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若失》梓欣宝宝

10、决定

　　　昨夜的一切恍然如梦，两人恣意地向对方敞开心胸，痛快地哭了一场后，第二日依旧是云淡风清，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沐烟寒终于明白，一直以来心里的莫名和担忧是为了什么，早在穿越以前，她就有预感，这次不会那么太平无事，在亲眼目睹了母亲生活的窘况与父亲嗜赌如命后，邱啸然不可能无动于衷，更何况他的父母的死就在后天，他当然想尽自己所能，逆天改命，那怕放弃自己也在所不惜。沐烟寒的唇边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这就是注定的命运吗？从踏进归去来塔那一刻起，这一切早已注定要发生的吗？邱啸然啊邱啸然，你有你的执着，我又何尝没有，你不忍见你的父母惨死，我又如何忍心看你魂飞魄散！沐烟寒心里暗自做了决定，冰冷的手伸入了怀内，那里，有她的希望。
　　怀里的小镜子已被捂得火热，隔着衣裳仍能感觉那熨烫在灼烧她的肌肤，痛，却抵不住心底的寒冷与绝望，沐烟寒缓缓拿出了镜子，一阵波纹晃动后，铃铛儿凄楚的面容显现了出来。沐烟寒伸手摸上镜面，轻声道：“铃铛儿，帮我。”镜面上又起了一阵波纹，铃铛儿的面容渐渐变得模糊，那哀切带泪的面容仿佛还在她眼前浮现，终至于虚无，却又慢慢浮现出一行小字，沐烟寒睁大眼一字字地看清，只觉眼前如天旋地转，一阵晕眩传来，忍不住抚住额头，让那一波一波的痛楚缓慢消失。
　　“沐姑娘，你起来了没有？”门外是邱母的轻声呼唤，沐烟寒慌忙将镜子往怀里一塞，叙答应道：“好了，我就出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整了整衣服，擦去眼角的泪，走出了房门。
　　桌上摆了粥和几样小菜，邱母有些腼腆地说道：“乡下地方，没什么好招待，这些菜是我自己种的，吃着还行，你们试试吧。”沐烟寒急忙道：“大婶这是说那里话来，打扰你我们已是万分过意不去。”一面已坐下，桌边邱啸然正在用饭，一口一口仔仔细细地吃着，脸上倒看不出什么表情。沐烟寒盛了一小碗粥，吃了几口，粥很香浓，菜也很鲜嫩，但沐烟寒心中百味杂陈，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反而被粥的热气一薰，泪花已在眼底闪烁，她勉强吃了几口，喉咙里实在咽不下，只得放下了碗。邱啸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似要说些什么，终是没有开口。沐烟寒慌乱地站起身，见邱母正在往食盒里装饭，知她要给秦梦送饭，连忙接过手道：“我来，我去送。”再也不敢多看邱啸然一眼，提着食盒就走出了门外。

　　才不过一夜光景，夹竹桃花已是花残叶凋，一树繁花谢了满地，一派凄凉景象，秦梦正蹲在地上，一片片地拾着花瓣，沐烟寒走近她，叫道：“孟姑，吃饭。”秦梦诧异地回过头来道：“你叫我什么？这里的人都不是这样叫我的。”看到她手里的食盒，也不等她回答，一双泥污的手已过来拿食盒，沐烟寒笑了笑，从怀里取出一方丝帕，细心地替她擦干净，放才将食盒交给她。
　　秦梦已大口大口地吃着饭，沐烟寒忽然觉得，像她这样浑浑噩噩忘了一切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世上种种烦恼皆由心生，人正是因为思虑得太多，才把自己弄得苦不堪言，想到这里，不由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不也正是一俗人，正为自己的烦恼而忧心么？
　　忍不住低叹道：“要是人能够忘了一切该多好啊。”秦梦猛地抬起头来，口中含着饭，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有什么不行的，喝一碗孟婆汤，不就什么都忘了。”沐烟寒心中一凛，看向秦梦，她又已低下头去与一碗饭奋斗，似乎忘记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孟婆汤，孟婆汤”沐烟寒低声自语，“非要这样吗？”她又在心底问自己。

　　夜幕又已降临，沐烟寒端着一杯茶，在邱啸然的门外站了好久，终于鼓起勇气，推门进去。邱啸然手执一根长箫，轻放在唇边，见沐烟寒进来，放下箫，含笑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睡？”沐烟寒将茶杯放下，轻声道：“我听到你的箫声，知道你还没睡，所以进来看看。”
　　邱啸然看着那杯茶，失笑道：“那喝了茶，不更睡不着吗？”沐烟寒咬了咬唇道：“那我拿走好了。”邱啸然伸手接过茶，执着杯子，手指沿着茶杯边缘转着圈，沉默了一会，举杯饮干，黯然道：“反正我也睡不着。”
　　沐烟寒面上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望着邱啸然的脸，忽问他道：“如果我做了什么错事，你会原谅我吗？”邱啸然怔了怔，脱口道：“不会的，知我如你，怎么会做错事？”沐烟寒苦笑道：“你只说会不会原谅我？”邱啸然深深地看着她，目光又转向杯子，只觉忽然之间疲惫之极，只想快点睡去，他强撑起精神，望了杯子一眼，诧异地问道：“你在茶里下了药？”沐烟寒点了点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缓缓低下头去，邱啸然皱起眉，似要发怒，终又只是叹了口气道：“我不怪你，我只恨我自己。”
　　他似乎连站也站不稳了，跌在床上，意识越来越模糊，耳边仍听到沐烟寒带泪的低语，只是他再也听不见了。

