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爆发 ...
-
这算是第三次见到事关西国的厮杀。初见不赞同，再见化人形，不知这三见，又是怎样的事件。丛云站在高处，望着底下的战场，身后一条隐隐的黑色封锁线，没有一支妖怪进来打扰她的兴致。
小杀，长大了。
碧色秋谭水光盈盈，透出几分暖意，不是第一次带他来战场，却是第一次脱离得如此干脆，不在他的身边，没有保护结界，只是站在高处这样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五十年光阴，比起冥界千年不算太长，但也在她的心里占据着一席之地。
“丛云。”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她自然是听得出是谁。斗牙王。
他叫她丛云。
丛云转过身来，面容平静，“大将。”早在几十年前，她就不是唤他的名了。他也一样。
“为什么……你不下去？你很厌恶这血腥的战场吗？”斗牙王神情很冷，有着这几十年几百年王的威压，“身为刀灵，不伴随主人左右，不觉得不合理？”
主人。时隔这么久，是她从未提及这个话题么？眼前的这个妖怪说，他是她的主人？开什么玩笑！迄今为止，她承认的主人只有一个半！一个是蓝染惣右介，另外半个则是确定存在却记不起存在的那个。
她沉默。
既然没有承认，何必招惹麻烦。
斗牙王抽出两把刀，一左一右牢牢握在手中，“认识一下这两把刀吧？我很久不用丛云牙了，它们是刀刀斋锻造的独一无二的双刀。只是……”
没有听下去，因为太过熟悉的气息。
她守株待兔的愚蠢，居然真的等到了自己的灵魂碎片。当初的想法没有偏差，斗牙王的三把刀合在一起，就是她的灵魂碎片，还是比较大的块儿。
只是，她也见识过很多次双刀，为何现在才感受到呢？
收敛全部的情绪，斗牙王开口道：“云小姐，你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杀生丸的身上，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么。”
不是疑问句。她听得明明白白。
扭头。
——比任何时候任何战场任何妖怪任何伤势都要严重。鲜血。孤月久久徘徊，恰似雁字回头。赤色苍穹下的声声悲鸣敲击着灵魂，风卷起的不是轻松，云晕染的不是晚霞，大片大片的红色，大片大片的空白。
滴答。滴答。滴答。
丛云突然明白，千年冥界，她没有学会完全的漠视死亡，在某个特殊的时刻某个特殊的人发生了意外，甚至是因为自己才受伤，她会——
愤怒！
以杀生丸为中心，这五十年来的云长老的怒火第一次爆发了！
黑色的蛇嘶嘶地叫唤着，吐露危险的信子，它们纠缠，不分敌我！腐蚀，血都不见，渐渐只剩骸骨，然后雪白的骨头染上墨色……不，它们不是蛇！它们是愤怒的火焰，是来自冥界的仇恨力量，是一切负面一切阴暗一切消逝！
丛云淡淡地站在原地。米白色的和服微微摇晃，一头长发却沉甸甸地纹丝不动。
杀生丸挣扎着抬头，望入那一双眼睛，绿色生机化作死亡预告，秋潭在表面上波澜不惊，底下却是汹涌着的火焰。
她是因为自己而愤怒着。
因为自己。
无视周遭的寂静的无尽杀戮，无视一个不高不低的小山丘的高度。眼里只要有那个人就好了，只要有那一双眼睛就好了，只要能够看见这心里期盼过无数回却依旧被震撼的美景就好了。
所以，闭上眼，放纵自己倒下。
斗牙王看着那个人跳下去，看着这一起的发生。转身，从原路返回。
发泄了一回，丛云看着那些妖怪战战兢兢连她的眼睛都不敢看头几乎埋进泥土，心里没有什么感想。她只是想杀生丸怎样了。
不禁又想到看见的那个透着脆弱的杀生丸。
眼里一点一点泛起悲意，冷意，恨意，讽意……暗绿。
·
坐在杀生丸身边。眼瞳多余的情绪尽数褪去，留下一汪清潭。
这个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从口齿不清地叫她姐姐，到之后清冷微带暖意的口吻唤着，从一条鞭子的幻化都勉强，到之后在训练在战场历练出来的强者，从不知天高地厚的不成体统，到之后对强大实力的渴慕及挫败过的骄傲。
