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若失》梓欣宝宝

12、挽救

　　邱母坐在地上，头发披散，一向整洁的衣裳上也全是折皱，脸上泪痕分布，声音已是哭哑，仍在低声饮泣，邱父在一边不耐烦地来回踱步，小啸然瑟缩在墙角，脸上全是绝望与愤怒的表情。
　　终于邱母站起了身，一把扯住邱父的衣裳，大叫道：“你沉迷赌博，家产败尽，现在连儿子也想卖，这日子再也没法过了，我要带啸然走，从此以后，你是生是死，再也与我无关。”一向柔弱的妻子突然说出这么绝烈的话来，邱父倒真是吃了一惊，失声道：“你疯了，卖身契我已签了，钱我也用完了，你把儿子带走，人家还不得要我的命。”说着便从墙角抓起了儿子，一把扯在身边：“走，跟爹走，爹把你卖到一个好人家，从此你再也不用受苦了，总比跟着我强。”小啸然拼命扭动着身子，嘴里大喊大叫：“我不跟你走，你是个魔鬼，我要和妈妈在一起。”
　　邱母抢上前去，一把将儿子瘦弱的身子抱在怀里，邱父重重地推了她一把，邱母跌开了几步，突然邱父大叫了一声，举起的右手鲜血直流，却是小啸然在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趁他松手，连忙跳下地，冲到母亲身边，用恨恨的眼神瞪着父亲。
　　邱父被他望得心里发毛，咳了一声，还是伸手来牵小啸然，寒光一闪，小啸然蓦地抽出了一把匕首，对准了自己的父亲．
　　邱父惊得连退数步，大声叫道：“你疯了，连老子也要杀。”邱母也惊得一把抓住了儿子的手，小啸然咬牙道：“他不是我的爹爹。”邱母死命握住他的手腕，颤声道：“不行，不行，放下刀。”边伸手去夺，邱父也欺近身来，从背后抱住儿子，将他往院外拖。
　　匕首已抢在邱母手中，她呆呆地站着，脑中一片空白，万料不到儿子对他父亲的恨竟有如厮之深，耳边忽听到小啸然高叫道：“我不去，我要和妈妈在一起。”邱母蓦地回过神来，在这一刹那，丈夫在眼里忽化为一头面目狰狞的怪兽，这多年来所受的委屈顿时如潮水决堤般溃发，心里只有一个意念，拼了命也不让他把儿子带走。她举着匕首向丈夫奔去，尖声叫道：“还我儿子。”
　　邱父已快走出大门，他听到了妻子的叫喊，却也没当一回事，直到一阵刺痛从背后传来，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妻子握着匕首的手正在发抖，阳光反射在匕首上，发出刺眼的光，一滴滴的血从匕首上流下，鲜红得夺目。
　　邱父慢慢地倒了下去，嘴角有一丝苦笑，似是明了，又似是后悔，更似是解脱。
　　小啸然抓着母亲的手，惊颤得说话都在发着抖：“爹爹死了么？”邱母浑身力气仿佛已被抽空，喃喃笑道：“他死了？他死了？哈哈哈！”
　　小啸然摇着妈妈的手道：“妈妈你怎么了？”邱母木然地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再看看倒在地上已然咽气的丈夫，心里突然清醒过来，她缓缓伸手搂住儿子，在小啸然耳边轻声道：“妈妈杀了你爹爹，他再怎么坏，总是你的爹爹，可是他不该要害你，杀了他，妈妈不后悔，可是今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小啸然摇头道：“不，我们一起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再也不会有人找得到我们。”邱母凄然道：“妈妈恐怕以后都不能陪你了，你去找你外公，他会好好待你的。”
　　邱母的身躯忽剧烈地一颤，小啸然奇道：“妈妈，你冷么？我们一起找外公去好不好？”邱母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凝视着小啸然，眼中充满了留恋及依依不舍，嘴角慢慢浸出血丝，缓缓闭上了眼睛，小啸然呆了呆，大叫道：“妈妈！”只觉手上所触之处，有热流涌出，低头一看，一柄匕首已插入母亲胸口，直没入顶。
　　妈妈的身体渐渐在怀里变得冰凉，“妈妈！”小啸然仰天长叫，声音凄厉悲凉，久久不绝。

