少说话是吧……”

      学生通报说林慕马车在后门候着时,段夫子正更衣打算出门,系扣的那手却是僵在了那里,只门外的后生拜而告退,门板隔了此时的神情。

      不多时,林慕就被请进了堂,牌位前青烟袅袅,她郑重地鞠了三躬又上了香,良久还未转身。一袭鹅黄,衬得堂外的菊花,耀眼般金黄。

      没人能料到林慕竟会来这里,段夫子也不能。林慕此时本应在升华山主持商门年聚,聚菊同音,少了公子,聚也就聚不出了味道。

      “公子来老朽这里可有要紧事?”

      林慕未作声,仍旧望着牌位上的孔子像,闻若未闻。

      段夫子未显异样,仰宣十二年进士,官场未得志,进退却还是知道的。

      “夫子不是爱茶之人?”林慕突然出声,“香茗在桌却无人品尝……”方转身,笑意如猫,“真是罪过……”

      段文清一惊,低头看茶盏,竟是丝毫未动地失了热气,方觉自己失态。

      林慕笑着坐了下来,拿起冷掉的茶水,毫不在意的品酌。“要说无事,也不是。只是……”目光从握着杯盖的手后露出,“代那些不成器的属下来看看夫子罢了。”

      段文清手下不为人知一抖,“公子客气了,老朽承孔孟之教,择国之栋梁,上对朝廷下对百姓,不求……”

      “如此就更不应当了,国之栋梁却不思回来看看夫子,有违礼数,怎能称之为栋梁,”林慕忽地凑近,嘴角似带嘲讽,“夫子,你这有愧孔孟教诲啊……”

      这本是极大的侮辱,书生士人,孔孟为尊,说一书院之首有愧孔孟之教,不啻于骂其愧对列祖列宗。然段夫子握茶杯的手紧了三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背后却是涔涔冷汗。

      林慕复又坐了回去,却不见罢休之举,悠然自得品茗浅笑,笑得段文清却是浑身不自在,苦于重阳碰了这么尊神魔来,“老朽另有事……”

      “诶?在下还没说完,段夫子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还是……”林慕巧笑明晰,“夫子夫子放心不下莲姐姐?”

      原是这段文清早年丧妻,仅留一女闺名莲,后续弦却一直未能得子。身为书院首座之女,自然管教森严,大门不出二门不入,段夫子又最是讲那女子贤德,《女德》、《女诫》更是自小教授,坐立谈吐,皆可说是贞女典范。十六刚过便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下许了人家,对方是恭京一书香门第的长房二子,照说也算门当户对天作之合,谁知嫁过去第二天就被遣了回来,休书随后即到,上书新娘子初夜未落红,早已是破瓜之身。段夫子大怒,责问女儿,方知其女与罗姓表哥情投意合,早已私订终身,只可惜那表哥还未及向段家提亲便得了劳什子急病见了阎王,此女悲痛之余却是无甚颜面来告知其父,才弄得如今下场。段夫子已近花甲,膝下却仅有此女,此番丑闻传出去,女儿终日以泪洗面,再嫁又怕遭人家嫌弃,又是心痛又是焦急。刚刚出门正是想到要把女儿送到外地去,一来人生地不熟改换心情,二来无人听说此事,说不定可以成就一番姻缘,然,非但找不到合适地方,只是这安置用的银两也难以凑齐。书院授学,本不是营利目的,私家积蓄也甚少,然而要他这老脸去以此为借口向人借,却也是万万不可能。林慕此时提及,正是戳中了他心头之痛。

      “在下知道夫子的难处,”林慕笑得轻松,“在下虽然不曾拜于先生门下,然对先生却一直是敬重有加。”说罢,击掌,只见门外连文连曲两人各捧了两个棕红漆木箱子进来,箱边雕花镏金,甚是华丽。

      “公子……这……”段文清不解是何意。

      林慕未答,起身,开连文手中箱。只见箱内并无他物,只整齐叠着方正大小银票,
      “这里有不多不少刚好一万两商门惠通的银票。”

      “而这里,”在段文清正看得花眼时,林慕复又大开连曲手中木箱,却是整齐码着拳头大金锭,“二百五十两足金。”

      连文连曲放下木箱推出,段文清则看着案台上箱内之物神情复杂。

      “如今,这银票箱子是夫子您的了,而在下只求一事。”林慕眯着眼弯腰于案前,“六扇门的杨乾,夫子知道吧,”

      段文清不可抑制一颤。

      “我要夫子您给他引见的人的名字,”林慕将木箱一扣,脆响回荡。

      段文清思索再三,道,“这……杨公子虽为老朽的救命恩人,但老朽并未为其引见任何人。”

      “夫子确定不告诉在下?”林慕笑意不变。

      “公子,老朽确实未曾……”

      “那好,”林慕笑若夏花,“既然夫子不肯如实相告,在下只好被迫如此了。”随手掀开木箱,取出一叠银票,
      “从此刻起,在下的问题,每问一次,如夫子不具实相告,这银票就少一千两,什么时候一分不剩了,就当在下从来没问过,夫子以为如何?”

      “老朽真的未曾为杨公子引见……”

      “九千两。”

      “公子,老朽真的……”

      “八千两。”

      “老朽确实……”

      “七千两。”林慕饮茶,“在下只求一字——‘说’。”

      “这……”

      “六千两。”

      “老朽……老朽……” 段文清急得满头大汗,

      “五千两。”

      “我……说!”闭眼咬牙,道,“甄贺,赵红丽,连星,就这三人。”

      “就只这三人?”

      “真的就只这三人,甄贺是老朽的学生,赵红丽之子在东璃这里学习,连星则是老朽多年前曾帮他找到失散的妹妹。真的……就这三人。”

      林慕仔细察看了段文清的神情,良久,方笑着将银票全部放回木箱推至段文清面前,“也罢,谅夫子也不会欺瞒在下,这里的一万两纹银给了夫子,在下便不会再要回。”
      遂起身欲走,
      “当年夫子以林慕女儿身份拒收在下入东璃,如今看来……实乃在下之幸。这另外木箱里的二百五十两黄金,既然拿来了,在下也就不拿走了,就当在下送莲姐姐的嫁妆,段夫子也就不用和在下客气了,这是您应得的呵。二百五十,数字刚好吉利。”

      段文清看着面前的两个箱子,心里似打了五味瓶,万分不是滋味。

      “哦,对了!”行至牌位前,林慕侧身笑道,“这孔孟画像及各位先辈的牌位也该撤了,估计夫子您也没有脸面再摆出来了吧!”遂笑而出。

      留段文清一人屋内,呆愣忘了叫送客。

      门口一书院后生送行,礼数周全,进退得宜,

      “可惜了,”林慕笑道

      后生不解,却也知不应问下去,只躬而送。

      良久,车轴的倾轧声中,重阳略带菊香的清风中隐约传来,

      “享誉天下的东璃傲骨,才一万两,可惜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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