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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是烈日下被烤熟的一条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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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来一份糖醋里脊，还有冬瓜炒肉，再一份菜汁粥。”
“谢谢，18元”
“来一份老火靓汤，素炒圆白菜，鸡蛋羹。”
“来一份回锅牛肉，酸溜土豆丝，炸鸡翅。”
“来一份…..”
学校里头的十食堂六窗口新来的一位食堂工作人员尤为漂亮，学生中马上就有人戏称“白菜西施”，所以这一连几天唯独六窗口人满为患，自然有些人想一睹真容，就算人家带着口罩，只留一双眼睛在外头，那一双剪水秋瞳亦是楚楚动人，只是再漂亮，在人家说来不过是一位食堂阿姨罢了。
直至下午两点二十分左右舒怡才渐渐开始松下来，将收拾好的餐具一并放进消毒池里，以及剩余饭菜码了放进保洁柜里，清洗池的水龙头还开得哗哗作响，她摘了消毒手套洗了手才将口罩拿下来，额上早已了薄薄一层汗，只显得整个人憔悴不堪。
她装了盒饭留出一半来，才急匆匆的家里头赶，大学校园里风景如画，规模之大真真是让她感到震撼，之所自五四运动以来的百年名校，清丽挺秀，那紫色花枝迎风摇曳，自然而然的肃穆严谨，只让人屏息静气，隐隐一种随和的协调人文之美，让她感到身心的向往，
只不过她没这个时间精力来欣赏这里的美好景色，三步并作五步出西校门去等公交车，坐上公交车才微微有一个空隙可以让自己停下来想些事情，“幼儿园明天交伙食费320元。家里的米没了要在添，今晚回家要像刘阿婆要煤渣，幼儿园的预防针通知单发下来了，电风扇的叶子坏了得修，家里的肥皂也没有了，上个月向张嫂借的一百四十块钱得想办法省出来…..”
舒怡反复算了几十遍，算来算去怎样都是不够的，她上大学那会儿极喜欢读张爱玲，那时脱口的一句，读出来只觉连语气也是精致苍茫，有着故国独有的惊艳，而如今渐渐地快连张爱玲是谁也忘了，记起张爱玲是因为她的那一句话：“我喜欢钱，因为我没吃过钱的苦。”那一次连自己也忘了发生什么事了，只是面对着挤挤挨挨的账单，念头一闪就是这么一句，她真的觉得她说得没错。
而她这些年吃了太多没钱的苦了，仍然觉得钱是个好东西，真的是这世上最好的东西了，那时候的她读的系里头多的是长发飘飘的女生，手持沈从文，钱钟书，一条及膝的白裙子，真正的犹如白玉兰般的高洁。而系里的男生，黑框细丝的眼睛，白衬衫，波鞋，亦是真正富有书卷气的唇红齿白少年郎。那时候所谓的文艺青年多么清高啊，多的是有人视金钱如粪土。
如今这些回忆尽是她的奢望罢了。
“叮”清脆的一声响，到了末站，房子是老式的建筑，拐过巷子才是弄堂，两旁多的是形形色色的小摊，卖馄饨，水果，杂粮的，挤挤挨挨满了。叫卖声此起彼伏。
这个时候边上的点心店子里依然有人卖着油条烧饼，肥胖油头的彪哥站在老式的炉子边围着油锅忙碌，大汗淋漓，连地面上也扶着瑷瑷一层的暗黄色泽的老油...个个热火朝天的
因为这几天连着下雨，坑坑洼洼的水潭，她本来就笨，这边踩了，这边又有了，回到单元门口，脚上的白波鞋，早乌戚戚的了，她看着微微怔了怔，邻居家的一位大妈早趴在窗户边喊了：“哎呦，你这个作孽的，还在那里发什么呆呀，看看都什么时候了才回来给你儿子送饭，都三点多了，人家有的连晚饭也烧了，真真是作孽哦。”
她自小内向的很，从来就不善跟人家讲话，这下子也只是红了脸，讪讪的低了头去不知该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红了脸说：“我这就上楼去。”
楼房很老了，层墙阑珊斑驳，这样的雨天超市，每户的阳台山水意渐染，紫色的布料棚子，哗哗哗的响着...