　　这一声长叫犹在耳边盘旋，一切如昨日般清晰，邱啸然冷汗流了一身，巨大的恐怖令他感到窒息，屋外，正重复着当年的一幕，母亲跌坐在地，小啸然瑟缩在一边，邱父正喋喋不休地说服妻子卖掉儿子，这一切看在邱啸然眼里，除了勾起他最痛苦的回忆外，也令他更加坚定了要救母亲的决心，如果不是自己身上带着刀，母亲也就不会失手杀死父亲后自杀，可以说，父母的死均和自己有关，怎么也不能让可怖的一幕再重演，邱啸然捏紧了拳头，向门口走去。
　　沐烟寒急冲冲地从房里出来，脸色煞白，从邱啸然身边抢过，拦在他面前。
　　邱啸然望着她，面上的神色更加痛苦，他闭上眼，将泪水吞入腹内，哑声道：”不要拦我，你是知道我的。“沐烟寒一句话也没有说，猛地扑进他怀里，抬起头，深深地望着他的眸子，轻踮起脚，吻上了他的唇。
　　沐烟寒的唇冰冷却又带着灸热的气息，邱啸然有些讶然，一时竟也没有推开她，忘了这一切，也忘了我吧，沐烟寒在心里低呼，将嘴里的孟婆汤送入了他嘴里。
　　这一股苦涩的液体流入了邱啸然咽喉，他吃了一惊，本能地想抗拒，沐烟寒却死死地含着他的唇，让他一时无法挣脱，直到确定他已完全咽下，才松开手，露出一丝凄婉的笑容。
　　“你给我喝的什么？”邱啸然皱眉问道。
　　还没等沐烟寒回答，一阵猛风沙吹起，两人几乎睁不开眼睛，风越吹越大，一股强大的气流在二人身周盘旋，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二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已被这股气流卷得飞上了半空。

　　昏昏沉沉地随着气流上下颠覆，意识也渐渐模糊，终至于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邱啸然再醒来的时候，只见自己处身于一个破旧的塔内，鼻中仍能闻到淡淡的薰香味道，却是自己孤零零一个人，他疑惑地看着四周，觉得似乎是少了一个人，自己不该是孤单的一个人，可到底少了谁，他却又说不上来。
　　一个破旧的供桌上，摆放着一个小小的镜子，邱啸然顺手放入怀内，直觉告诉他，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镜子，可是这是谁的镜子，怎么会在这里呢？
　　从塔中下来，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强烈，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会一个人也没有。抬头一望，塔外阳光明媚，一个白衣女淡然地站在塔外，阳光照在她身上，她却美得比阳光还要耀目。
　　这女子好生熟悉，邱啸然张口想叫，那名字几欲冲口而出，却又突然想不起，他这蓦一惊喜又茫然的样子看在那女子眼里，只让她心里发酸，沐姐姐啊沐姐姐，你终于还是成功了，只是你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
　　她伸出手按了按眼角，衣袖滑下，露出一截白生生的手臂，衬着一串精致的银铃，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邱啸然已冲口而出：“铃铛儿？”话一出口，自己也愣了愣，那女子铃铛儿满脸都是惊喜之色：“你记得我了么？啸然哥哥。”
　　邱啸然茫然若失：“你叫我什么？”
　　铃铛儿的一颗心直沉到谷底，他终究还是忘了一切，心里到底不死心，接着问道：“你还记得沐烟寒是谁吗？”
　　邱啸然脸色大变，心中突然有一种莫名的痛楚，到底为什么而痛，记忆中却是一片空白，心中懊恼至极。这时怀中的镜子突然火热起来，他疑惑地取出镜子，铃铛儿已一把抢过，脸上神色变了又变，低叹道：“姐姐啊姐姐，你为他做了这么多，却落得个魂飞魄散的地步，可他，却把你忘得干干净净了。”邱啸然的胸口隐隐作痛，沐烟寒，这个名字像一把利刃直插入心底，心痛得四分五裂，只是，为何一点也想不起来呢？
　　铃铛儿直直地望着他的脸，一字一字缓缓地道：“不管你记不记得，你都要去救救她，也只有你，才能让她离开那个鬼地方。”
　　邱啸然努力压下心里翻滚的痛楚，问道：“你说什么，我到底要救谁。”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要救谁吗？”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四周却不见一个人影，铃铛儿却露出笑容道：“金蟾伯伯，是你来了么？”四周突地一黑，背后的塔已是影踪不见，等到两人恢复视觉，却发觉处身在一个山洞之中，到处怪石嶙峋，铃铛儿默不作声，邱啸然低问道：“这是那里？”
　　铃铛儿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有些异样：“这里就是幽魂井。”
　　一块石头缓缓转了过来，竟是一个石椅，上面坐着一个奇丑无比，却又有着无比气势的老人，他带着一丝怜悯的目光从邱啸然脸上扫过，只听他轻叹道：“痴人，都是些痴人，你可知到归去来塔的魂灵，几乎没有几个能平安回来的，你修为如此之高，只因这一点勘不透，为这一念之执，不但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邱啸然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告诉我一切。”
　　铃铛儿已是泪流满面，哽咽地说了个大概，邱啸然越听眉头锁得越紧，心里的痛似要向全身蔓延，握紧了拳头问道：“她现在在那里？”
　　那老人正是金睛蟾，他苦笑道：“为了你，沐烟寒强闯地府，窃取孟婆汤，种种皆是不可饶恕的大罪，早已是魂飞魄散，那里还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