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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章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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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淡星朗,月上中天,转眼已是子夜时分。
展昭倚坐在八仙桌旁,倦意浓浓,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守在律天羽的房内。想到这一天的遭遇,他不由又气得牙痒。为了给律天羽疗伤,用来泡浴的药汤每个时辰都必须更换一次,偏偏白玉堂借口别院之内他只相信小久,硬是不派人来帮手,于是展昭只得一个人忙前忙后,里里外外跑足了六个时辰,直到公孙策确认律天羽体内的毒素散尽,这才算有了喘气的工夫。展昭一边揉着酸胀的臂膀,一边愤愤不已。白玉堂这分明是揭穿他的身份未果,便挟私报复。亏得自己还当着包拯和公孙策的面赞他少年英雄,这家伙却原来是这么个锱铢必较的小气货!今后若有机会,定要加倍奉还,否则他这个“南侠”也别做了!
“嗯……”床上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呻吟,惊得展昭顿时睡意全消,忙起身去查看。
“爷!”宝鲁也听到响动,已早一步冲到近前,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律天羽的床边,“您总算醒了。”
望着这跟随自己多年的铁汉哭得泪流满面,律天羽也不禁动容,强忍住胸口的烦闷,伸手轻轻拍在他的臂上,安慰道:“我没事了,你先扶我起来。”
听到主人的吩咐,宝鲁连忙胡乱抹了一把脸,起身将律天羽半扶半抱地从床上撑起来,展昭见状顺手将一个靠枕放在床头,让律天羽稳稳地靠在上面,这才说道:“公孙公子嘱咐过,律公子醒来之后越早解穴越好,免得损了真气。我这就去请公孙公子和段皇爷过来。”
“有劳了。”见展昭转身便要离开,律天羽忙出言阻止道,“小兄弟留步,律某还有几句话想先问问。”
“公子请讲。”展昭心中疑惑,脸上也显出几分好奇。
“在下的性命想必是那位公孙公子救治的吧?我究竟是怎么了?”
“公子中了绛仙草的毒,是大理国的段皇爷用一阳指的内力封住了您的经脉、公孙公子再配了解药和药汤才把您救回来的。”
“可知是谁下的毒?又是如何向我下毒的?”
展昭摇摇头,答道:“下毒之人尚未查出。现在所知,是他利用您每日都要服食雪参玉茸茶的习惯,故意在水井中投入绛仙草,才令您迅速毒发的。”
律天羽听罢,不禁眉头深锁。如此了解自己的饮食起居,恐怕这下毒之人此时就在身边窥探着。想到这节,他心中忧虑更甚,抬头看向展昭,小心问道:“那知道我中毒的还有谁?”
知他心中已然戒备,展昭不慌不忙地答道:“二少爷已经严令当时在场的下人不许多说一个字,所以除了给您治病的公孙公子、段皇爷之外,只有二少爷和与公孙公子同行的包公子知晓整件事。其他客人只是听说您忽然得了急病,并不知道是中毒。”
“如此甚好。”律天羽缓了口气,沉吟片刻,才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能不能再劳烦小兄弟一件事?明日一早,请你把白少侠、公孙公子和包公子都请到这里来,告诉他们,律某有要事相商。”
“好。”展昭躬身应下,轻轻退出了房间。关上房门的刹那,借着摇曳的烛影,他依稀看见律天羽眉宇间闪过一抹坚决和狠厉,但很快就消失在那愈加阴沉的脸色中。
夜半时分,早已万籁俱寂,劲松园的东厢却依旧灯火通明。面色黝黑的年轻进士此刻正端坐在正位,翘首望着门口。而此地的主人却斜倚在下方木椅内,悠闲地品着茶,不时还饶有兴味地转头看看自己的贴身小厮,一副随时准备找茬挑事的架势。可惜穿着青色粗布短衣的少年丝毫没理会主人的注视,只靠在廊柱下半眯了眼睛歇息,浑然一副“任尔翻江倒海,我自岿然不动”的淡定神情。
吱呀一声,虚掩的大门被推开半扇,接着公孙策一脸疲惫地走了进来。
“怎样?律天羽可还好?”包拯忙迎上前来,扶住公孙策的手臂,将他带入侧座。
“已经无大碍了,再按照我开的方子吃两副祛风散毒的药就没事了。”公孙策接过展昭递来的茶水,轻抿了一口,接着说道,“这毒当真凶险,若不是段皇爷恰好在,律公子的命怕就要丢在这别院了。”
“雪参玉茸茶、狼头纹身,这律天羽恐怕来头不小。”包拯拧眉叹道,“幸好你把他救了回来,否则要是让他在大宋境内出事,不知又要在宋辽之间引起多大的纷争了。”
“这毒分明是他们自己人下的,又与我大宋何干?”白玉堂冷笑道,“再说,他身为辽国要员却私入宋境,我们不追究已经够宽厚了,哪里轮得到他们再来撒野!”
“话虽如此,终究是一桩有口说不清的难事,能避过最好。”包拯说着,转头又向公孙策望去,见对方微微颔首,这才再看向白玉堂,“白少侠,昨日你所提之事,我已和公孙策商议过了,能得到白少侠的援手,我们求之不得。今日的事情,更是因为白少侠的鼎力协助才能顺利解决。所以,在金华的这段日子,还要请白少侠多加照拂。”
“那是自然。”白玉堂笑逐颜开,拱手应道,“只要包大哥和公孙大哥不嫌弃,玉堂定然尽心竭力,片刻不敢疏忽。”
包拯微笑点头致意,继续道:“那我也不瞒白少侠了。我们此行确实是来查案的。十日前,八王爷得到死士的密报,说一个大有身份之人会路经金华,在白家别院盘桓数日,并打算在此与襄阳王的特使直接密谈。王爷对此事甚为担心,所以才派了我们马不停蹄地赶到这里,希望能找到这个人,并打探出他与襄阳王密谈的目的。”
“原来是这样。”白玉堂总算明白了原委,却更加好奇,“那包大哥现在可有什么线索?”
