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在成为欧阳少恭的日子里》透明透明的冰

4、04。执

　　青玉坛的下层青玉宫对面种了两盆铃兰花。那是BOSS怀念巽芳公主，亲手种下的，亲手养护，十分精心。
　　这些天我重伤不起，这两盆花便是寂桐照料的。我记得她有时会长久地凝视着花，亦是怀着深深的悲伤眷恋。
　　……君影草。苦苦思恋着某个人的影子，于我如是，于她亦如是。
　　为什么BOSS竟认不出她来？我忽然觉得难受又伤感。她虽有掩饰，却也并非无迹可寻。十几年相处，许许多多细节，明明……那么明显。
　　也许是因为他心中的巽芳，永远停留在最美的蓬莱，那样娇美芬芳纯粹无暇的样子。他无法想象巽芳年华老去，见面不识。
　　也许是他被命运打击了太多次，不敢相信上天会放过他的爱人……或者正是这般，到真相揭露那刻，才更令他痛彻心扉。

　　靠在窗边，正听见寂桐对千觞说道：“不执着于过去，或许也是好的……珍重。”
　　忽然就想起许多年前，说“如果这是梦，就让我永远不要醒来”的那个女子。
　　那个时候，我何尝不是这样想呢。
　　忽然悲从中来。我转身抬手掩面，失去力气地倚在墙上。这一刻我如此真切地感觉到，她已将我远远抛下了……我还却站在这里，痛苦而执着，不愿忘记，不愿梦醒，无论如何，也不能放手。
　　巽芳……
　　我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在醒来最初的痛恨绝望过后，留下的却是愧疚悲伤。认不出她，没有用心地关注她，没有让她幸福快乐，是我……的错。
　　我已知道这一切，却偏偏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我是不是，还要看着她一步步走向那个未来？——与雷严合谋，转身离开我，最后却吞下毒药，跟着我的敌人回到我的身边……
　　……在焚寂的火焰中……闭上双眼……
　　我明知道，如果我不再去做那些事，便可能不会走到那一步，可是……

　　——咦。
　　我又一次，以为自己是欧阳少恭。
　　我茫然苦笑。BOSS的记忆和感情，对我的影响太大了。哪怕恢复了自己的意志，望着寂桐时，依然觉得心酸。

　　我以为我早已没有爱了。
　　一世又一世，冷眼看着身边的人走上绝路、悲痛挣扎，冷眼看着背叛和伤害在眼前上演，冷眼看着命运的车轮滚滚前行碾压众生，若是有情……大约早已疯了罢。连我自己，也不过是一只被碾在轮子上的蝼蚁罢了。明知道未来却不能作出改变，本是最大的绝望。
　　相处之道，不可相仇，不可爱笃……
　　我从不愿回头看那些世界中我曾经认识的人。
　　看了又如何，终究是回不去了。他们的结局，有些还是我一手造就。徒添伤感而已。
　　人生在世或许不过短短数十载，我却已经历了几世数百年，记忆的沉重最令人痛苦不堪。
　　……而我，早已将最久远的过去忘记了。
　　遗失了我最初的名字，模糊了我原本的容颜，失去了……我的根源来历。
　　我明白BOSS的执念。不愿忘记，哪怕人生全是苦痛，也不愿忘记……
　　我亦曾如此痛苦执着，只是再也回不到最初。到最后，记忆模糊得，连我本来是什么样的人也不再记得了。
　　执着也就没有了意义。

　　所以BOSS那般在意尹千觞。
　　千觞洒然抛开了过往，再也不会被外物所束缚。醉梦江湖，逍遥自在。这是被数千年痛苦记忆压迫的BOSS永远办不到的。
　　失去的太多，他已无法放手，无法洒脱。

　　——我呢？
　　我同样是羡慕他的。失落过往的凄怆，我亦是摆脱不得。只是我早就抓不住了。
　　我眷恋那不知未来时，恣意挥洒人生的纯真岁月。
　　而如今，人生早已不是自己了。

