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站》向*然

2、中

　　第二天，周轶准时出现。
　　“不影响工作？”我喝着粥，他带给我的午餐。
　　“没事，最近不忙。你的工作，我暂时让许容接了。”
　　“嗯。”我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想着，休完病假，她一定会要我请她吃饭。我可怜的荷包。
　　“走吧。”他看我吃完，拿起我的外套，帮我穿上。说实话，我的确已经连穿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了。

　　又是一下午光阴浪费。我翻着周轶给的杂志。
　　“听歌吗？”他问。
　　“嗯？”
　　他递给我一个MP3。我接过，塞上耳机，传来熟悉歌声
　　“我竟然没有调头
　　最残忍那一刻
　　静静看你走
　　一点都不像我
　　原来人会变得温柔
　　是透澈的懂了
　　爱情是流动的
　　不由人的
　　何必激动着要理由
　　相信你只是怕伤害我
　　不是骗我
　　很爱过谁会舍得
　　把我的梦摇醒了
　　宣布幸福不会来了
　　用心酸微笑去原谅了
　　也翻越了
　　有昨天还是好的
　　但明天是自己的
　　开始懂了
　　快乐是选择”
　　我闭上眼睛，却感觉有什么在涌出。

　　原来，周轶已把我看得通透。丁烨出差已经两天，没有一个电话，没有一条短讯。
　　而我也不知为何，没有告诉他我生病。只是，告诉了又有何用？
　　很爱过谁会舍得？
　　我们放下骄傲，放下自我，皆因放不下那个人。
　　韩清啊韩清，你还能看见自己吗？
　　我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我一直以为，爱一个人，就应该什么都为他想了。
　　我可以迁就，可以委曲求全。可是，我不能失去自我。
　　但是，我呢？我把自己放在那里了？
　　我连自己都已看不见自己，何况丁烨？
　　我翻出手机，“何时回来？”我发短讯给丁烨，我想我有必要和他好好谈谈。
　　可是，我等了好久。
　　等到挂完水，等到吃过晚饭，等到回到家，等到喝过药，等到睡觉。
　　没有回音，石沉大海。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
　　七天，丁烨没有电话，没有子字片语。
　　我在等待中过每一天。
　　身体渐渐好转，但是只能吃粥或者面条，还需煮得很烂。
　　而这些事，都是周轶在做。
　　我曾试探过他，“不用陪女朋友？”
　　他说，他没有女朋友。
　　哦，当是我这样说。
　　许容有打过电话给我，我说我没什么大事，休息休息就好。
　　她说，你休息可我把累惨了，一人干两人活啊！你可得好好请我吃顿大餐。
　　我说，好。

　　这天晚上，吃面条，周轶还打了两个鸡蛋。
　　“我把你的泡面全扔了。”
　　“啊！不会吧！”我的粮食啊！
　　“你知道你为何生病吗？就是泡面吃多了。你发病前究竟吃了多久泡面了！”他严肃起来，口气恶劣，好似我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坏蛋！“丁烨究竟是怎么照顾你的！你都病成这样了，也不见人影！”
　　我愣了，这么久没有提，终于还是忍不住。
　　问题其实一直都在，只不过，我们都在可以回避。
　　“他出差去了。”我闷闷得说，“而且我也不需要人照顾。”
　　他正想说什么，开门声响起。
　　我和他对望一眼，朝门口看去。
　　进来的是丁烨。
　　他看到我们，也明显愣了一下。
　　但他很快恢复，走进来，拖着一个行李箱。
　　“丁烨，你好，还认识我吧？”周轶跟他打招呼。
　　“你是周轶啊！”丁烨一眼认出，“这么久没见，一点没变啊！你……”
　　“我现在和韩清是同事，她……”
　　“这样啊！”周轶都没有把话说完，丁烨就开口了，“韩清，公司把合作合同签下来了，最近几个月会很忙，我要搬到公司宿舍去住。”他把行李箱打开，换了一批衣物，“我马上就要走，车还在下面等，这里都是脏衣服，你洗了吧。”
　　还没有等我开口，他已经收拾好行李，“周轶，不好意思，你看我忙得，你慢慢坐，等我忙完了，约你吃饭！”
　　他拎了行李就这么出了门口。
　　“砰”一声，才把我的思绪拉回来。
　　我拿起筷子，捞起面条，慢慢放进嘴里。我心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周轶一句话也没有说，我们就那么安静的，沉默的，各自把面条吃完。
　　“我来洗。”我看他吃完，收起他的碗准备拿去洗。他接过来，说了那么一句。
　　我也没有和他挣，他要洗，那就洗吧。
　　我无力去想什么，只想睡觉。
　　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

