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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贿赂—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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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平站了起来,面向着唐克斯消失的方向,石板磕碰一下,在他脚边摔出清脆的一声。有那么一刻,所有人都望着卢平,似乎指望着他马上要追着唐克斯走出去,但是卢平没有动。他慢慢转身坐回原位,又过了一会儿,他甚至伸手把石板捡了起来。
在这一刻,哈利不得不承认,尽管刚刚当着整个屋子的人亲口承认自己是“懦夫”,但卢平也许是哈利见过的最坚强,最有勇气的人之一。
“我很抱歉。”他小声说。哈利已经为自己“未来的”行为道过很多不必要的歉,但是这一次恰恰相反,他不是在为故事中的自己,而是在为当下的哈利·波特表达歉意,因为哈利喜爱卢平,把他当作可以依靠的朋友,却从没有真正理解过这个性情温和的长辈身上承受的痛苦。
“你没有做错什么,哈利。”卢平误会了他的道歉,这样回答道。他的声音也回复了冷静,除了脸色苍白,他甚至微笑了一下。“事实上,你说得没错。在那样的情况下,那就是詹姆会说的话。”
第一次,当他父亲的朋友说“你真像詹姆”时,哈利感到如此沉重。内心深处,他几乎感到羞愧——他直言不讳的行为也许是父亲坦荡精神的延续,但卢平背负的东西如此不同,他甚至不敢拥有自己的孩子。
“是吗,”小天狼星说,“那你觉得,在今天这样的情况下,詹姆又会说什么呢?”
他的声音很低沉,双眼望着卢平,表情看起来很疲惫,混杂着伤感,无力,和对自己的失望之情。哈利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什么意思,他在不久前曾经短暂地看见过这样的神情,当他们阅读雷古勒斯卧室里贴着的魁地奇海报的时候——小天狼星为此感到痛苦。
“他不会支持我。”卢平静静地说,“但他会尊重我。”
“我知道这令人失望,那个我说的话。”他又对所有人说,哈利万万想不到他会这样说,“今天在这里的人,都是我的朋友和家人。你们没有对我区别对待,并且努力让我觉得自己是受欢迎的一份子,一直以来,你们让我感觉到被接纳,使我没有被敌意和痛苦淹没,这对我十分重要,我决没有忽视这些好意。”
哈利瞥了马尔福和斯内普一眼,卢平实在是太友善了,哈利可不觉得这两个人值得这样的一番话。
“只是我还是不够勇敢……”卢平继续说,“我想我让你失望了,教授。”
最后一句话听起来有些突兀,哈利顺着卢平的目光看去,发现他是对邓布利多说的。哈利想起了那棵打人柳,也许几十年前,一个刚入学的狼人小孩也曾经和校长有过一番关于爱,生活与勇气的对话。
“当然不会。”邓布利多说,他清澈的蓝眼睛流露出明显的忧伤,“我曾经说过,我现在还是这么说,如果世界不接纳一颗向往它的心,那是世界出了问题。”
“何况,”他又说道,“对抗我们爱着的人需要更大的勇气。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战斗。你已经足够勇敢了,莱姆斯。”
“你们做了很多努力,”卢平说,他的声音开始崩裂了,流露出一种颤抖的底色,“我知道......”