　　我是为什么坚持着演绎人的路，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由命运玩弄？
　　……最初，是为了活着……
　　在加入穿越司之前，我是个非法穿越者。——我怎么能控制穿越？那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越的，更不知道无尽时空中还有一个时空管理局。
　　我就像几乎所有小说里的玛丽苏穿越女一样无法无天地生活着。长到四五岁，当首辅的父亲给他的娇娇女延请了一位老师——就是花满楼。
　　后来我无知地拖着花满楼蝴蝶了世界的走向，触犯世界规则，引来缉察司的人……就是得到花满楼消息赶来的陆小凤。
　　再然后，我被他们保下，当了演绎人。
　　从跑龙套开始，直到现在，当上高人气BOSS……
　　我的魂魄在那一次穿越中受了损，是陆小凤倾尽积蓄，欠了不知多少人情帮我做了一半拟魂。然后我才得以像正常人一样活着，不会病弱不堪，在时空罅隙里衰竭死掉。
　　我做演绎人，最初是为了还债、赚取支持不完整魂魄的魂力。后来……是因为无论经历了怎样的人生，回头都能见到始终不变宁静温柔的花满楼。
　　……否则，也许我早已坚持不住。

　　说来我比BOSS要幸运很多。我的生命，并非总是一成不变的黑暗困境，并非被最深沉的悲哀绝望所埋没。也有慷慨激烈，也有淡泊致远。

　　忽然胸中涌起浓浓的嫉恨来。仿佛有一个声音对我说，我在意的人，迟早会背叛——『看，你不是从来不敢告诉他们你手上沾的血腥吗？你终究是个异类——他们，怎能容忍真实的你？』
　　『你迟早会陷入同样的绝望。』那个声音冷冷地说，像是无情地宣判，『你只是靠欺骗，获取虚假的幸福而已。』
　　『也许，他们也只是可怜你、敷衍你。』
　　『终究会有一天，美梦破碎。』
　　我捂着心口，冷笑起来，眼底一片晦涩难明。

　　……又是一场梦。
　　朱红色的宫墙上，那人背着光，恍若神祗，看不清面目。他从容拉开手中的弓，笑问：『大哥，你可服了？』
　　怎会落入这般境地呢？我仰视着他，淡淡地想。
　　一场兄弟相残。这样避无可避的命运……或者说我在这个世界的唯一目的，就是完成这个结局。
　　然而怎能毫不动容呢。曾经的兄友弟恭，在几乎一夜间彻底消散，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相互倾轧，相互谋害，不再顾念手足之情，视彼此如同仇雠。
　　直到这一刻，血溅玄武门。
　　那是在天之痕的世界。通天塔上，我藏在时空罅隙里，目送我的二弟走进失却之阵。
　　我看着时空扭转，满目疮痍血腥遍地的江山恢复本貌。有人为之失去了最重要的执念和记忆。我不知道二弟失却的记忆究竟是关于什么，只知道从前那个爽朗明快如同骄阳的年轻人再也回不来了。
　　天之痕的世界里我连个龙套都没捞到，但作为一个历史人物，却一直呆到剧情结束的几十年后，只为了完成那个历史的结局。
　　这并非背叛，而是无可奈何谁也无法退让的权力之争。走到这一步多少谋划和逼迫，并非仅仅是等待而已。
　　只是当利箭穿透心脏的时候，终究是悲愤的。午夜梦回，偶尔也会记起那呼啸而来的箭矢，撕裂一切。
　　『你赢了。』我从容微笑，气质翩翩。
　　完美的落幕。

作者有话说

　　【失却之阵：天之痕中，作为护阵者进入失却之阵的人会失去最重要的记忆。第一次失却之阵为扭转时间回到西方魔界入侵之前，入阵的是李世民，秦叔宝，程咬金。】
【码到这里就在想，其实欧阳BOSS如果进了失却之阵说不定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