平淡精彩的五十年，比起单调枯燥的千年的确好了不知多少。
和遇见蓝染时那个早熟的少年不同。蓝染是在流魂街成长着的，镜花水月从未参与过，而杀生丸则是丛云一手调-教出来的。比起对蓝染的三分喜欢三分暧昧四分忠诚，对杀生丸则是三分为师三分为姐三分期待或许还有一分半分的暧昧吧。
“不想让你左右为难啊……小杀。”
丛云没有医术，只有在冥界杀戮过的对死亡的直觉——杀生丸是安全的——她可以安心地解决一些事情。
幻化出一堆的灵物补品之类的往他身边丢，还幻化出绷带、清水、盆子、剪刀之类的东西……
最后看看，不缺什么了。
丛云走出去，挥挥手聚齐门口的医生之流，细细叮嘱。不等某个炮灰妖怪前来通知，她就往斗牙王所在“走”去。
毫不犹豫地走进树林，一步一步，在枯枝落叶上不留一丝痕迹。
“杀生丸，如何。”斗牙王靠坐在树下，待在影子里，声音有着压抑。
丛云停在另一棵树下，微顿，道：“小杀很好，半天后会醒。”
“你总是以这种百分百正确的口吻说话，而且说得轻描淡写。你知道，这让我产生什么想法吗？”
有些不详的预感。她没有回答。
“这让我觉得……”
觉得什么？
“——起！”吐出一个单音节，斗牙王冲天而起！
丛云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树木轰隆隆地作响，层层叠叠看不见的束缚将她控制在背后的树上，连嘴巴都被藤蔓勒住说不出话来，只是闷哼一声，从唇际到下巴留下红色的一线印迹。
“丛云，你说你是我的刀灵，为什么你总是在我的掌控之外？这不过是一个谎言罢了吧？可笑我当时那般相信你……对我说谎，实力强大，心性淡漠，还是杀生丸的教导者，他对你比对我对他母亲都要亲近多少倍。本来觉得为我所用，但你在战场上做了什么？不分敌我的进攻。是因为杀生丸？还是因为你的算计？你是站在杀生丸的角度么？还是只是一己之私？……你是西国的最大的变数！”
丛云感受着力量的流逝，它们顺着藤蔓流向了未知的聚能装置。神情淡淡，看不出她有开口的欲望。
“我将你囚在此处，直到你的力量尽数回归自然，”斗牙王流露出一种轻微的不忍，“我自会放你离开，从此，做一个普通人就好了，不要插手西国的事。”
力量流失太多了，连实体化都做不到。丛云依旧淡淡。就那么看着自己的身体渐渐回归幽灵的状态。
“你，”本想说些别的什么，斗牙王看着苍白到一碰即碎的丛云，瞳孔皱缩，竟有一瞬间喉咙堵住说不出话来，“你在消失？为什么？！”
刀灵本就不该存在于世，只不过她的能力从久远的过去到镜花水月再到冥界千年渐渐强大，强大到在某个范围内破坏这个空间的法则罢了，既然力量不多，法则占了上风，她自然就是消失一个下场。
所有的颜色褪去，金发碧眸的佳人不在，只剩下一个模糊看出是长发长裙的小女孩，而她还在消失，就像一块毛玻璃一样。
依旧没有挣扎，没有遗言，她就这么平静地面对死亡，面对他的残忍……
“停下……停下来！我命令你们停下！——木长老何在？！”斗牙王慌了，他并没有想杀她，没有！
“大将，此女魅惑大将勾-搭殿下，实在当诛，长老会已经做出了裁决，希望大将以大局为重。”苍老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出。说得大义凛然。
“我的力量被你所吸收……原来如此。”明明已经是一团絮状的如蒲公英一样脆弱的东西了，丛云依旧淡然，“那么，你们就去冥界吧。”
絮状物化作黑火，燃烧着，本是小小的一团，却无论如何灭不了，以这一小团为中心，成圆形向树林边缘扩散。
斗牙王看着这一切。
——树林烧完了，她也不见了。
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
·
杀生丸的脸上划过泪痕，很快被侍者擦去。
什么也没有留下。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爆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