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芳华录 下部 月舞影华》西*雪

57、无声之情

　　虽无眠，哭累了的盛天晴还是沉沉睡去，次日清醒，恍然如隔世，她虽然愤怒，但也很快冷静下来，明白除非得到海皇首肯，她是没办法调查琴哥的死因的。
　　“铁刀。”盛天晴低下身子轻唤着那个抱着长刀闭目靠在柱子上的青年，司马铁刀一下子睁开了眼，看着盛天晴红肿的眼睛，心疼地伸手抚上她的脸庞，抹去那已然干涸的泪迹。
　　“莲花儿，琴姑姑不会想看到你这种样子。”
　　“是的，铁刀。”盛天晴伸出双臂，紧紧挽住司马铁刀的脖子，把头埋进他的颈侧，呐呐道：“是的，琴姑姑不会就这么消失了。”她从他那里获得了力量，他紧紧抱住她，她知道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会弃她而去。
　　松开双臂，两人从地上站起来，盛天晴咬着唇说道：“沧源漓的情况很不好，我怕他想不开，也有可能他也会被威胁，铁刀，你派人去保护他吧。”
　　“他现在被大理寺召去作证，自然会有专门的人负责他的安全，恐怕……”司马铁刀明白她的担心，可是毕竟在异国，贸然行动很容易引发矛盾。
　　“虽然琴姑姑没有什么权势，但竟然敢对海神宫中的女官下手，想必正是官门中人！以为不会有事！以为可以支手遮天！”盛天晴毫不犹豫地判断道，她的头脑仿佛一下子清醒起来，这个时候，什么人什么事也不能阻止她！
　　“不能靠近也没关系，只要有人盯着沧源漓周围的动静就行！”盛天晴恳求地看向司马铁刀。“他若再出事，就真的毫无线索了！”
　　司马铁刀郑重地点头，转而又劝道：“这些我去安排，你好好休息。”
　　“我静不下来，心里总悬着。”盛天晴摇摇头，目光坚定地说道：“我想我必须去参见海后了。”现在要取得海皇的同意，唯有一个人可以办到，盛天晴相信盛沐微也一定会答应的，毕竟琴哥曾是女帝身边最信赖的人。

　　经过通传，盛天晴被宫人领入海后宫，宫内一切并无大全，但盛天晴仍旧感到了一丝变化，具体是怎样的，她也说不清，明明只是一些纱帘的色彩变化，或是增加的花卉摆设。
　　依旧在中庭，远远地就能听到悠扬的笛声和琴声，仿佛在云端的仙乐，植物形成的墙幕完全不能阻挡它的流传，盛天晴不禁纳闷，难道阮青浪每日都来？他与海皇约定的日子怕是已近尾声了吧？
　　宫人将她带到中庭入口就退了下去，盛天晴缓缓步入，看到了一幅极美极静谧的画面：沅青浪立在树荫下，神情轻松地吹着笛子，而盛沐微则抬指轻抚一架古琴，她的手显然并不灵活，只是拿着假指缓慢地弹拨，音调起伏不平，并不动听，却在沅青浪的笛音合奏下，奇异地和谐，两人时不时相视一笑，仿佛心有灵犀。
　　盛天晴讶然地停下脚步，不忍心上前打扰这种美好的气氛，阮青浪的笛音和表情都不似前次拘谨郑重，仿佛这时在这里的才是真正的他，到底是什么让他改变了呢？