　　“韩清，”我睁开眼，“把药喝了。”
　　周轶站在我床边，手里拿着一杯药。
　　“我不想喝。”我是真的不想喝。
　　“韩清，你不喝，那是你的事，我没有资格管你。可是你要知道，身体是你自己的。无论什么情况下，你都要学着好好爱自己。”他一脸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愣了一下！然后接过来，一口一口，慢慢抿着。好苦！
　　周轶说得没错，无论何种情况，我都必须学会爱自己。
　　我看向他，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虽然，脸色依然惨白，但发自内心的笑，一定是美丽的。
　　“周轶，谢谢你！”我很诚恳。
　　“人都有需要帮忙的时候，以后我找你帮忙你别推辞就好！”
　　“那当然不会，不过，你可记得要请我吃饭啊！”我和他开玩笑，心情似乎很不错。
　　“你还真不是一般的贪心啊！”
　　“那是！你现在是我上司，我还琢磨着让你给我涨工资呢！”
　　“这又不是我说了算！”
　　“你可以去申请啊！”
　　…………
　　一个晚上，我说了这么久以来，最多的一次话。
　　周轶走了以后，我靠在床上细细回忆这五年来，我究竟在做什么，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爱呢？它还在吗？
　　丁烨，丁烨，我一直用包容在和他相处，我一直以为，两个人相处，应该是包容，是迁就的。
　　但是，是这样吗？我包容，迁就的结果是什么？
　　曾经，我的父母不同意我和他交往，我告诉了他，他说，“父母就是这样，你态度强硬一点就好。”
　　我愕然！态度该如何强硬？父母是唯一的父母，如果我得不到他们的祝福，我是永远也不会幸福，我爱我的父母，深深爱着。我不可能在他们不同意的情况下与丁烨结婚。
　　可是，我却瞒着父母与他交往这么多年。韩清啊韩清，你究竟在做什么！
　　我们曾有一次吵得很凶，是为了毕业去向，我想回家，而他不愿意，他一定要留在我们读书的城市，我们为此争执很久，我说我要去L市找袁悠，找我最好的朋友。他说，你就不要去给别人添麻烦了！
　　我很震惊！什么时候开始，我变成朋友的麻烦？我被深深伤害，久久不能回神。
　　事后，我打电话给袁悠，她说，“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朋友，你知道究竟什么是朋友吗？你这个恋爱谈得已经迷失自我。你简直鬼迷心窍，无可救要。你需要好好反省。”
　　是啊！我这个恋爱谈得……
　　我的确该好好反省。
　　我不懂得爱，更不懂得如何爱自己，爱别人。
　　只是靠着本能，靠着直觉在摸索。
　　那么，我现在学着爱，来得及吗？
　　我想试一试。

　　病假结束。我开始上班。
　　“韩清，你怎么瘦成这样啊！”许容一见我就大呼小叫。
　　我笑笑，每天喝粥吃面，还要吐，能不瘦么！
　　“韩清，你这样也算因祸得福啊！”
　　不会吧，我真想翻白眼。三日前我才有些力气可以下床走路，不用再驮着背，弯着腰。但全身还是充斥着无力感。
　　这样的瘦身，我宁愿不要。谁爱谁去。
　　我不理她，坐下来，与她交接工作。
　　“你知道吗，你病假期间，周轶也老不在，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但嘴上还是说，“是吗，别人的私事，你管那么多。”
　　“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我脱口而出。
　　“咦？你怎么知道。”她疑惑的看着我。
　　“猜得，不是从来没见过么！”还好反应快，不然就穿绑了。
　　“哦……”她半信半疑。
　　“怎么，你对他有兴趣？”
　　“公司的单身女士都对他有兴趣，好不好，他长得又帅，人又好，薪水不低，标准很不错的。”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不过，你是名花有主了！”
　　名花有主？我么？
　　我扯出一抹所谓的“微笑”。是为谁？

