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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狭路相逢勇者难胜 ...

  •   回去的路上,刚下了公交车就下起雨来,地方极是破旧偏僻,所以猝不及防,舒怡和孩子都被淋了个透,她将自己外套脱下来披在孩子身上,纵使如此,回到家早已湿透,舒怡帮山山洗了澡,因为没有太阳能,所以只能用热水瓶中的热水,亦只够一个人洗,她帮山山洗好后,就直接温声说:“肚子饿不饿?妈妈给你煮面?”见他乖巧的点点头,她心下又怜又疼,顿了一会儿才说:“那好,山山乖乖在这里把作业整理好,妈妈煮好面来检查。”

      山山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拉了拉她的衣角,抬起头来说:“妈妈,你衣服怎么不换?”

      舒怡蹲下身来笑眯眯道:“妈妈身上脏,要是换了不是要弄脏干净的衣服吗?没事,妈妈待会儿烧了水就洗澡,你乖乖去看书。”说着揉了揉他的发,小声说:“你乖乖的,妈妈到下个周末发了工资就给你买馄饨吃好不好?”

      山山眉开眼笑,长而密的睫毛扑闪扑闪的,柔柔的像是摇摇欲坠的花蕊:“馄饨,是不是想今天妈妈卖的那样大?里面是不是很多肉?”

      舒怡见到孩子这样兴高采烈的样子到底是不忍心,红了眼眶说:“嗯,里面有好多好多肉呢。”
      说着给孩子去煮面,面条是菜场里那种七角钱一斤的细面,用水一煮也剩不了多少,她将心一横,索性将剩下的半把也放进了锅里,撩起来时也只有一碗左右,她从柜子里拿出榨菜来,放了几筷子,这样味道就好了很多。

      捧了碗出来,笑盈盈道:“快来,山山,咱们把这碗姜汤喝了,就吃面。”

      她将手肘搁在桌沿撑着头看他一口一口将姜汤喝了,小嘴红红的嘟起来撒娇:“妈妈,难喝死了,难喝死了。”他从小和她一样内向的很,又太懂事,撒娇的机会少得很,这样一说倒底忍俊不经,她含笑着用筷子将面挑凉了,推到他面前道:“来山山自己吃。”

      小手瘦的很,一点肉也没有,拿起筷子来更是费劲,歪歪扭扭的伸到她面前来,一双乌黑的眸子闪闪的亮,喃喃说:“妈妈,先吃一口。”递到她面前时,汤汁早就洒了好多,其实除了水也没有任何东西了。

      舒怡瞧着他这幅样子,只是万般难言,恍惚想起也曾有那么一个人,一双眸子请洌如水,用手拿着小勺子舀了蛋糕来,伸到她嘴边来,她不知道那蛋糕上是什么东西,只觉丝丝蓉蓉的,又甜又腻,她这辈子都没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这辈子都没有…..

      她干完活已是下半夜了,雨淅淅沥沥又下了起来,或者一直都在那里下着,只是她没有听见罢了,她看着睡熟了的孩子,伸出手去抚他的小脸,那睫毛长长的合下来,安详极了,衬在雪白的皮肤上头,孩子皮肤是真的白,即使营养不良也看不出暗黄,这样遗传性的白皮肤,只越发让人心怜。她看着孩子愣了一会儿,才轻轻躺下去。

      舒怡睡得不好,起来是昏昏沉沉的只是眼前模糊,也没有多想,犹自撑着身子先送山山上学去,因为时间太早,只能先放在门卫那里,忙又赶着去学校,此时六点还没到,可校园里早已人来人往,学生在今天起得格外早,她这才想起早在她应聘之前学校就已发了通知,领导今日来学校的建筑学院调研,早在几日前建筑学院就召集了学生模拟了数十次的视察接待,连他们食堂里头都早早的开了会,用大司务的话来说,就是大到党委书记小道食堂阿姨均要进入一级备战状态。

      打扫,洗菜,准备材料,整理碗盘,消毒,清洗,一上午到接近十点的时候才好容易歇下来,还没坐下就听见有人急匆匆过来喊:“小舒,小舒….”是广西窗口的杨哥,虎头虎脑的,人却好得很,来不及喘气就说:“大师傅让你去,观澜园帮忙呢,今儿个中午领导在主楼会议厅完了座谈会,还要到观澜园和学生一起用午餐呢,大师傅怕有的人怕笨手笨脚的,让我叫几个人过去。”

      观澜园是学校最大的食堂,学生们开玩笑说是G大的饮食广场,气派的三层楼直叫人感慨。她刚到食堂楼下就被下头守候着的一溜警察吓了一跳。杨哥笑道:“你别怕,领导来嘛,都是这个样子的。”

