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若失》梓欣宝宝

11、姐姐

　　阴间的路只是黑暗而已，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阴森恐怖，这里来往的鬼也并不恶形恶状，只是都比较冷漠而已．沐烟寒越走心越慌，铃铛儿镜上显示必须取得孟婆汤让邱啸然饮下，他才会忘了一切，忘了执着于心底的意念，尽管他会因此而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可这却是避免让他魂飞魄散的唯一办法，至于自己因此会受到什么惩罚，沐烟寒已已是无法顾及，心心念念只是要救他．
　　可是这孟婆汤是那么容易得来的吗？且不说自己实际上还算不上一个完整的魂魄，来到这里本身就冒奇险，如果被发觉，后果也是难料，因此她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寻思着如何才能从这个鬼差手中逃脱。
　　前方隐隐有一座城池，鬼差停了下来，对沐烟寒说道：“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你在这里等着其它的魂魄会合，一起去幽冥宫，查明你的死因和生前善恶后就可以决定你是否可投生。”他说到这里看了看沐烟寒，笑道：“我看你也不像个坏人，也许马上就可以重新再做人了。”沐烟寒见他如此看得起自己，不由苦笑，心中忐忑不安，却也巴不得他马上离开，要不然自己也没有逃跑的机会。
　　城门外有一间小小的房屋，鬼差就是要她等在这里。这间小屋孤零零地依着城门而建，与气势宏伟的城楼相比，这里显得又渺小又冷清，门前有一排小小的竹架，香萝藤蔓蜿蜒缠绕其上，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清香阵阵送入鼻端，闻之令人心旷神怡，竟不觉这是处身在幽冥之境。
　　但这一切看在沐烟寒眼里，都令她感觉再也熟悉不过，就象是来到一个熟悉至极的人家门口，推门欲入时却怎么也想不起主人的名字。正自思量间，一阵风沙吹过，地上沙尘扬起，沐烟寒急忙闭上眼睛，随着这一阵风吹过，“叮叮”一连串清脆的撞击声响响起，是风铃！沐烟寒猛地睁开眼，目光转到窗外的一个小小风铃上，这风铃是姐姐，是姐姐沐云寒生前最爱的风铃，自她去世后，沐烟寒已有十年未曾听到这个声音了。
　　沐烟寒一时怔住了，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她竟是不敢推开那仅仅数步之远的门扉。
　　门却缓缓地打开了，一个身材袅如轻烟的女子走了出来，她清秀苍白的脸上透着沉静与安详，一双眸子却亮如晨星，在见到沐烟寒后，面上闪过一丝错愕的神色，放下手中的篮子，快步走了过来，几乎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句：“烟寒。”一双手已颤抖着伸出，抚住了沐烟寒的脸。

　　这女子，正是已死去十年的沐云寒。
　　沐烟寒乍见到亲姐姐，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悲伤，种种委屈，压抑，痛苦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她扑在姐姐身上，泪水止不住地流，直到把沐云寒的肩膀浸湿。
　　沐云寒任她哭了个够，待她哭声渐止，才轻轻拍了拍她，黯然道：“这个地方，你不该来的呀。”
　　沐烟寒抬起头，讶然问道：“姐姐，你什么都知道吗？”沐云寒微微苦笑：“我在这里呆了十年，魂魄也看了不少了，却从来没有看过像你这样的，你分明魂魄就不完整，你来到这里有多危险你知道吗？”沐烟寒低着头，虽没有作声，神情却很坚定，沐云寒心下已是了然，不禁长叹了一口气道：“是为了他么”不等她回答，又自嘲地一笑：“我们姐妹俩都是痴人一个啊。”
　　沐烟寒惨淡一笑，转过话题问道：“姐姐，为什么你会在这里？难道你不应该投胎转世的么？”沐云寒望着窗前的风铃，缓缓道：“投胎又如何？尘世间苦恼太多，我不想再去经历了。”沐烟寒惊异不已，想起那槐婆，宁可舍却千年修炼也要做人，而姐姐，看来已是看破红尘了。
　　两人各想着自己的心事，竟任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直到窗前的风铃忽剧烈地颤动，沐云寒方如梦初醒，神色一瞬间紧张之极：“烟寒，你不能呆在这里，很快就会有鬼差带灵魂去森罗殿受审，你要是去了那里，别说救不了啸然，你自己都要堕入地狱。”沐烟寒也慌了，问道：“那怎么办？”沐云寒一把将她扯到身边，从怀中取出一张符塞入她怀里，叮嘱道：“你想办法溜回奈何桥，向孟婆求取孟婆汤，记住，不能用任何器皿盛汤，出了锅的汤只能吞入口中，否则就会失去功效。”沐烟寒奇道：“那我怎么带回去呢？”沐云寒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就要你自己想办法了。”铃声响个不停，越来越急骤，沐云寒连脸色都变了，将沐烟寒拼命往窗外一推，沐烟寒顿感自己身躯犹如飘飞了起来，眨眼就飞出了屋外。
　　门边人影幢幢，不知何时已进了一屋的人。沐烟寒拼命地往来时的路飞奔，不敢再回头看一眼。
　　门内一个红袍黑须老者直坐在椅子子上，眼睛盯着沐云寒，沉声问道：“为什么？”沐云寒咬牙不语，脸色惨白至极。那老者看了她一会，目光渐渐变得柔和，终只是叹了口气开口道：“你颇有慧根，在这里十年来一直潜心修佛，悟性也是奇高，怎么仍是勘不透世间情爱，你早知注定的事便无法更改，又何苦为你妹妹，牺牲你自己呢？”
　　沐云寒蓦地抬起头来：“这是我欠他们的，当年要不是我一意执着，又怎么会阻碍了他们的大好姻缘，现在也是该我还清的时候了。”那老者耸了耸眉：“你真的不后悔？”沐云语音清晰，一字一顿：“我不后悔。”老者缓缓站起身来，轻声道：“那真是可惜了。”手中的拐杖往地上一顿，道：“沐云寒自愿放弃修行，永堕沉沦地狱，以赎沐烟寒私闯地狱之罪，绝无反悔。”拐杖中串出一股轻烟，沐云寒泪水终于流下，心里却是一片宁静，任那轻烟将自己包裹，终至于消失在轻烟中，一声低唤犹飘浮在风中：“啸然。”老者摇了摇头，叹道：“痴儿。”随着他起身，跟随他的一群魂魄也跟着离去，
　　风铃孤独地摇曳，这间小屋终堕入死一般的宁静。

