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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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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未深,边塞的夜却极凉。漫天的黄沙有些灰蒙,偏是一轮明月正好,苍凉间看不透前世来生。
无情手中握了长笛,并不吹响,只是一遍遍屡着那长长的流苏,江南的笛吹不出塞外的月,笛声太过缠绵,终究不适合这大漠的辽阔。无情任风鼓了衣衫,一双墨眉似皱非皱,黑眸盯着城墙外被月色笼罩的未知,波澜不惊间似是看透了万里虚空。
一个酒囊递到了他的面前,“这边塞的夜太凉,喝口酒暖暖身子吧。”月色下,连这声音都有些朦胧。
无情并不接过,只是点头示意:“多谢小侯爷,无情并不冷。”
方应看并不收回那酒囊,嘴角扬起,带了几分笑意:“这大漠的酒,比江南的酒烈上太多,入口极呛,而且难咽。可正因为大漠的酒够烈,方能抵挡这大漠里夜晚的清冷。大漠夜里温度极低,若不是这大漠的酒让身子热起来,怕是谁都忍不住往火堆里钻。”方应看盯着无情的眼,笑意更浓,“纵然不冷,无情兄亦不妨尝尝,入乡随俗,往后说起来,喝了这大漠的酒才不枉这大漠走了这一遭。”
无情低了眼,思了片刻,便接过方应看的那酒囊,一仰头,便是一大口。入口瞬间的呛味极重,无情的眉头皱成了锁,勉强咽下,偏了头,便是好一阵咳嗽。
方应看有些好笑又好气,无情并不常喝酒,酒量如何且不说,不过豪爽拼酒的日子定然没有,这一口灌下多少勉强。他轻轻替无情拍着背笑道:“无情兄,还真是豪爽之人啊。”
无情咳了好一阵才好不容易缓过来,避开方应看的手,拱手道:“多谢小侯爷。”因为咳嗽而有些沙哑的清冷的语调却听来有些微妙。
方应看收了手,嘴角的笑意却不减,他看了无情片刻,转了头,看着无尽的夜道:“无情,这一战,该如何打才能胜?”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要先知道对方的优劣,我方的优劣。无情还未知晓过敌军情况如何,自不好妄断。”无情的声音冷静而沉稳,他停了片刻方才继续道:“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得少,方能取胜。”
方应看眼中一闪而过的凌厉:“这免战牌也挂得太久了,是时候该收起来了。”他低了头,看着无情的眼,霸气凛然:“无情,这一局棋,便由我,先下吧!”
说书人在说书的时候都将三国吕布形容成了战神。三英战吕布,成了一个神话,刘备的雌雄剑,关羽的偃月刀,张飞的八蛇矛都挡不住赤兔的奔袭,方天画戟的斩劈。那样的盛名,只有吕布才担得起。
无情不曾见过吕布,幼时的听书,亦不过心中一笑。口口相传的东西,几分真假,谁又说得清。
可是,无情在城墙上,看着方应看骑着黑马,在城门外,长枪而立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何为战神。
黑色盔甲光芒流转,天神般地容貌俊美威严不可侵犯,手中提了一把精钢长枪,在那一瞬,再无人可挡。
撤掉了免战牌,辽军在诧异的一瞬间亦颇是看不起。不过都是手下败将的垂死挣扎,他们自然不信真有人能将他们打退。
这次叫上门来的,不过千人,自然不是来攻城的,不过是派出先锋队,一来打探一下这城中虚实,二来,亦是来挫挫这宋人的锐气。既然有胆子将免战牌撤掉,就该有本事接这一着棋。
而方应看身旁,不过带了亲兵三百人,其他的人都遵守着军令,驻守在不远方。不是没有兵,而是杖都还未开打,又何必让敌手知道自己的棋子要落入何处。率兵的方应看,谋略的成崖余,都不是这般容易让人知晓手中实力的人。
纵然战甲在身,方应看亦是掩不住的风流俊逸,微扬的嘴角带着一贯的笑意,却在辽人看来,不过是未见过世面的江南公子,手里拿得了水墨折扇,看得了烟雨江南,吟得了唐诗宋词,却骑不了铁骑骏马,挡不住刀枪兵刃。不过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来将何人,报上名来。我荤耀从来不杀无名之辈。”隔了空地吼出的话语,轻佻的口气带着不屑,提着的长枪横在马前,似挑衅,又似嘲弄。
“在下方应看。”方应看抱了拳,彬彬有礼,不见半分恼怒,如此对比,更显得方应看儒雅万分。
“哼!不过是个养尊处优的小侯爷,嘴上功夫了得,下了战场,怕就没这份能耐了!”荤耀驱马向前,长枪在侧,杀意凛然。
“既然将军想以身试险,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方应看驱马上前,嘴角的笑意那般明显,却比寻常多了一份狐般地狡黠。
两人的马越驰越快,在相撞的那一瞬间,长枪出手,交错在空中,发出猛烈的声响,马头调转,只是擦肩而过。再转了马头,两人相对而立。荤耀忍不住皱了眉,没想到这个中原人居然会有这么大的气力,刚才自己也使出了七分力道,方应看硬生生接下了这招不说,撞击的一瞬还令荤耀的虎口隐隐发麻,可见那力道非同小可。
“哼!倒是有些本事!”荤耀低低骂了一声,再驱马奔驰,长枪平拿,枪头正对准了方应看。方应看几乎在同时用力抖了缰绳,马速在瞬间达到极致,直直冲荤耀而去。却在迎上枪头的瞬间,方应看却拉了缰绳,将身子放低,向另一侧倒去,神枪在左右手轮转,一个横劈,直中荤耀的腰。
荤耀见形势不妙,急忙收回刺向方应看的枪,转而抵挡,一举一动间,两人已然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辽军却是一阵低呼,方应看马术精湛,竟能与从小在草原长大的荤耀平分秋色。这着实不容易。
荤耀动了动微微发麻的手臂,知道占不了上风,狠狠地哼出一句:“今日将军我身体不适,便宜了你!待来日再战!”
一句话,收兵回营,黄沙腾起,大漠孤烟,却掩不住败走的失意和不甘。
方应看抬起头朝着城墙的方向扬了扬手中的长枪,那一瞬,城墙中顿时欢腾。
方应看看着城墙上那个白色的影,笑得意味深长,右手起,那是一个落子的动作。
无情手轻轻抚摸这长笛,清冷依旧,似半点不曾感受到这初战的喜悦。眼底,一片幽暗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