      食堂的正对面的电子屏幕上头隐隐闪烁着欢迎致辞,黑底红字只觉严谨的让人连说话也不敢大声,没过十一点,二楼的开放大厅里头就已站满了学生,排得整整齐齐的翘首等待着领导的来临,

      食堂工作人员在规定的区域里也不能走出去,有人悄悄说:“我看到楼下食堂的公告栏了,这次有王书记,和金委员,还有一位新上任的宋副书记,都会来呢,那一位宋副书记可了不得,知道吗?上次我家那口子看新闻,你猜那人几岁?三十刚出头呢。”

      边上的炊事员小易激动道:“能给这样的领导打饭,我待会儿一定都不知道该用哪只手了。”

      静大姐笑着说:“瞧你这点出息,那要是国家总理来了你该怎么办?”

      正说笑着,只听见外头一阵欢迎声,紧接着便是整齐有致的鼓掌声,后头的学生教师均踮起脚来,含笑欢迎,学校领导簇拥着前呼后拥着进了来,媒体朋友的镁灯隐隐闪烁,中间自有人开道来,

      舒怡只隐隐可以看到为首的一位穿着极为普通的衬衫样子的老者,极为和蔼,含笑着向学生握手,有人递了话筒上去,王书记最先讲话,声音极是亲切,详细向同学们分析了今年的金融危机对我国经济的影响以及介绍了学生最为关注的就业问题,政府采取的措施。

      外头热闹极了,在里头的工作人员又不敢探出脑袋去看,只得扶着墙架听着,舒怡转过身去那帽子手套,突然听见外头不知谁用话筒在此起彼伏的掌声中讲了一声:“下面我们请宋岑泽副书记为我们讲话。”虽然掌声响亮,可是这句话亦是听得清清楚楚,

      她看着拿在手里的消毒液,想了想才知要将它倒在手上,手上没控制好力道,挤得太多了,黏黏腻腻的在手心里,又想了好久才知道要用水洗掉,于是打开水龙头来,看着水流顺着指尖流下去,丝丝的凉意,就像是握着那柠檬冻子一般,残留的消毒液一点一点没了,她却还认认真真看着,就仿佛把这些液体希望才是这世上最最重要的事,就算洗干净了,手上还是滑滑的,她不怎么喜欢这种感觉,于是依旧就冲着手,她以前指尖纤细凝白,可是最近几年手心里早满了老茧,麻麻的,硬硬的,真的是难看极了。她想起那枚戒指来,本来恰好的尺寸,现在早就戴不上了,本来就是不合适的东西,这一辈子也再不会戴上了。

      里头清洗池边一个人也没有,均在打饭区,外头的声音隐隐传来,本来就低沉,传到耳朵里来更是似有如无,她想,就算她清清楚楚听见,肯定也是听不懂的,她怎么会听得懂呢。她微微有些怔忪的看着着水流一点一点顺下去,直到外头炊事班长文师傅喊了她才回过神来:“哎呦,我的姑奶奶,您的手还没洗干净呢,看看都皱皮了,你在干什么呢?”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果然都洗皱了,弯弯折折的真的是难看,她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说:“您别恼,我这就来。”

      于是想着自己要干嘛,想了一会儿才知道要戴手套,接下来是隔热套,然后口罩,帽子,一步一步和平常一样,只是和平常一样而已。

      她安排在八号窗口,右边的窗外就是学校的一株银杏,这个季节阳光照射下一片片就像是一张张小扇子,金灿灿的映的廊上皆隐隐的橙黄,连夏日的晴丝也变得娉娉婷婷的,她看见张书记往六号窗口去了,一群媒体朋友跟上前去拍他打饭,隐隐听见张书记温和的声音:“黄瓜炒鸡蛋,素炒莲藕……”

      只微微一个恍惚,就看到有另几个扛着相机的男子往这边走来,一群人围上来,她觉得透不过起来,仿佛是带着口罩呼吸不到新鲜空气,又仿佛是窗外的太阳照得人微微的晕眩,她于是低下头去,那大勺子。

      “我要醋溜白菜,红烧茄子,然后三两米饭”

      声音是真的清明,就像是外头的银杏叶子散发的淡淡香气,让空气都变得袅袅起来。

      她低头找着哪里是酸溜白菜,哪里是红烧茄子,可是找不到,是真的找不到,这样一急只感觉额上的汗水蜿蜒的流下来,淌在侧颊上,痒痒的直往人的皮肤里头钻似的,难受极了。

      边上的炊事员一见这情景,是又急又恼,耐着领导媒体在场有不好发作,只得唤了一声:“舒怡,你在想什么呢?”