小天狼星走上前一步,伸手揽住了他。两个同样消瘦疲惫的中年男人沉默地紧紧相拥了几秒钟。卢平轻声说道:“现在我倒知道詹姆会说什么。”
“如果他嘲笑我们,咱们就咬他。”小天狼星庄严地说。
几分钟后,唐克斯还是没有回来。韦斯莱夫人起身去找她,发现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人们在大厅里犹豫了一会儿,决定继续读书。卢平说得对,这是两个人感情上的问题,大家应该尊重他们。
而且,哈利听到下面的内容时,不禁想到,如果他们能在她回来之前读完这部分内容,也许唐克斯也会感到松了一口气。
金斯莱跨过这个空位接过罗石板,他念得快速而单调,似乎有意要让大家忽略这些内容。而在座的人们也很配合,仿佛大家都在玩一个装聋作哑的游戏。
【卢平拔魔杖的动作太快了,哈利刚来得及抓到自己的魔杖,就听砰的一声,感到自己像被猛击了一下,身子向后飞去,撞在厨房的墙上,然后滑到地上。他瞥见卢平的斗篷后摆消失在门口。
“莱姆斯,莱姆斯,回来!”赫敏叫道,但卢平没有回答。片刻后,他们听到前门重重地关上了。
“哈利!”赫敏哭着说,“你怎么能这样?”
“有什么不能的。”哈利说着站了起来,感到脑袋撞在墙上的地方正在肿起一个包。他仍然气得浑身发抖。
“别那样看着我!’他没好气地对赫敏说。
“你别又冲她来!”罗恩吼道。】
罗恩尴尬地从卢平看到哈利,好在没人对此发表评论。
【“不要——不要——我们不能吵架!”赫敏冲到他俩中间说。
“你不该对卢平说那样的话。”罗恩责备哈利说。(哈利不由对自己嘟囔了一句。)
“他自找的。”哈利说。破碎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快速闪过:小天狼星穿过帷幔倒下;伤残的邓布利多悬在空中;一道绿光和他母亲哀求的声音……
“身为父母,”哈利说,“不应该离开自己的孩子,除非——除非是迫不得已。”】
哈利感到一阵心酸。书中的哈利因为卢平抛弃自己的孩子而感到怒不可遏,而现在,卢平决定彻底拒绝这个未来的时候,没有孩子会被父母抛弃了……可他同样为卢平感到深深的痛苦。
因为,他忽然领悟,这是同样的一种放弃。卢平的自我评价是正确的,他在生活面前退缩了,他没有伸手去获得的勇气,使他不惜伤害自己,也要在爱面前离开。这正是他向他的校长,他的朋友忏悔的东西......但是没有人能指责他,因为在场的人里,没有一个是狼人。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战斗。”邓布利多这么说。但是,除了卢平自己,还有谁能与他感同身受呢?
哈利想得过于投入,以至于下面的段落几乎没让他感到过于尴尬。
【“哈利——”赫敏伸出一只抚慰的手,但他一耸肩甩掉了,走到一边,盯着赫敏变出的火苗。他曾经通过那个壁炉和卢平说过话,希望能恢复对詹姆的信心,卢平给了他安慰。现在,卢平那痛苦、苍白的面容好像正在他面前晃动,一阵悔恨涌上心头,他感到非常难受。罗恩和赫敏都没有说话,但哈利觉得他们肯定在他背后面面相觑,无声地交流。
他转过身,看见他俩慌忙望向别处。
“我知道我不应该叫他懦夫。”
“你是不应该。”罗恩马上说。
“可他的行为像懦夫。”
“但是……”赫敏说。
“我知道,”哈利说,“但如果这能让他回到唐克斯身边,还是值得的,是不是?”(房间角落里有人发出了怀疑的哼声,好像是穆迪。)
他无法消除语气中的恳求。赫敏露出同情的样子,罗恩则不置可否。哈利低头看着脚,想着自己的父亲。詹姆会支持哈利对卢平说那样的话吗,还是会因为儿子那样对待他的老朋友而生气呢?
