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朔》蓝色琉璃

20、师徒的较量

　　展昭到的时候是正午时分，转过影壁墙，古月上人在用午饭，便迎门走过去，喊声：“师父！”，古月上人眼皮都不抬，沉声喝道：“跪下！”展昭便在青石阶外碎石铺就的小路上直直跪了下去。
　　古月上人素来讲究细嚼慢咽，却也不曾一餐饭吃上个把时辰还不见有结束的意思。展昭腿脚早已麻木，被碎石硌得生疼的膝盖倒感觉不到疼了，师父不出声，他也就低头沉默着。
　　古月上人不避世，却也不算入世，他收徒范围很广，甚至附近镇上村里的年轻人有想学拳脚的，找到他，也会教些功夫；有想学识文断字的，便教些诗书礼乐，用心学的他就用心些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他也就随他们去。故而名义上的徒弟很多，然，得了真传的却屈指可数，满打满算起来也就六个。
　　人人都当他洒脱出尘，只有他知道自己早已是心力交瘁，这世上能在他心中激起波澜的人早已不在，唯一担心挂念的也就只有展昭，这餐饭他是食不知味。
　　他在等，等展昭开口给他一个解释，其实早在展昭由端州匆匆回来质问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心中有数，这个孩子留不住了。
　　他以两年为期，只盼着时间消磨掉展昭的冲动，即便不能回心转意，也能冷静思考。
　　他不明白，自己这乖巧体贴的宝贝徒弟为何这么急匆匆地做出抉择？如果没有郝司鹏的书信，自己怕是一直都还蒙在鼓里。
　　他有些恼怒，不仅仅是为着展昭的决定。
　　对于展昭他根本不像自己认为的那般了解，或许有些东西是天生的，有些事情是注定的，这个认知让他油然生出一股无力感。
　　展昭也在等，他带着十二分的歉意而来，平素里可以跟师父没大没小，尽情言笑，此次不行，他没打算为自己辩解开脱，他来就是为领责罚而来。
　　但他也有些恼怒，就师父的反应来看，很显然地知道自己所为何来，消息十成十由师兄传来，是自作主张还是领了师命他不得而知，可以知道的是他们一直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被人监视的滋味不好受，对于自由惯了的展昭尤甚。
　　古月上人终于吃完午饭，原地又坐了好一会儿方站起身，一步步缓慢走到垂首长跪的展昭面前：“随我来！”
　　展昭道声：“是。”起身跟上，古月上人走得很快，展昭咬牙紧跟着，不肯落下半分。

　　两人进了密室，展昭再次跪倒。
　　古月上人叹一声，问：“你想好了？”
　　“是。”
　　“多少光明大道你不走，为何偏偏选条死路呢？”
　　“于我，所有道路皆无二般。”
　　“他赵家的饭碗可是好端的，小心肉没吃到嘴里先丢了命！”
　　“当今圣上是仁义之君，身边亦不乏良臣。”
　　“伴君如伴虎！”
　　“徒儿会小心行事。”
　　“师父养你这些年，可是为了让你看他人脸色过活的？”
　　“师父言重了，您之教诲铭记心中，徒儿自是省得官场复杂，徒儿自信能够行得正坐得端，全仗一个理字，但凭一片良心，料谁也不能将我怎样，断不会让人挑了理儿，给师父抹黑丢人。”
　　“你倒是为何？名？双十年纪名震江湖还不够？利？金山银山任你取用还不行？”古月上人越说越气。
　　“师父息怒！徒儿就是随心随缘，仅此而已。”
　　“说得好不轻松！随谁的心谁的缘？这些年为师就是这样教你的？你爹娘就是这样教你的？”古月上人怒极反笑：“好个随心随缘，师命家训都可以抛之脑后，置若罔闻？两年你都等不及，展昭，你待要如何？要上天不成？”
　　“师父！”展昭知道多年的积怨，盛怒之下的师父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索性不再辩解：“但凭师父处置！”
　　“但凭我处置？好，回去辞官！”
　　“除此之外！”
　　“别无选择！”
　　“师父！”
　　“离开师门，你我再无瓜葛！”
　　“师父！！”展昭大惊。
　　“不敢当！给你两天时间做决定，辞官你来找我，否则你自行离开，莫让我再见到你！”
　　展昭只觉五内俱焚，他自难受，古月上人又何尝好过，推门出去，却见郝司鹏立在院中，见他出来，抢步上前参拜，他却似是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被抽光了般摆摆手。
　　郝司鹏忙扶住他：“师父！小昭他……”
　　“罢了，傕儿怎没回来？”
　　“他手边有事，晚几日回。”
　　“哦，昭儿与你们素来亲密，你俩想法子劝劝他，这孩子鬼迷心窍，死钻牛角尖！”
　　“师父，李娘娘还朝了！”郝司鹏没应古月上人的话，倒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
　　“哪个李娘娘？”
　　“真正的国太！”
　　“此话怎讲？”
　　郝司鹏将李娘娘的事说与古月上人听了，内情他自是不晓得太多，只能按照皇上诏书所言推断一二。
　　古月上人听得直皱眉，忖度着这是展昭的运势还是劫数。
　　“信中怎么不说？昭儿与她见过了？”
　　“小昭护他回京的，在开封府包拯府里待了许多日子，小昭一直守着，后来夜探皇宫，喊了司傕帮忙，这事我是后来才知晓，我忖度着小昭匆忙决定与此脱不了干系。”
　　“……”古月上人一阵沉默：“你去看看他吧，想来是胸中苦闷，又一路奔波，方才跪了许久，脸色不大好。”
　　“自然。”郝司鹏应着，试探道：“师父，若是小昭不肯让步该当如何？”
　　“辞官和离开师门是我给他的两条路。”
　　“师父！”
　　“如今有国太还朝一事，两条路怕是都难行得通啊！容我再想想。”
　　“是。”
　　郝司鹏到密室见展昭还直挺挺地跪在原地，硬拉他起来，劝解一番，奈何收效甚微，想着两日后古月上人或者另有打算，也就此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