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 玲珑棋》紫苏芸香

7、第七着

　　是夜，如墨的色染透了天际，透不出一丝星光。
　　房中烛光昏黄，纵然相对而坐，朦胧间依旧看不透彼此。
　　方应看坐在无情的对面，手中端了一个蓝花白底瓷茶杯，茶盅中茶叶打了绿色的旋，升腾的热气飘着清香。那是从汴梁带来的碧螺春，心清如镜。他看着无情，笑着开口：“无情，这茶可好？”
　　“甚好。”无情低了头，轻抿了一口茶，纯且清，乃是上好的洞庭碧螺春。只一口，便是齿唇留香，清雅无比。
　　这是两人相处中，为数不多的不下棋的日子。这两个人平日里除了下棋，商量军战之外，几乎没有这般相处过，没有话题，偶尔交谈，多数的时间不过是两个人这般安静地喝着茶。
　　没有厮杀，没有争夺，平淡了硝烟，远离的战场，红梅白雪，听一曲清笛落花，若无黑白相对，会不会一直这般宁静安逸。
　　微扬的嘴角，方应看眼底一闪而过的自嘲，不过幻梦一场，居然会让自己在那一瞬失神。　　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方应看心底一阵笑然，看来便是这片刻的安宁都不能有所享受了。他转头看了无情一眼，清冷如初的人，和寻常并无什么不同。
　　亲兵跑到房前，气息还未平息，便高喊道：“急报！将军，前方发现辽军！是夜袭！”
　　无情轻放了茶杯，转头看着方应看，眉目间一闪而过的凌厉：“小侯爷，这一着棋，不妨让在下来下，如何？”
　　方应看反手提了折扇，一个示意，笑意盈然：“无情兄，请。”
　　城墙夜风有些大，白可儿推着无情上了城楼，一块厚厚的毛毯披在了无情的腿上。方应看站在无情身后，不过是普通的简甲，长枪并未在手，全然不是一副将上战场的摸样。既然，无情要落这一枚棋子，他当然乐得做个看客。
　　“辽兵有多少人？”无情的声音如夜风般清冷，不带一丝温度。
　　“启禀军师，据探报，有三千人。以骑兵为先锋，步兵在中，有云梯押后。”偏将单跪在无情面前，将得到的探报一一说明。
　　“看来是打定了月黑风高的主意夜袭，率三千兵攻城，可不是那么好应付的。”方应看并未皱眉头，看来辽兵亦明白，晚上偷袭，眼不能视，兵不擅调动，才挑了这么个夜进行夜袭。　　无情却似没有听见方应看说了些什么，他沉声唤道：“可儿，我原来交代的事，已经办妥了么？”
　　“回公子，早已准备好了。”白可儿站在一旁，低了头，恭敬地说着。
　　“准备？”方应看饶有兴致地看着无情，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无情，你果然不会打无准备的杖。不过所谓的准备，是什么？我倒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见识一番了。”
　　无情向方应看拱了拱手：“无情不过纸上谈兵，还望小侯爷多多指正。”不曾起伏的语调，比寻常的冷然更多了一份决然。
　　方应看亦不再说话，只是微笑着，陪着无情站在这城楼的最高处。
　　天与地连成了一片黑色，隐约有了火光，将天地分割成了断裂的两片，急促的马蹄声隐约传来，浑浊的气息有明显的杀意。
　　大战将至。
　　骑兵急行，无情半眯了眼，眼底一闪而过的寒光。
　　突然，在那骑兵的脚下，闪出一团烈火，一瞬间火光乍现，发出剧烈的声响，群马顿时受惊，失了分寸，嘶鸣间早已乱作了一团。
　　方应看微微眯了眸子，那爆炸的声音，是火药。无情，是什么时候让人埋下的？　　群马失了分寸，踏着那火光，乱窜，却被什么东西绊倒，瞬间从地面上消失。　　方应看皱眉：“那是……”
　　“第一道战壕。公子命人在在里面安装了精心设计的铁夹机关，一旦碰触，便会将马脚套住，拖入战壕。战壕中有尖刺。”白可儿在一旁解释着。
　　方应看笑意深了一份：“久闻无情兄机关术了得，今儿算是见识了，可惜夜深，看不真切。待有时间，定要好好和无情兄讨教一番。”
　　第一道的机关只将一部分的骑兵挡住，奋力踩过机关前行，被泥土覆盖的第二道战壕，机关开启，只听到无数的惨叫，便将更多的士兵拉入了土中。
　　方应看诧异：“那是……”
　　无情开口，语调清冷无比：“在下将诸葛连弩进行了改装，按照五行八卦的顺序排列成死角，将□□利用率达到最大，一旦机关触发，便令人无处可挡。”
　　方应看笑意盈然：“哈哈！着实有趣！那可有第三道战壕？”
　　“没有第三道战壕。”无情的一双眸子依旧看着因为机关术，而打乱了前行阵列的辽兵，“不过，小侯爷，无情认为，你可以去点兵，准备出城迎敌了。”
　　“呵呵，好！”接过任劳递过来的长枪，肩甲，腿甲在瞬间装备完整，无情为方应看设计修整过盔甲构造，不仅便于穿卸，而且防御更强。方应看在那一瞬英气勃发：“且让我杀出城去，拿到这第一场胜利！”
　　无情拱手：“请。”
　　方应看刚下了城墙，却只听无情道：“可儿，将士可准备就绪？”
　　“只听公子的一声令下。”
　　“好，动手。”
　　“是。”
　　　　“小侯爷，你看！”任劳惊诧地看着在天空中一滑而过的火光，在那一瞬，照亮了天际。　　方应看抬起头，看着如流星般绚烂的火光，刹那明白：“是火油。无情把火油制成炮弹！”方应看笑道：“这火光不仅照亮了我们前行的路，能更清楚地看清敌人的动向，更重要的是，这火油遇木则着。”
　　“小侯爷的意思是！”任劳顿时明白过来，兴奋道：“是云梯！云梯押后，用木做成！辽兵这下完蛋了！”
　　方应看一脚登上自己的坐骑，将长枪扬起，对着整装待发的两千将士吼道：“将士们，随我杀出城去！给辽兵见识见识，我们大宋不是好欺负的！动我江山，虏我同袍者，虽远必诛！”　　“杀！！！”
　　惊天动地的喊声，是将士的怒吼。擂鼓起，沙场决战，扬国威。
　　那一夜，火光满天，血行杀戮，夜无眠。
　　无情眼底幽暗，只看到那个骑马的影，那柄挥舞的长枪，还有，那漫天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