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绝（GL）》貘烟

16、第十五章

　　那夜过后不久，林慕便去了戴州，高舒强盛，近六十年未发生战乱或外敌入侵，戴州虽近临外族，却也平和景象并无危险，故林府内一切如常。

　　林靛似乎最近经常随林远外出，洛陵珂又大多在近水轩自得其乐，自然骚扰及烦恼都少了许多，那日过后，总觉山雨欲来风满楼，府内虽平静，但恰恰此时平静是最为不同寻常的。

　　一晃八月末九月初，眼看要过重阳，大门口的灯笼也换成菊花样式，林慕的马车过午才到，整理一番还未得和隔壁洛陵珂打个招呼，翠雍苑打发丫鬟来告，林母叫她过去。林慕笑应着换了衣服就过去，又并遣了几个小丫鬟将带回的戴州土产分了，一份送去林氏所在的翠雍苑，一份抬到旁边近水轩。

　　林氏本姓沙，闺名予初。仰宣十五年嫁与林远，次年秋生一女，取名林慕。年轻时以貌美闻名，嫁入林府多年相敬如宾也传为一桩美谈，如今一心礼佛事，甚少问商门中事，以为当家主母之典范。

　　“夫人，公子到了。”门外通报的时候，林氏正在抚弄一棵剑兰，这棵剑兰自始养精心呵护至今，郁郁葱葱，分支众多，只好吊高在墙上，使得分支也好固定，免得过重而伤了本体。林氏甚爱之，十数年未曾分盆而续养。

　　“叫她进来吧。”林氏抬起头，见林慕已掀门帘进来，淡蓝秋装，笑容似万年不天青翠，唯脸上稍显长途后的疲惫。林氏望着林慕的笑状猫眼，怔怔的，手上的花剪也停在了那里。

　　林慕似是早已习惯，见两旁伺候丫鬟在林氏示意下悄然而退，心里明白几分，笑容亦未有丝毫改变，从容就座。
　　“娘找女儿有事？”

　　林氏放下修剪中的兰叶，小心松手使之弹于半空，苍翠如斯，青线于绿色长剑中，剑兰，是剑也是兰，锐利而脆弱。
　　“没事就不能找你过来么”林氏略微失神，慢慢靠近，手，颤抖着抚上林慕的脸颊,“慕儿……”

　　林慕侧脸避开林氏的手，厌恶神色一闪而逝，又见面具般笑容，“娘要是没什么事情，女儿还有些个琐事要忙。”起身。

　　“我听说……”林氏欲言又止，“你终究是要动手了。”不是问句。

　　林慕停住，笑着转身，“娘怕是听错了吧。”

　　林氏踟蹰许久，终是忍之不住。
　　“就算再不对……毕竟也是你的爹与兄长，”想想又不妥，“况且，你终是要嫁人，这总没错。”

　　林慕闻言，笑得仿佛听了个尚可的笑话。
　　“嫁人？这总不错？”说罢恢复常态，“娘是这样想的？”

　　“这……为娘的有说错什么吗？”林氏不解。

　　“哈，没错，您没说错什么，”林慕笑容不带一丝情感，“只不过，若是不争……”步步近逼，直至凑到林氏耳边，“怕女儿早已活不到今天……”
　　方缓缓直起身，“何况嫁人。”

　　林氏愣在当场，虽字字皆清楚，却是一时想不明白。

　　“娘不知？”林慕笑笑，“女儿可知，”遂作思索状吟道，“

　　那年浣溪沙

　　轻雨淡雾古刹

　　白阶菊雅

　　犹胜西施无暇

　　无奈南墙已人家

　　西见红砖绿瓦。”

　　林氏骇然，直直退了几大步。

　　“还要女儿继续说下去吗？”林慕笑得悠然，“
　　君若余月柳

　　妾如玄月菊

　　孟夏枉留季秋宿

　　蹉跎已久

　　……”

　　林氏此时脸色早已刹白嚇人，嘴唇动了半天却无半个字吐出。

　　“一声‘慕儿’一声‘慕儿’，林慕林慕，什么字不好，偏偏一个‘慕’字”林慕笑至极致，只一点一点贴近至林氏眼前，“娘的剑兰可解了相似之苦？女儿真的长得那么像那人么？

　　敢问娘，您慕的是谁？”

　　屋内一片死寂，林氏只生生瞪着林慕，十五年前事本应埋葬，却如今血淋淋被挖了出来。一时间生生说不出话来。

　　许久，屋外传来通报，
　　“公子，账房陈总管有事找。”

　　“那么，容女儿先行告退。”林慕依旧笑得悠闲，若无事般起身告退。

　　林氏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强发出破碎的声音，
　　“你……你给……给我站住。”

　　林慕身形稍顿，面向房门并未转身，只一如既往平静语调，

　　“您真的以为那老狐狸没有发现？”说罢，抬头，
　　日光刺眼，却无人见她笑得惨然。

　　屋内空旷，仅留林氏瘫软于椅上，目光空洞，手指颤动而无可抑制，啜啜不知所语。

　　当晚，恭京天顺楼中，陈凉张光拓王秋等人坐于二楼西南隅，楼下传来琵琶并喧哗声，桌上有酒无菜，并茶盏若干，似是等人，只平静并无躁动。

　　“公子决定了？”

　　“若非公子仁义，早该如此了。”

　　“都说公子料事如神，断不会是轻易等此时出手，定是有其缘由。”

　　“也许……”

　　忽然一声“吱呀”，却是林慕推门进来，带进一阵轻风。
　　“诸位为何还未开席。”

　　“公子未来，如何开得了席。”笑呵呵发话的是刚刚升为总管的王秋。

　　“哦？为何有酒无菜？”端起紫砂壶为自己满上清茶一杯，林慕唇角微扬。

　　“公子英明。”王秋笑饮。

　　“陈兄，您那里准备得如何了。”

　　“公子以兄长称属下，真生生折杀在属下，”陈凉连忙辞，恭敬中可见忠贞，“公子的吩咐，自不敢怠慢。”

　　“辛苦了……”
　　如此这般询问作答，却不过是开端罢了。
　　过了个把时辰，方商议确认完毕，众人各分不同时间离去，屋内仅余林慕与张光拓二人，张光拓欲言又止。

　　“张先生若还有什么顾虑，就请说吧，此处除你我之外并无外人。”

　　张光拓方定了定心，
　　“属下对公子计划并无顾虑，只是……这老夫人……”

　　林慕笑着摇头，
　　“无妨，左右也插不了手，”咬牙道，“保不定还有个母慈子孝的牌坊在外面立着。”言罢，转身而出。

　　“母慈子孝么？”张光拓苦笑，亦出。

　　桌上茶酒皆清，偏偏浊了混沌生气。

　　时仰宣三十一年重阳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