寂静的厨房似乎在嗡嗡作响,带着刚才那一幕的震动和罗恩、赫敏无言的谴责。卢平带来的《预言家日报》还搁在桌上,哈利的面孔在头版上呆望着天花板。他走过去坐下,随手翻开报纸,假装在读,可是读不进去,脑子里还满是和卢平冲突的场面。他能肯定罗恩和赫敏在报纸的另一面又开始了无声的交流。他很响地翻动报纸,邓布利多的名字跳入了眼帘。他好一会儿才看明白那张照片,是一张全家合影。照片下面写着:邓布利多一家,左起:阿不思、珀西瓦尔(抱着刚出生的阿利安娜)、坎德拉和阿不福思。】
哈利迟缓的头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抬头看向邓布利多,校长没有什么反应。
【这吸引了他的注意。哈利仔细盯着这张照片。邓布利多的父亲珀西瓦尔是个英俊的男子,一双眼睛在这张褪色的老照片上似乎仍闪着光芒。婴儿阿利安娜比一块面包大不了多少,也看不出更多的面部特征。母亲坎德拉乌黑的头发盘成一个高髻,五官有如刀刻一般。尽管她穿着高领缎袍,但那黑眼睛、高颧骨和挺直的鼻梁令哈利联想到了印第安人。阿不思和阿不福思穿着一式的花边领短上衣,留着一式的披肩发。阿不思看上去大几岁,但其他方面两个男孩看上去非常相似,因为这是在邓布利多的鼻梁被打断和他开始戴眼镜之前。】
即使是在这样气氛沉重的时刻,哈利也不由地被激发起了兴趣: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多关于校长家人的细节。他又看向金斯莱,却发现对方的表情有点迟疑,好像手上捧着一个令人不安的东西。当他听到紧跟着的段落时,立刻明白了对方脸上的谨慎。
【一家人看上去相当幸福美满,安详地在报纸上微笑。婴儿阿利安娜的胳膊在襁褓外模糊地挥舞。哈利在照片的上方看到了一行标题:
独家摘录——即将出版的邓布利多传记
丽塔·斯基特著】
“你们当真吗?”罗恩几不可闻地对哈利说,脸色看起来比卢平还要白。
“我感觉这不是最合适的时机。”赫敏也悄声嘀咕说。
【哈利心想反正不可能让自己的情绪更糟了(真正的哈利认为这句话十分不详),便读了起来:
坎德拉·邓布利多个性自尊而高傲,在丈夫珀西瓦尔被逮捕并关入阿兹卡班之事公之于众后,无法忍受继续住在沃土原。于是她决定举家搬到戈德里克山谷,那个村子后来出了名,因为它就是哈利·波特奇迹般地逃脱神秘人魔掌的地方。
像沃土原一样,戈德里克山谷也聚居了许多巫师家庭,但坎德拉一户也不认识,所以不会像在原来村子里那样总有人对她丈夫的罪行感到好奇。她多次拒绝新邻居的友好表示,很快使自己一家与外界隔绝了。】
金斯莱抬头看了邓布利多一眼,似乎希望校长能阻止他,但是邓布利多没有这么做。
【“我带了一批自己做的锅形蛋糕过去欢迎她,她当着我的面关上了门。”巴希达·巴沙特说,“他们搬来的第一年,我只见过两个男孩。要不是冬天里有一次,我在月光下摘悲啼果,看到坎德拉领着阿利安娜走进后花园,我根本不会知道她还有个女儿。她妈妈带她绕草坪走了一圈,一直紧紧抓着她,然后就领回屋去了。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看样子坎德拉认为搬到戈德里克山谷是隐藏阿利安娜的良机,这件事她或许已经筹划多年。时机很重要,阿利安娜消失时刚刚七岁,而许多专家认为七岁是魔法能力应该显露的年龄。没有一位在世的人记得阿利安娜显示过丝毫的魔法能力。由此可见,坎德拉决定隐瞒女儿的存在,而羞于承认她生了一个哑炮。当然,离开认识阿利安娜的朋友和邻居,囚禁她就容易得多了。此后知道阿利安娜存在的人屈指可数,都是能保守秘密的,其中包括她的两个哥哥,他们用母亲教的话挡住尴尬的问题:“我妹妹身体太弱,上不了学。”
下星期:阿不思·邓布利多在霍格沃茨——获奖与假象。
哈利想错了:报上的内容实际上让他情绪更糟了。他看着照片上那表面幸福的一家人。是真的吗?怎么才能知道?他想去戈德里克山谷,即使巴希达已经不能与他交谈,他也想去看看自己和邓布利多都曾经失去亲人的那个地方。他正要放下报纸问问罗恩和赫敏的想法,厨房里突然爆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所有人都吓得猛然抬起了头,不是因为书本里描述的巨响,而是因为大厅外的咣当一声。好像什么重物炸开了——唐克斯又冲了回来,一脸愤怒,头发是爆炸般的金红色,手里的魔杖攥出了火星。
哈利的第一反应是她要来打卢平一顿,忙不迭地跳了起来。他一看周围,和他一起窜起来的人有好几个,韦斯莱夫人甚至已经跨过大厅往前跑去,但唐克斯已经直冲到卢平面前,一把拽住他的领口,对他嚷道:“我为什么要你保护?我是一个傲罗!”
