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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判案 ...

  •   海内东南陬以西者。夏后启之臣曰孟涂,是司神于巴。人请讼于孟涂之所,其衣有血者乃执之。是请生,在丹山西。丹山在丹阳南,丹阳居属也。
      巴蛇食象,三岁而出其骨,君子服之,无心腹之疾。其为蛇青赤黑。一曰黑蛇青首,在犀牛西。——《山海经·海内南经》

      话说死亡将至之时,人就会比较容易地去服从一种不会使人遗憾的自然法则,服从一种升华的必然性,而难以服从一个也许已经失去了的机会。而最英勇的人会张大着嘴,在闭上眼的一瞬间歌唱。
      在遥远的南方,没有季节的鸟群飞过,过去和未来的世界,死生和白昼,没有人看得到尽头。

      舒爽的晚风不知何时已经止了,原本宜人的夜晚,突然变得燥闷起来。远处城镇里隐约传来笑语喧嚣,衬得城外的凝重仿佛有了形质一般。命运开始改变的那晚,古河边的城镇也是如此。
      容铭和那时一样,抬头看了看天,微笑如昙花一现,隐去无踪,淡漠的神情又回到脸上,垂眸无语,地面投下浓浓暗影。
      这是几个月以来,容铭所遇见的最繁华的城镇。

      和平安详的气氛中,往往是暗流汹涌。
      城里的居民都在讨论着近来的发生的大事。
      “听说了吗,城南富商周文家惨遭灭门,府内三十二口一夜被杀,鸡犬不留呢。看吧,钱多了就不是什么好事。”
      “没错,还有人说府衙在城东偏僻后巷发现了一具男尸,还没有腐烂掉,一定是怨死不甘,不过究竟是谁现在还没查出来。”
      “我孩子娘的表哥的三姑母的外舅的仆人的孙子在衙门当跑腿的,据说外郊小溪内有一老妇惨死,血咕噜咕噜地流着,把水都污了。还是自家井里的水干净。”
      “如今的治安是越来越不好了,孟大人不是个好官吗?”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能耐的人也有力所不及的时候啊。”
      “咦,李家媳妇,你什么时候说话文绉诌的呢?”
      “还不是我家明子开始上学堂……”话题终究是扯远了。
      市井北面忽然响起一阵令人厌恶的声音:“小娘子,你就从了我吧,保你后半生要什么有什么。”肥面大耳,纨绔子弟。
      “放开,放开我,救命啊!”女子在喊着。
      “你叫破嗓子也没人会来救你的。我爹可是城中的首富,孟涂都要让我爹三分。”
      城里人没有一个挺身而出。而容铭上前帮女子解了围,却引得富家公子恼羞成怒,吆喝着家丁便开打。可那些人不敌容铭,被容铭打得鼻青脸肿,狼狈逃窜。
      “干得好!”一声喝彩从侧巷传出来,说话的是一着官服的男子,身后跟着几个衙役。他对身后的人说了几句,转身朝容铭拱了拱手:“兄台出手不凡,快意恩仇,令人敬佩!不知可否共饮一番?”

      酒旗迎风。容铭和那个叫做公孙逸的人,拿着酒杯畅饮,乐得逍遥。
      公孙逸斟了一盏,凑到鼻下淡品其香,随即大声赞叹道:“好酒好酒!”唇泯酒酿,但觉浓似乳汁,香醇爽口。他眉梢轻挑,瞟向身旁的青年:“今日只管喝,我请客!”
      一抹苦笑漫上面容,公孙逸道:“我虽是衙门的护卫,保护着城内的百姓,但衙门的财物的确是靠那首富在维持着……唉,惭愧惭愧啊!”
      “近来城中很混乱吗?我来时听见百姓议论纷纷的。”容铭问道。
      “实不相瞒,前些日子死了几十口人,衙门忙得不可开交。而衙门中得力的几人又被派到邻县查案去了。”说到这里,公孙逸顿了顿:“容兄武艺高强,不如来帮我们吧!我去禀告孟大人。”说着扔下银子,就要把容铭往外拽。
      “这恐怕不……”容铭的话未完,人已经被拉出了酒楼。