乔大妈刀子嘴豆腐心，早在门口等了，边用发绳将一头枯乱的头发胡乱竖起来，边语重心长道：“你说说你，忙死忙活的，才多少岁就这个样子了，以后啊儿子双休日就让他到我家来吃，你这个糊涂的东西，这么点的小孩子把他锁在家里，你有点良心没有哟，看看你长得一副好皮像，人家千金小姐也没有你长得这个样子好，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就老的不成样子了，怎么就不寻思再找一个老公，就你这样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要，真真是活作孽的。”
舒怡立在那里垂着头，红着脸只是说不出话来，乔大妈见她这幅表情心下又怨又叹，她刚搬来不久，可是因为舒怡心善邻居都很照顾她们母子两，叹了口气说：“你也没个功夫在找，我帮你留意留意，你看成不？”
舒怡顿了顿才点了点头轻声说：“那就真的谢谢您了。”
乔大妈早这下倒笑了起来，说：“哎呦，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脸红成这个样子做什么？”
舒怡这下连越发红了，声音细如蚊艺，咬了咬唇只说：“那我就先进屋了.”说着，掏出钥匙来开门，走进屋里去，卧室就在厨房后头，这么点平方的，一眼就望到头，床上的被子整整齐齐叠在那里，孩子靠着被子正窝在床上画画，见了她进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顿时闪闪的晶晶亮，穿着袜子从床上蹦下来，搂了她的大腿，抬起眼睛来的望着她：“妈妈，你怎么才回来呀，我还担心你出了什么事了呢？”
舒怡心下一阵酸楚，蹲下身去抚他的头，因为营养不良所以长得格外瘦小，连头发也是又疏又黄的，整个头就像是小芋头似的，唯独眼睛又大又圆，璀璨若星子，能望到她的心坎儿里去。让人心下怜惜，她轻轻说：“是妈妈不好，快，看看妈妈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山山笑逐颜开，顿了顿又小声问：“妈妈吃过了没？”
她把饭盒打开来，把饭菜分开，笑眯眯说：“妈妈当然吃过了，这是给山山的。”说着换了勺子给他。
见他小脑袋趴在桌上一口一口的咽饭，小嘴一别一别的，吃得津津有味，她不由嘴角绽开笑奕来，问：“今天作业做完了吗，明天上学可是要交。”
他嘴角还挂着亮晶晶的饭粒，小嘴嘟哝着：“我本来打算在午饭前就做好的让妈妈回来看，可是等了好久也没等来。”
舒怡哽咽了声音轻轻说：“妈妈错了，下次一定在午饭时赶回来，来，再吃一口。等妈妈发了工资就给山山买牛奶好不好”她手指触及那寥寥一两星的头发，又软又柔，连整颗心也跟着软到了极处。
这些年的生活里，除了讨价就是还钱，除了零零散散的硬币，就是密密麻麻的数字，连人的心也变得没有知觉了，只是想及儿子，想及儿子亮晶晶的一双大眼睛，想及儿子怯怯的童声琅琅动人，总是还有那块美好在，就仿佛晨曦耀进心房的希望，让她整个人都充满动力起来，让她心下感叹上天的公平。
山山看着她洗好饭盒，抬起小脑袋来问她：“妈妈，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舒怡将手套拿下来，蹲下身去就是搂住他的腰，笑道：“山山跟妈妈一起去愿不愿意？那里有好多叔叔阿姨呢。”
他开心地摆起小手：“只要和妈妈在一起，去哪里都开心。”
他仰头去亲他的小脸，温声道：“妈妈也是，只要和山山在一起，怎样都好。”
她晚上要去医院的食堂工作，本早就打了招呼，食堂大司务是个极好的人，竟还照顾她同意把孩子带到工作的地方去，本就是首屈一指的医院，坏境好得很，山山见了就直喊：“妈妈，妈妈，这里比幼儿园还漂亮呐。”
