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日荑静

12、光明的迷途

　　三江，首大江出汶山，北江出曼山，南江出高山。高山在城都西，入海，在长州南。浙江出三天子都，在其东。在闽西北，入海，余暨南。庐江出三天子都，入江，彭泽西。一曰天子鄣。
　　淮水出余山，余山在朝阳东，义乡西。入海，淮浦北。湘水出舜葬东南陬，西环之。入洞庭下。一曰东南西泽。汉水出鲋鱼之山，帝颛顼葬于阳，九嫔葬阴，西蛇卫之。——《山海经•海内东经》

　　话说上天为每一个灵魂派来一位守护者，守护那灵魂的生命，在守护者手牵手的带领下，按照那只转动着的纺锤确认自己的命运。这之后，命运的守护神会再将灵魂带去纺线的地方，这时候，命运的丝线便无法改变。
　　刹那间的一瞥，春花开遍，蜜风轻轻吹拂，声音被穿透，湿于露水。这一瞥的偶然性，微乎其微。

　　冷泉潺潺，蔷薇覆盖在银光上，颤抖的枝叶泻落酣眠。
　　卓蓝站在汤谷的山脚下，俊颜苍白如雪，冷冽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只要卓蓝想要加害容铭，便会有一种飘忽无形的力量来阻止他，令他全身疼痛。
　　那是因为容婉的血，对卓蓝来说，像是投下的令幽暗生畏的光。即使不被看到，依然飘逸在身旁，羽翼如风，在四季的花草间穿行；当振起双翅的时候，光明便会来到纷繁的世间，保护容婉最重视的人。
　　而传说中的汤谷的扶桑之水有洗掉咒语的作用。

　　卓蓝能感到容铭就在附近。容铭，想要杀我吗？笑话！
　　“老人家，请问十日沐浴的地方在哪里？”卓蓝向一位老农问到。
　　老农本是埋头在走，听见有人问路，赶忙抬头一看，顿时心中暗惊：怎么这段日子总是碰到神仙似的人儿？“在那……那里。”手指向山顶，心里颤颤的，还不忘补上一句：“最近那里很不安全……”
　　话没有说完，面前的人已经不见了，当真不是人么？

　　来到山顶，映入卓蓝眼中的是一幅剑拔弩张的画面。近处是一棵参天的大树，树上挂着十个不停叫嚣的太阳；树的底部是一池水，水边立着一条黑色的蛇状物，鼻孔里冒着绿色的浓气，嘴里的红色芯子忽闪着。远处是一个拉着弓的男子，五官端正，伟岸英武。他腰间装箭的鱼服袋里有九支箭，第十支箭绷在弓上，一触即发。
　　卓蓝对此视而不见，径直走到水边，扯下一块衣襟，浸入水中，开始拭擦手臂。黑色的蛇状物喘着粗气，对卓蓝说：“我是黑齿，拥有无比强大的力量，只要你能帮我杀了这个举弓的后羿，就可以得到一座金山。”
　　黑齿见卓蓝没有什么反映，于是向前凑近，道：“再给你一座银山。”带有恶丑的气息向卓蓝扑面而来，卓蓝皱了皱眉。黑齿有些不乐意：“还不够？人啊，你可真是贪心！说你还想要什么吧？”
　　卓蓝一边洗一边感受着，水似乎并没有消除身上的咒语，甚至使咒语的威力有增无减。心中一股莫名的烦躁涌来，和着绿色的浓气，让卓蓝看见了一张脸，那张令人厌恶的女尸的脸！屈辱、悲愤、憎恨，暗夜的情感在卓蓝的心中一点点地庞大起来，视野渐渐模糊，努力地一睁眼，却只见淌着血的□□和一堆白骨在隐隐约约地晃动。
　　见卓蓝依旧不说话，黑齿把躯体往后拉了一点，说到：“既然你不吃敬酒，休怪我心狠手辣！”然后一个俯冲，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一排尖利的牙齿。
　　可是还未碰到，卓蓝的手就一把掐住了它的七寸，往上一擎，几乎令黑齿离开地面，再用力地一甩，落到地上时，仿佛整座山都在颤抖。黑齿奄奄一息地躺着，再也无法立起来。
　　十个太阳见黑齿败掉，蜂拥而来地攻击卓蓝，口里哭喊着：“你杀了黑齿！我们又要回到那一层不变的生活中，为什么？为什么？”卓蓝画出一个剑花，踩地翻身，长剑一挥，所有的太阳都被弹开，九个太阳死去，剩下一个在树杈间瑟瑟地发抖。
　　“你很不错嘛，不仅打败了黑齿，还帮我完成了消灭太阳的任务。”身后的男子拍了拍卓蓝的肩，“我乃一国之君后羿，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卓蓝的头转过来，黑色的瞳人变得和鲜血一般红。
　　卓蓝挑断了后羿的经脉，最后一口咬断了后羿的脖子。血色的寒风一阵阵地在嚎叫，蛆虫从干瘪的尸骨中慢慢爬出来。
　　“我想要的，就是你们的血。”