　　沐烟寒握紧手中的符，心底一股不祥感越来越强烈，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姐姐竟会牺牲自己，如果她知道了，面对姐姐如此深情，她又情何以堪。
　　奈何桥已近在眼前，沐烟寒鼓起勇气，向孟婆走去。
　　孟婆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飞舞，沐烟寒贪婪在看着那锅不断搅动的锅，正在思量如何开口，孟婆忽抬起头来，两道锐利的眼神直射在她脸上，沐烟寒定了定神，才敢望向那双眼，这一望之下，她几乎要惊得跳起来，目光再也无法从孟婆脸上移开，这孟婆，正是在锁魂居卖茶水的孟姑，也是邱啸然家乡的疯癫女人秦梦。
　　沐烟寒只觉喉咙发干，想说的话一句也开不了口，倒是那孟婆面无感情地看着她，开口道：“喝碗汤吧，忘了尘世的种种烦恼吧。”沐烟寒使劲咽了口唾沫才干涩地开口：“你帮我一个忙，你说过了的，你可以帮我一次。”孟婆依旧看着她，沐烟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居然看到她苦笑了一下，接着就从锅里舀出了一勺乌黑难闻的汤，直直地送到了她的嘴边。
　　沐烟寒本能地退了一步，她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自己要喝汤的，那勺汤依然在她面前，孟婆直视着她，平静地说道：“除了这桶，这勺，没有任何容器可以装下汤，除非你喝下。”沐烟寒忽灵光一动，可以含在自己口中呀，看这勺汤也不是很多，应该一口能含得下，于是她接过勺，放在了嘴边。
　　孟婆微微笑了笑，目光中有着赞许，沐烟寒已含了一口在口中，登时满口苦涩，几欲作呕，看着勺里还有一半，只得闭了闭眼，强忍住胃中的不适，想再去含那另一半，正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你在干什么？”沐烟寒大吃一惊，先含在口里的半勺汤竟一不留神咽入了口中，心中顿时一片冰凉，只觉万念俱灰，眼前一黑，却是孟婆伸手扶住了她。
　　桥边一个黑须老者傲然站立，静静地看着她，许久方道：“你是沐云寒的妹妹吧。”沐烟寒点了点头，想到自己最终的努力仍是功亏一篑，心情沮丧到了极点，想不到那老者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走吧。”竟转身而去，并没有为难她。
　　沐烟寒呆呆站着，只觉恍如在梦中，孟婆却低叹了口气，眯起眼睛，将那剩下的半勺汤仍是递给她，说道：“不妨事的，斗勺汤已足够忘却许多事了，你快回去吧，不然药效一过，你自己都会忘了自己想干什么了。”沐烟寒心中重又燃起希望，颤声道：“是真的么？”一面已将汤含入口中。
　　孟婆抬头望着奈何桥，缓声说道：“你和邱啸然的母亲对我有恩，我这回已是破格回报，至于今后如何，就看你们的造化了。”她又意味深长地道：“这半勺汤你们各饮一半，注定今后纠缠不清，记住，若是今生无缘，不必太过强求。”她再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猛地一挥手，将沐烟寒推个踉跄，怀中的符也跟着飞出，呯地一声燃着，在火光飞舞中，沐烟寒失去了意识。

　　“好痛！”沐烟寒忍不住呻吟，翻转了个身，却猛地醒转，那里还有奈何桥和孟婆，青帐冷冷，却是睡在邱啸然从前的家里。
　　虽是头痛欲裂，那口孟婆汤仍含在口中，沐烟寒从床上跳起，心里叫道：“啸然，啸然，还来得及么？”人已向门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