　　午餐时间，我和许容准备一起去食堂。却临出门被周轶叫住，“韩清，你来一下我办公室，有事交待。”
　　“不能吃过饭说吗……”许容在旁边嘀咕。
　　“不行，很急很重要。”周轶打断她。
　　“你先去吃饭吧。”我跟许容说，跟着周轶进了办公室。

　　“什么事？”我坐下来。
　　“食堂的东西你不能吃，我带你出去吃饭。”
　　“不必了，我已经好了。”难道他所谓“公事”就是要带我去外面吃饭？还是很急很重要。
　　“不行，胃重在调理，你想想你以前吃的是什么，你父母要是知道了，还不心疼死。”
　　我一愣，父母，是啊。若他们知道我病了，真的是会很着急，我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父母想想啊！
　　我点点头，跟他一起出门。

　　还是那家粥店。
　　我皱眉，我已经吃了两个星期的粥了，已经喝得我手脚无力，两眼发昏。
　　“我能不能不喝粥啊？最近那么忙，我怕体力不够啊！”我露出很谄媚的表情，希望周轶能可怜可怜我。
　　“行啊，吃面。”他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想吃咖喱鸡饭……”我小声的说。
　　“你先问问你的胃能吃什么吧！”

　　我心不甘情不愿捞着面条。一点胃口都没有。
　　这是台式茶餐厅。有很多商务快餐，24小时营业，很方便。
　　但我喜欢的是它一大面的落地玻璃。
　　这个茶餐厅位于市中心，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络绎不绝。
　　我喜欢看着人来人往，看着他们或者匆匆忙忙，或者悠闲淡定，也有甜蜜情侣，一家三口，很幸福，很温馨的样子，我看到了，也会人不住微笑。似乎能感受他们幸福心情。
　　可是，世界总是狭小，你总能看见熟悉面孔。而今日，我便看见了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面孔。
　　是丁烨。
　　他笑容灿烂，眼神明亮。
　　他本来就是个很帅气的小伙，又懂得打扮。
　　他身旁还有个打扮入时的女子，我仔细看去，是施静。
　　他们公司吃饭的时候，我见过。
　　他们肩并肩，步调一致。
　　而丁烨脸上的表情是如此温柔。
　　他们欢声笑语，不见旁人。这一刻，他们看起来，为何如此般配？
　　我都要怀疑，丁烨的女朋友究竟是我还是施静？
　　“你看什么呢？”周轶见我看得入神，往我视线方向看去。“韩清，你没事吧？”
　　“没有。”我收回视线，低头吃面。“还是咖喱鸡饭好吃啊。我这些天吃饭吃面都吃腻了。”
　　“韩清，有些事，人人都会经历，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忽然间，我心底的委屈通通涌出，“你什么意思啊？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别说得好像什么都知道！”我站起来就跑。根本不关身后的周轶是什么反应。
　　是，有些事的确人人都会经历，可是，并不是人人都能接受。

　　一个下午，我都心不在焉，无精打采。
　　周轶从进公司也未和我说过一句话，让我轻松不少。
　　我知道，中午的事，是我的错，只是，发生过，再后悔也无济于事。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快速收拾好东西，走出公司。
　　我要去找丁烨。
　　五年的感情，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他消逝，消逝得莫名其妙。
　　我深深明白，感情是需要花时间，花精力好好经营的。
　　也许，我们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有好好沟通，才造成今日之情景。
　　我相信，丁烨还是爱我的，我们五年的感情，不是虚幻，不是水中月。