　　山下的小屋中，卓蓝撕咬着老汉和他的女儿，心中有着前所未有的快感，满脸狰狞，却在眼中带着愉悦的笑意，像极了一张浑身上下流着血水的羊皮。老汉的眼惊恐地睁着。他的女儿左手捏着一块蓝色的衣角。
　　容婉，你给我的诅咒，我会加倍地还给容铭。容铭，和你相遇的人一定会不得好死，因为你天生就是一个灾难。
　　悲鸣呼啸而过，那是一片没有浮云的天空，显眼而血腥的风，回到天上去。

　　卓蓝再次恢复理智时，看着双手的血迹，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从女尸的洞穴逃出后，他的理智就处在崩溃的边缘。既然命运要我做一个魔鬼，那我一定会是神手中最完美的。

　　卓蓝靠在小巷前，等待着恶魔的第一个顾客。一个潦倒的男子跌跌撞撞地走了，口里念着：“妹妹，你在哪里啊？”神情悲痛。
　　恩，就是他了。卓蓝上前抓住他的手臂，笑着说：“这位兄台，是不是遇到什么为难之事？我是可以帮你的。”
　　“你能帮我？！”说话的声音急促又有些不耐烦。
　　“不试试怎么知道？”说着，卓蓝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巧的竹桶，递给那个男子：“这里面装的是巴蛇，它能实现你的一个愿望。不过，代价很高。”
　　“多高？”
　　“可能会要了你的命。”墨黑如雨夜般的眸子闪着点点红光。
　　“成交。你是谁？”
　　“在下姓卓，一个不足挂齿的人。”俊美的脸上挂着邪气的微笑。

　　黄昏之后，新月上来，有阴森的鬼气。大门口的石狮子面上淌着冰冷的眼泪。昏暗的黑幽幽大门里有两星红火，一盏灯笼出现，火光摇荡着，禁不起风似的，勉强看出油纸灯笼上印着三个字：周府。提灯笼的人是名男子，手中有一把被血染红的利尖，血从剑刃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卓蓝在原处看着，享受着借刀杀人的欣喜。不久便腾空而起，寻找他的下一位顾客。

　　卓蓝再次回到城中，意外地看到了精神恍惚的容铭。容铭在前面走，卓蓝跟在他身后，想要伺机而动。
　　月下中天，容铭来到一座不毛之山。此山并无长草挺树，但自顶下望，却见东麓下一弯清澈河水蜿蜒曲折，盘山绕岭。眺望西北是一巨盆湖泊，碧波荡漾如宝境映月。再看西南，是山峦绵亘，茫茫草原无边无际。
　　容铭立在岭上，衣袂随风翻飞，如仙飘逸。他将带来的酒坛的封盖打开，一股沁人酒香瞬即溢出。然后容铭倾斜酒坛，竟将半坛贵酿浇洒山地，山地顿散馥郁芬芳。
　　卓蓝虽愕，却也淡淡看着容铭的举动。
　　待已倒去半坛，容铭才提起坛子自饮一口。朦胧的光中，但见那脸上有一份神伤之色。“容某与公孙兄把酒赏月，此生快哉！”
　　原来是祭奠我卓蓝的第一个顾客，想不到他那么快就死了，真没意思！突然想到，若是他卓蓝死了，会不会有人来祭奠他？魔鬼从来都是孤独的。卓蓝苦笑到。
　　容铭酒祭之后，盘膝坐下，眺看那草原山亘，一阵沉默，似乎回忆起往昔的一切。忽然酒坛骤提，灌饮余酿，片刻间，坛已见底。既而将空坛一推，诺大酒的坛便被丢出数十丈，堕落山下摔成碎片。坛裂之声震得回音四起，却更显出此地的寂寥。
　　“卓蓝！我一定要杀了你！”咆哮的声音震耳欲聋。
　　卓蓝转身走了。好的，容铭，我等着你。既然游戏已经开始了，我们谁都逃不掉。袂影相连，投下月的韵律，在草地上扣着节拍。

　　在天穹的悲哀与忧虑的下面，捆束的人们往原野的四周走去；在那云拉着的沉压的天穹下面，无穷尽的，捆束的人们在向命运走去。
　　云天泄下万道流火，许下的愿望，像一个孩子满怀忧愁地蹲着，放一叶犹如五月绮蝶的小舟，一到冬季，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