　　好暖，好暖，邱啸然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云端，又仿佛睡在母亲的摇篮里，轻轻晃晃，温温暖暖，母亲的纺车声紧密有致，似一支平和的歌谣，在耳边回荡，回荡，舒服只想就这样睡去，再也不要醒来。
　　“妈妈，你纺纱做什么？你的眼睛不好使，别再做这劳累的事了。”
　　“傻孩子，后天是你的生日，妈妈想多纺点纱，换点钱给小啸然买件新衣裳。”
　　“妈妈，我们离开爹爹好不好，他太可怕了，我长大了，可以养活妈妈，我不要妈妈跟着爹爹受苦。”
　　“孩子，爹爹再怎么不争气，他总是你的爹爹，他会有改过的一天，那时，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邱啸然似乎在梦里又见到了母亲，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日子，他努力地想睁眼，却发现只是徒劳，心里急得发慌，不住安慰自己，要冷静，要冷静，要醒来，要醒来。
　　“你回来了，今天是孩子的生日，你不要再出去了，在家陪陪孩子？”
　　“阿芳啊，跟你说个事，我欠了人家好多钱，再不还的话，他们要砍下我的脚。”
　　“那怎么办啊，家里已经没有钱了。”
　　“阿芳啊，我已经把这房子给卖了，一会就有人来收房子，你准备准备，将东西清理好。”
　　“你把房子卖了，咱们以后住那儿啊，不行啊！”
　　“你先住回你爹爹家，等我有了钱，再买回来不就得了。”
　　“你没良心啊，这是我们的家，这是你的儿子啊，你赌得没人性了是不是？”
　　“你这死婆娘教训起老子来了，皮痒了不是，跟你好好就你还没完没了了，哭哭哭，老子看了就心烦。”
　　眼泪从邱啸然的眼角悄然滑落，在梦里他仿佛又看了哀切无助的母亲在嘤嘤哭泣。
　　“呯”一声巨响传来，邱啸然忍不住转了转头，“你这死婆娘，还不快收拾东西！”这声音如此清晰真实，似乎近在耳边，邱啸然蹙着眉，努力想睁开眼睛，意识渐渐清晰，沉重的眼皮终于缓缓睁开，一阵强光耀眼后，他适应了周遭的环境，一眼就看见愕立在床边的沐烟寒。
　　强烈的意志力终于让邱啸然摆脱了迷药的控制提前醒来，沐烟寒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心中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大喊：“难道这真的是注定的吗？”人却已虚弱得一丝力气也无，悲哀地看着邱啸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邱啸然盯着她看了许久，终究只是一声叹息，“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响起，紧跟着是邱父暴跳如雷的狂吼和邱母低声地饮泣，邱啸然一惊，这不是梦，是真真实实的发生，妈妈，他的心底在狂呼，转身冲出了门外。
　　沐烟寒面如死灰，一切看来已无法阻止了，本以为迷昏邱啸然，让他错过父母的惨死，就可以阻止他做出逆天的事，那知他竟会提前醒来，一切真的无法阻止吗？沐烟寒眼前闪过镜子上的小字，在心底一字字地念叨，慢慢下定了决心，猛抬起头，露出一丝坚定的微笑。
　　手腕一抖，袖中收藏的短刃已握在手中，泛着冷冷的光芒，沐烟寒握着短刃，一滴眼泪缓缓流下，沿着刃身滑落，眨眼便坠入尘土消失不见。沐烟寒心底轻唤着邱啸然的名字，一闭眼，狠心将短刃往心口插去。

　　痛楚的感觉渐渐变得麻木，沐烟寒觉得自己的身子慢慢变得透明起来，终至于消失不见，又恍惚觉得好似已离开了这房间，身子变得轻飘飘起来，好象踩在云端，但周遭的一切却又如此黑暗，任你睁大眼睛也看不分明，直到听到水流湍湍的声音，才渐渐有了意识，是死了吗？是来到冥界了吗？
　　沐烟寒又往前走了几步，昏暗的光线中，隐约可见一座小小的桥横在一条河上，桥上不住地有人来往，却没有任何一人多望她一眼，沐烟寒走到桥边，一个老婆婆正在桥边低头煮着一大锅汤，热气蒸腾，气味难闻至极。沐烟寒心里别别地跳，这是奈何桥吗？
　　沐烟寒屏息静气，向那老婆婆走去，她煮的，应该就是孟婆汤吧。
　　“站住！”一声轻斥让沐烟寒停下脚步。一个鬼差正站在她身边打量她，“是新来的吧，跟我去报到。”他的声音毫无表情，手便要硬拉向她。
　　沐烟寒心里大急，被他拉住又无可奈何，只得跟着他一步步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