　　我打丁烨电话，一直都没人接，要不就是不在服务区。
　　我心里，很慌张。
　　干脆到他公司去找他。

　　“韩清，你怎么来了，丁烨在开会，你坐他位置上等他一下吧。”我来过他公司几次，他的同事都知道我。
　　“好。”我点头坐下。已是下班时间，他们办公室也走得差不多了。
　　我就那么坐着，看着他凌乱的办公桌，想做点什么，却无从下手。
　　什么时候，我也变得那么如履薄冰？

　　“韩清，你怎么来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丁烨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转头看去，他还是那么神采奕奕，而我大病初愈，脸色自然不会好看到那去。
　　“我，来找你啊。”
　　“有什么事吗？不好意思，我现在真的很忙，这段时间，忽略你了。”他动手收拾桌子。
　　“嗯，没事，工作重要。”我说，“晚上一起吃饭吧？”
　　“这么晚了你还没有吃啊？”他看看时间，已经七点多了，“可是，我们刚才开会，说等会要一起聚餐……要不，你和我一起吧？”
　　“这样啊，那我还是先走吧，等你这段忙完……你，什么时候回家？”失望，浓浓的失望，化不开……
　　“嗯……可能还要几天。”
　　“那好吧，我先走了，你，有事打我电话。”我深深吸口气，走出他的办公室。
　　我们为何变得如此客套？

　　快入冬了，一天比一天冷。
　　我走在大街上，凉风一股一股灌进我外衣，刮在我脸颊。
　　黑色衬托了霓虹灯的闪亮，一盏接着一盏，绚烂夺目，却冰冷无情。
　　“小姐，我们今天搞活动，剪洗吹只要二十圆，烫发染发四折起。”我一下被人拉住，我茫然看去，只见她嘴唇上下开合，可我却一点也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等我回神，我已经坐在理发店内，头发上已经都是白色泡沫。
　　“你想怎么剪？”有人拿了把剪刀问我。
　　怎么剪？我从未想过剪发，怎知怎么剪？
　　“你看着办吧。”
　　他一愣，估计也没有遇见过此类客人。
　　“你，其实蛮适合短发的。这个长度也留了不少年了吧。”
　　五年，五年前，他说，喜欢看我长发，然后，我便没有剪过。
　　已经很长……但头发的长度却无法与感情的深厚成正比。
　　短发？我适合吗？我看着镜中的自己。
　　依然脸色苍白，是清瘦了不少，下巴的线条也分明起来。曾经一心想的减肥终于实现……
　　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原来，老天还真是公平。
　　“好，短发。”
　　他点点头，手上的剪刀开始工作。
　　我闭上眼睛。
　　我好累，真想就这么睡去。
　　而我也实在没有勇气看着这五年长发被一寸一寸减去。
　　他剪的，不仅仅是我的发啊……
　　“你看，到脖子这个长度正好，时尚的，我再帮你把刘海剪一下，你其实可以试试短刘海，然后，这样斜着分头发。”
　　我看着镜中，他的一举一动。我没有发言权，我的发，已不在我控制。它们的命运，不是我安排。它们在别人手中，将有新的开始。
　　那么我呢？
　　我很安静，由着他又剪有梳。换个发型，也是好事吧，看看全新的自己，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好了，你看看吧。”
　　已经好了？我睁开眼。
　　镜中人还是苍白脸色，但的确精神很多。脖子处的头发处理成碎发状，很自然，很伏贴。刘海是斜刘海，从左边额头慢慢一个角度斜下来。衬托着脸型，比长发更好看。
　　我很喜欢。原来，我真的适合短发。
　　“你其实可以坐个颜色，你皮肤白，做这个颜色一定很好看的，你以前染过吗？我们这次搞活动，染发都只要四折，你现在头发这么短，我还可以给你个折扣，再送个护理，这么样？”他把色卡拿给我看，指着其中一个颜色说。
　　是一种红色，不是很炫目，我一眼就喜欢。
　　我连价钱都没有问。就点点头。
　　然后，便开始了漫漫染发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