卢平仰头望着她,双眼大睁,一脸的震惊,他看起来完全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
“我受够了你的偷换概念!这和我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唐克斯的眼睛里闪着激烈的光,哈利在震惊之中觉得她美得惊人,“对我太危险了,对孩子太危险了,总是这些!孩子还不存在呢!你觉得我嫁给谁可以确保安全?如果结婚是为了保命,我就去追邓布利多教授了!”
哈利百忙之中回头瞥了一眼邓布利多的表情,校长好像觉得这很有趣,而他从没见过麦格教授的眉毛挑到这么高。
卢平显然没有领会到这个场景中的幽默感。
“这样比较没有意义。”他好声好气地说,小心地虚握着唐克斯攥着他的手,“你作为傲罗是会面临风险,但是我只会给你带来更多的危险。如果你不和我在一起,这些威胁根本就不存在——”
“我想和你在一起,因为我喜欢你,因为和你在一起时我感到快乐。如果我的生命里没有你,这些快乐也不会存在!”唐克斯一口气说道,几乎把卢平拽起来,“至于它的代价,那要看我认为值不值得!”
卢平踉跄地退了一步才支撑住她,他盯了她几秒钟才说话,好像他第一次听到这么明确的表白。“但是它的代价——”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唐克斯打断了他,“你不能一个人做这个决定。”
她双眼明亮,脸颊涨红,哈利恍然中醒悟了邓布利多的话。
“你说你不够勇敢,不能面对这些挑战,好,可以。”她说,“但我们应该一起面对这些事,我的勇气也要算在其中。我是个傲罗,我认为加上我的份额足以应付这些。”
“那么,莱姆斯·卢平,”她严厉地,几乎是质问地说,“告诉我,你觉得我没有勇气为你去面对未来无论是什么的破事吗?你觉得我软弱吗?你认为我不够勇敢吗?”
卢平直直地望着她,世界在他灰色眼睛深处崩裂,哈利从没见过他这么脆弱的表情。
“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人。”终于,他轻声说,“你当然可以对付任何事情。”
“包括嫁给一个狼人。”唐克斯说。
卢平没有说话。
“是吗?”唐克斯再次问,她的双眼紧紧盯着卢平的眼睛,声音尖得像拉到极限的弓弦,哈利看见他们两个人的手都在颤抖。
“是的,”卢平说,反过来抓住了她的手,“包括嫁给一个狼人。”
唐克斯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卢平紧紧地抱住她,把脸颊埋进她金红色的头发里,似乎也落泪了。小天狼星站在一边,震惊地把双手举向空中。穆迪攥着魔杖紧随其后,似乎还在准备劝架,茫然地眨着眼睛。
不知道是谁先鼓起了掌。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掌声。哈利看着他们抱在一起,感觉自己的视线也被泪水模糊了。或许是第一次,他非常感谢自己和朋友们降临在了这个未知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