　　盛天晴也从来不曾见过盛沐微这样笑过，往日的盛沐微是温和有礼的，她的笑容也是令人如沐春风般的柔和，但现在她的笑容里有了其它颜色，更加明媚更加美丽。
　　琴笛合奏，这才是盛沐微真心希望的吗？盛天晴被自己一闪而过的想法惊得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她差点忘记此行了目的，竟然被这份静谧美好的氛围影响。
　　“参见海后娘娘！”盛天晴快行几步，上前扑通跪下，愧疚地想，请让她狠心打断吧。
　　盛沐微早已获知盛天晴会来拜访，是以并不回避，却不料她突然行此大礼，乐声立即嘎然而止，她与阮青浪几乎同时停下，不多不少，一瞬定音。
　　盛沐微缓缓站起身，她的身体渐见好转，甚至能站着行走半刻，此时在阮青浪的搀扶下便向盛天晴走来，扶住她的肩，眼带询问地看向她。
　　“天晴有一事相求，请娘娘做主！”盛天晴却不起身，仰首目含波光，盛沐微立即察觉有异，于是转头向阮青浪颔首，阮青浪会意，对盛天晴道：“草民这就退下，公主有何事慢慢与娘娘商量。”
　　“多谢阮先生。”盛天晴感激地说道，阮青浪在这里，她确实不方便相告实情。
　　待阮青浪步出庭院，盛天晴这才面带焦虑地说道：“小姨，琴姑姑出事了！”
　　盛沐微侧首微讶地看她，盛天晴把这几天的发现一一向她讲述，同时补充道：“我很担心琴姑姑已经遇害，可是我一点办法也没有，若无海皇的命令，我如今连接近沧源漓都不可能，更别提查明真相，揪出凶手！”
　　盛沐微是何许聪慧之人，立即明白了盛天晴的来意，抬起盛天晴的手腕，在她的手心写了一个难字，盛天晴大惊，问道：“小姨，你也不能吗？你不能劝说海皇陛下许我介入调查吗？”盛沐微又在她的手心写了一个险字，同时露出关切的神情，盛天晴摇摇头道：“我没关系的！难道他们还敢对我出手？”
　　闻言，盛沐微停顿片刻，突然捡起放在石台上玻璃盏内的一粒葡萄，扔在旁边的景石上，她的力道并不大，但葡萄仍是皮开肉绽，她指着地上的残果张了张嘴，直教盛天晴胆颤心惊。
　　“小姨，你什么意思？难道我要管这件事会招致如此严重的后果吗？”盛天晴心知盛沐微此时不取纸行书，自然是担心落人话柄，但没料到会是这种结果。盛沐微根本就不打算劝说海皇，因为她知晓海皇决不会让盛天晴做这件事。
　　见盛天晴明白过来，盛沐微轻轻拨了一下琴弦，神情颇为落寞，身在异乡，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海后，但她深知自己的处境，唯有这丝琴音能寄托她的感情。
　　“小姨，你幸福吗？”盛天晴发现她的表情不对劲，又忆起方才她与阮青浪的合奏，不禁问道，让她露出那种笑容的不是海皇，海皇的恋宠换不回那份自然流露的开心。
　　盛沐微低垂着眼睑，令人看不清她的眼神，良久，她抬起清明的双目，握着盛天晴的手写道：“君为龙，不可斗。”

　　盛天晴大睁着眼，盛沐微的警告此时已经很明显了，她是在告诉自己此举是在挑战海皇的权威，海皇的本性原是如此么？那些温和大度全是表相么？连盛天晴这个微小的愿望也不能首肯么？
　　言至于此，盛沐微的无奈也传达给了盛天晴，海皇可以深爱一个人，却不会为这个人破坏自己定下的原则，有为的君主们莫不过如此，若为一个人可以倾城，那他必不是贤明之君。
　　盛天晴也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天真，她以为自己可以成熟一点了，她以为自己已经经历过那么多的变故与磨难，她还是太天真了，哪怕她也许拥有与海皇谈判和对峙的条件，但绝对不是现在！
　　背叛这样一个君王会有什么下场，盛天晴更是想都不敢想，可是她转首盯着盛沐微，担忧的眼神一览无余，盛沐微不是寻常的女子，她不会随随便便地置自己于险境，盛天晴相信她是有分寸的人，可是人都有七情六欲，又有谁逃得过自己的心之所向？
　　盛沐微坦然接受着侄女的目光，显然并不介意她目光中表现出的那些内容，迟了吗？也许吧，盛沐微对着盛天晴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她其实并不贪心，只愿那人长伴身侧，只愿这海后宫中每日轻响美妙的笛音。
　　“阮先生就快离开陌丰了吧？”盛天晴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现下换她为盛沐微担心了，她是真心敬佩阮青浪的为人，要是他被困陌丰，他的天涯路岂不就此断送？
　　盛沐微抬手在惴惴不安的少女手上拍了拍，让她放心，互引为知音，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
　　盛天晴埋头，盛沐微态度如此坦荡，是她多心了吗？
　　也许陌丰午后的热风知道，焦燥不安的人心也许正是缺少阮青浪的笛音安抚吧！
　　盛天晴并不知道，对盛沐微来说，这是一份无声之爱，以至于只是被当作知音，她已欣喜不已，哪会奢望那许多不切实际的想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