      孟涂孟大人,是这一带有名的清官,为人公道,办案神速,有“青天”之称。知道了容铭愿意协助衙门,便让公孙逸带容铭去案发之地。
      周府。一股血腥恶味扑来,容铭神色冷凝。诺大庭院,本是富贵辉煌,此刻却有如人间炼狱。横七竖八的尸体或躺或趴,已再无任何生息,满地鲜血横流,踏地无不沾鞋。容铭看了看,便很快和公孙逸离开了。
      另一处在城东偏僻的后巷,那具男子因剑刺穿咽喉而死,与周家咽喉伤痕比对,实为同一凶器。案发至发现尸体之时已有半月,天网恢恢,巧有弃置此处的大量石灰缓了尸体腐烂。
      仅距发现城东腐尸一日之时,于城郊小溪又有一老妇惨遭杀害,弃尸荒野,被到下流汲水的山民发现。杀了人,凶手并不急。因在此人眼中,杀人如捻蝼蚁。老妇身上衣衫齐整未遭翻动,或许没有凶手想要之物。于是弃掉无用的尸体,从容离开。
      三宗案件看来毫不相干,但死者皆被一剑刺喉致死,可见凶手的武艺超群。不论是粗壮莽汉,还是垂暮老人,凶手一视同仁,手段之凶残,实令人发指。容铭沉思着,踱到小溪边的灌木丛中,猛然发现丛中有一缕红丝,似从衣物上不小心挂下的,他把红丝包起来收好。

      日渐西斜,暮色悄悄地透过了轩窗。
      容铭和公孙逸往衙门走着,两人正讨论着案情。突然,容铭想到了什么,对公孙逸说:“听闻公孙兄剑法高妙,不知在下可否讨教?”
      听容铭这么一说,早就心里痒痒的公孙逸爽快地答应了。剑斗不是好事,但高手过招却可以相互提高。
      公孙逸手中的利剑一震,已脱鞘飞出。剑芒犹如暴风骤雨,散尽万千光华,罩向容铭。容铭的宝剑在芒雨中化成强桓固壁,犹如泰山稳地,纵遇万千风雪亦不移半分。两团影子在街前缠斗不休,在旁众人皆看不清他二人所使招式。只能见那光影乱射,闻那剑响如雨打弦。
      忽而宝剑翻转,容铭反守为攻,疾断利剑的攻势。利剑适才阵阵逼人的华芒已化成散乱痕迹。而宝剑此刻犹如雨中骄阳,驱散雨雾之晦。剑身铿然烈撞,两人定了身形持力抗衡对方。容铭收剑一挑,伤了公孙逸的右肩,一阵刺痛,利剑从公孙逸的手中滑落。
      “公孙兄,你没事吧?我……实在是抱歉!”容铭看起来十分尴尬。
      “没事。”公孙逸笑笑,“这点伤死不了。只不过这几天衙门的事只好由容兄代办了。”脸色黯淡,染上了阳光的色调。他抬眼,却见容铭正对着夕阳悠悠出神,眉梢清冷,眸中添了一丝黯然,垂在身畔的手紧紧握成拳,指节发白。

      公孙逸有些悠闲地躺在房中,忽然房门猛地被撞开,容铭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对他说到:“刚才查到一个卖货郎,说他在周文全家被杀那晚看见了凶手,凶手在溪边处理血迹没有看见他。我把他安置在衙门的西厢房。大家还不知,你去通知孟大人,我去找画师。”
      “好的。”
      当公孙逸推开西厢房的门,里面只有容铭一个人。
      “你并没有去找孟大人吧。”容铭苦笑道:“本来只是怀疑你,现在肯定了。对于一个手无寸铁的卖货郎,受伤的你何必费力地拿着剑一个人跑来?!”
      “怎么使你起疑的?”
      容铭取出怀里的红丝,说:“这是只有官府的人才能用的衣料,百密终有一疏,而且剑法高超者,这城镇里唯你我二人矣。”
      “没错。是我杀了那些人。我随你去见孟大人吧。”