      这声音说响不响,说轻又不轻,却吓了舒怡一跳,竟然抬起一双仓皇的双目去看站在窗口外的那位领导,其实离得很近,就隔了一块半开着的玻璃而已,他打半和其他的领导一样,不过是最普通的蓝格子领带,白衬衫,为了形成一种肃穆的氛围,这样热的天气,依旧穿着黑西装,只是眉目清朗,和其余大岁数的领导不大一样,隐隐的温雅深致,很是气宇轩昂的感觉,就像是古人说的‘渊渟岳峙’。

      他促不及防的对上她的一双眸子,明净若秋水却惊怯如同小鹿,眼里出了惊怯竟无一丝别的神色,不过一瞬又悚然低下头去,只是慌乱无错,连忙拿起勺子一点点舀菜,手上厚重的隔热手套,一看看那样子就做惯了这样的工作,极是熟练,到了最后才低着头轻轻道:“您的饭菜,谢谢,十二块。”

      声音隔着口罩,听起来嗡嗡的有些沙哑,仿佛是从天边传来似的,只是让人觉得不真实。
      见他没有说话,头垂得更低了,手上直伸着,或许是酸麻,微微颤抖者,离得近,帽子下露出的刘海,松松软软的,就仿佛是久病的患者,竟无一丝这个年纪该有的乌黑光泽,他微微滞了滞才伸出手去,结过了饭菜。

      闪光灯在这一瞬此起彼伏的亮的人真不开眼来,亮的人眼睛酸疼酸疼的,她一位一位地帮人打饭,和往常一模一样,因为长得漂亮,她的窗口人还是最多,忙到了最晚才算有时间写下来,抬头望了望食堂,只有寥寥几位晚来的学生了。

      于是又一步一步的把剩菜都收拾好,拿了抹布走出去收拾餐盘,擦桌子,放进消毒柜里,一样一样竟完成的和平常一样,到了三点左右才算歇下来,拿了餐盘合同事一块儿去吃午饭,边上的刘哥笑着说:“那王书记还朝我笑呢,说饭少一点,吃不了少了浪费。”

      王姐道:“有那么多媒体在呢,肯定要这样做做样子的不是,不然拿什么来教育百姓?”

      有人哈哈大笑起来:“王姐,你还知道这个呢,还懂教育呢,真是稀罕呢,你高中毕业了吗?”
      都是朋友间的玩笑,自然不会生气,王姐道:“我真没想到那个宋副书记近距离看上去这么年轻,和我家那小子都差不多的岁数嘞,我走过去擦桌子,他还跟我说谢谢了,真真是好教养。”

      一说起这个来,边上岁数轻一点的几位小伙子小姑娘可来了劲儿,直说:“是啊是啊,我也没想到,这样年轻,笑起来真是好模样,俊得很。”

      又有人说:“上次我看晚报,就看到他和他老婆的照片一块儿登出来呢,他那老婆长得真是漂亮极了,我就没见过这么登对儿的人。”

      七嘴八舌说着,王姐转过头来对舒怡说:“丫头,你来到这人也没说过几句话,年轻人这样可不好。”

      舒怡抬起头来微微笑:“你们说的我都不懂呢,也插不上嘴。”

      王姐见她脸上通红通红的,咦了一声问:“你没事吧,脸怎么这样红?”伸手去抚她的额,连连呀了一声:“你这个糊涂的,烫成这样竟也不知道,不会是你昨儿个下雨淋着了吧?”

      舒怡摸了摸自己额头,果真烫得很,倒是不好意思起来,笑了笑:“是昨儿个淋了雨了,我今天也没觉着什么不舒服,所以也不知道。”这样一说才猛然开始觉得难受起来,脑袋昏昏沉沉的大,看着饭菜只觉胃里难受的很。

      王姐斥道:“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一点儿也不会照顾自己,如今这样的天气,一会儿大太阳的,一会儿就下阵雨了,这点常识也没有,也不晓得出门带把伞。”说着努了努嘴到:“你瞧瞧,可不是,刚刚还出太阳呢,这会儿不是又下大雨了?”

      舒怡抬起头去看外面,银杏叶子被雨打的哗哗几阵轻响,很好听很清脆的声音,橙橙一片的金色,连雨帘也仿佛变成了隐隐的一片黄色软烟罗似的,朦朦胧胧,空气里氤氲了银杏的清新冷香,渗进来,袭的人神思恍惚,就仿佛是在做梦,一切都如同九年前的那个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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