小家伙左右扭动身子，舒怡抱着他气喘吁吁，说：“乖，到了那里我们就乖乖看漫画，妈妈不是刚给你买了《喜羊羊与灰太狼》？待会不准吵到叔叔阿姨好不好？”
山山乖乖的点头，舒怡笑道：“真乖！”
山山虽然瘦小，可使皮肤是遗传的白皙，水嫩水嫩的只让人忍不只要掐一把，食堂里的工作人员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个个都喜欢小孩子，见了他个个喜欢，舒怡正在洗菜时，他就蹬蹬跑过来红了一张小脸说：“妈妈，妈妈，他们都掐我脸蛋。”逗得一群人哈哈大笑。
舒怡笑，柔了他的头说：“那时我们山山长得帅，叔叔阿姨都喜欢你呢。”
边上最年轻的工作人员菱菱也只有二十多岁，抱起他来就说：“姐姐带你去外头玩，这里头又油又脏的。”山山怯怯着缩着小脑袋转过头来询问她的意见，见她点头他这才跟了菱菱出去。
因为她刚来，只是专门负责面食这一块儿，天气热吃的人就特别少，所以只得自己喊：“有炒面，年糕，馄饨，要什么大家选？”食堂里头虽开着空调，客人就热得很，没喊一会儿就已汗水淋漓，闷得说不出话来，摘下口罩来，才可以喘口气。
已看见一位医生往这边走来，医生袍穿着尤为俊朗，面冠如玉，仿佛是芝兰玉树，笑起来更是清扬，明媚如春日暖阳，琅琅说：“我要馄饨。”
舒怡没来由的微微一怔，半响才反应过来，连口罩也忘带了，连忙说：“好的，好的，谢谢您，六块钱。”顿了顿又道：“请稍等，我帮您包装。”
那人摁了卡才转过头来看她从保洁柜里拿出馄饨来，她本低垂着头，因为没时间整理头发，有一两撮掉下来，可以清楚的看见头发黑中偏黄，松松软软的没有一点光泽，一看就知是营养不良的症状，待她头微微抬正一点事才看清她的脸，虽然苍白无一丝血色，可是眉目姣好，竟是难得的如玉美人。
他微微诧异这样一位岁数不大的小姐做这样的工作，便笑说：“我到这里工作也半年了快，怎么没见过你呢？”
舒怡本就不善言辞，平时更是极少和人说话，这样一问，只是拘谨，低头说：“我刚刚到这里来，不到一个星期。”
正包装着，菱菱已抱了山山过来，“呀”了一声惊喜道：“是你呀，宋医生。”
这位男子本是神外刚来不久的主治医生，可是在医院人气确实为首的高，因为为人明朗，长得又极为俊美，看上去温文尔雅的书生气，可是人却清新阳光。医院里头的年轻医生，小护士们私下里就爱和他开玩笑，走到哪都是人人关注的对象，连菱菱也早就知道。
那位宋医生将手往袋里头一插，说不出的风度翩翩来，笑吟吟的开玩笑：“呀，没想到你儿子都这么大了，看不出来。”
菱菱嘴角一抽，扑哧的笑了出来：“我哪有这样的福气有这么漂亮一个儿子，这是舒怡的。”说着努了努嘴看向舒怡。
舒怡这才抬起头来，点了点头只道：“嗯，是我儿子，”又转过头去对山山说：“山山，妈妈以前怎么教你的，待人要有礼貌，快叫哥哥。”
那人连连摆手笑道：“不敢不敢，我可没有这么年轻，我今年都27了。”
山山还是嘟嘟小嘴，怯怯的叫了一声：“哥哥。”弄的边上几人哈哈大笑起来，护士们最喜和这位宋医生开玩笑，这下更是起了哄来，有人呀了一声说：“你们瞧瞧，这孩子长得倒和宋医生有几分像呢，尤其这眼睛，真是漂亮呢，还有这皮肤白的像女孩子似的。”
那位宋医生倒是笑了起来，看向菱菱手中的山山，嬉皮笑脸道：“哎，还真是有点像呢，哎，小子，叫什么名字？”
舒怡将包好的饭盒交给那位宋医生，转过头去说：“哥哥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
山山这才奶声奶气说：“我叫舒南山，秩秩斯干，幽幽南山。”童音朗朗，清脆欢快，逗得围上来的几人哈哈大笑。
几人走了舒怡才将山山抱起来笑眯眯说：“山山今天真乖。”说着往他脸蛋上亲了一口说：“妈妈回家给你煮面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