      孟涂升堂,三班堂威喝过,只闻惊堂木一拍。“罪民公孙逸,你先后杀死无名男子、周家三十二口和老妇,是何原因?”
      公孙逸看向孟涂,道:“三个月前,有人送给我一条巴蛇,告诉我巴蛇能实现我的一个愿望。我想要找到我失踪已旧的妹妹,而那巴蛇便把我引到了此地,我成了衙门的护卫。几经调查,我知道妹妹在周府,而她一年前已被折磨病死了。”说着,眼中开始闪着泪花。
      “那可恶的周文却没有给我一个合理的说法,只是告诉我,妹妹不守妇道。后来我知道妹妹是被一老妇卖到周府的,而那老妇是从街头把我妹妹拣回的,本想把妹妹卖到妓院,但看中了周家出的高价。”
      “那无名男子姓王,是我妹妹的夫婿,他抛下我妹妹来到此地寻欢作乐,还欺骗我,让我以为妹妹失踪了。所以,他们都得死!”
      “你可认罪?”孟涂问道。
      “罪民承认。”
      孟涂示意身边文书:“给他画押。”文书将供词送到公孙逸面前,将墨笔交予他手。公孙逸亦未有含糊,在纸面画押签字。孟涂看过状词,心中亦是犹豫不决。虽公孙逸所述是言之凿凿,但亦无法改变他杀人事实。
      孟涂脸色一冷,喝道:“堂下听判!公孙逸为己私利,持武杀害无辜百姓,其罪当诛。本府判你铡刀之刑,你可心服?”
      公孙逸似乎早在意料,亦无丝毫惧意,颔首笑道:“罪民心服。”
      孟涂立起身来,虎目一睁,喝令道:“开——铡——!”利铡离起,露出生死铡案。犹如虎口大张,吞噬人命。衙役将一木盆放置铡前,又有两衙役将公孙逸压到铡案之上,裸露出脖子。
      “公孙兄。”熟悉的呼唤,让公孙逸望了过去。
      “为何要让我和你一起查案?”
      “因为我相信你能把我绳之以法。从我碰见那姓卓的蓝衣人开始,我就知道自己终有这一天。只是本欲与容兄把酒赏月,如今惟有憾之了。”
      “铡!!”孟涂杀签令下,落铡无情。铡上顿喷满刺目腥红。
      一时间,容铭只觉脚下虚浮,天旋地转。浪荡江湖,本以为生死之间,已看得透彻潇洒。可是不然。曾经跟他谈笑风生,曾经和他痛饮狂歌,一切,已成过去。不复再现的曾经。那颗带了些许微笑的头颅,安详地搁在木盆内,仿佛只是沉眠罢了。
      孟涂心中亦是难过,但事已至此,也确实无寰转余地。公孙逸之死,实是在所难免。
      容铭弯腰,将公孙逸的头颅抱起。离体的头颅淌着温热鲜血,滴滴洒在衣上。片刻间,已濡湿了大片鲜红痕迹。
      “孟大人,公孙逸在此地无亲无故,只有草民这个新交朋友。恳请孟大人容草民带他尸身离去,好自安葬。”一身污血,依旧挺然而立。
      情理所在,孟涂点头应允:“当然可以。”
      “多谢孟大人。”容铭施礼拜谢。
      转过头来,对所有人微微一笑,垂首看了看怀中头颅:“公孙兄尚有一憾,容某定会尽朋友之谊,替他完成心愿。”说罢,抱起那具尚有余温的尸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堂。
      看着那抹已尽鲜红的孤影,禁不住让人想唤,想留。却唤不出,亦留不住。

      明月升起,群星失色,圆满的光彩把世界锻成白银,收敛起所有被黎明驱散的宁静。不一会儿,月落星沉,寒风寂寂,时光流转,谁独眠?
      眼睛上面,黑色夜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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