“别院内情况错综复杂,大家又都谨慎防范,所以我们追查到现在,还是没有什么真正有价值的线索。”
“我倒是有个办法,一定对查案有用。”白玉堂说得胸有成竹,“眼下别院里一共住了六路人,若是能先排除掉几个,那要找出这个人便容易得多了。”
“嗤……”白玉堂的话音刚落,旁边便传来一声不以为然的吐气声。转眼望去,正好碰上展昭两道不屑的目光。他也不计较,继续说道:“寒梅园西厢的段皇爷一定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少爷,”展昭听罢再也按捺不住,一脸不忿地插道,“虽说段皇爷帮忙救了律公子,可也不能说他就完全没有嫌疑,毕竟救人和密谈是两回事……”
“咳咳……”公孙策见展昭说得肆无忌惮,忙咳嗽了两声提醒他注意自己现在的身份,哪知白玉堂却忽地接了话,“真是让公孙大哥见笑了。这个小久,平时仗着我宠他,说话也没个分寸。不过这小子很伶俐,又和我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看事想事倒也周全,要是两位大哥不介意的话,听听他的话也无妨。”
“没事没事,小久你继续说吧。”包拯口中虽然客套着,却是满腹的惊异。前日里展昭才刚刚入府,怎地白玉堂会如此说?不仅话语里颇多回护,显然还默许了他加入分析案情。莫非这两人已经摊牌,可为何又不在自己和公孙策面前明说,还是一派主仆尊卑的模样?他越想越糊涂,不由得转头去看公孙策,不意外地对方也是一脸迷茫,弄不清两个少年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他也不好再问,只得留下满脑子的疑问待过后再相询展昭。
“多谢二少爷。”展昭不情不愿地向一脸偷笑加得意的白玉堂躬了躬身,这才转向包拯二人,继续说道,“我看段皇爷出手救律公子只不过是应了二少爷的请求,毕竟这里是白家的别院,总要给主人几分面子才是。”
“我什么时候说过段皇爷没有嫌疑是因为他救了律天羽?!小久,你这次可是太过想当然了。”白玉堂笑得像一只偷了腥的猫,让展昭看着实在有对着那张俊脸揍上一拳的冲动。“我给段皇爷作保,是因为他是跟着我来的,而我们之间只是一点江湖琐事,和襄阳王半点关系都没有。”
见展昭不服气地还想再辩,公孙策忙拿眼神制止了他,笑道:“没想到段皇爷来此地竟然是因为白少侠!其实之前我和包拯就一直在想,大理国对大宋一向恭敬友好,从未介入过任何朝堂纷争,因此也不大可能会突然与襄阳王勾结与朝廷作对。现在既然白少侠如此说,那我们也没理由不相信,我想段皇爷可以略过不想了。”
“两位放心,对段皇爷我是万分信任的,他绝对不会与你们的案子有关。”白玉堂又郑重其事地保证了一番,这才缓下语气,继续道,“还有,腾云庄的那三个人也可以不用理会。实话对二位说,我们金华白家与腾云庄素有来往,此次腾云庄派人过来,就是因为听说辽国的圣水宫最近派出几位高手潜入宋境,恰好又有辽国商队入住别院,所以才着意前来保护。必要之时,那三人可任凭包大哥差遣。”
“原来如此。”公孙策叹道,“以前只知你们白家与官府关系密切,没想到还与武林第一庄有如此渊源,难怪生意会遍及海内了。”
听着白玉堂的解释,展昭心中却仿佛放下了一个包袱。这样一来,腾云庄的人在金华招摇过市以及昨日协助白玉堂出手拦阻他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释。现在,不仅少了几个需要防范的嫌犯,平空又多出一个强援,看来他们离此行的目标已经越来越近了。
“说到这辽国商队,你们觉得那律天羽会不会就是腾云庄想要追查的圣水宫高手呢?”白玉堂提供的新线索令包拯顿时又产生了不少联想,首当其冲的自然便是这位离奇中毒的神秘人物。
“有这个可能。昨夜追贼的时候,”白玉堂一边说着,一边不怀好意地瞄了眼展昭,“律天羽的侍从,就是那个叫宝鲁的,一个人就引开了腾云庄的三位好手。我瞧那律天羽的身形,必然也是练家子的,功力恐怕不在宝鲁之下。小久,你说呢?”
展昭心知这是白玉堂在暗讽昨夜自己被当成贼人仓皇逃逸的事情,不由得又是尴尬又是气恼,但也只得硬着头皮答道:“二少爷真会开玩笑,是或不是,小久哪里看得出来?不过,明天他不是还要与您和两位公子商量事情嘛,我想谈过之后,总会有些踪迹可循的。”
“这话倒是不错。看来我平日里没白教你。”白玉堂一脸得意洋洋,这口舌上的便宜自然要占个十成十,看着那个嘴硬的家伙气得涨红了脸,他只觉得一阵神清气爽。不过,怄气归怄气,正事还是不能有差,想来这家伙和包大哥还有很多事情要商议,他也乐得送个顺水人情。想着,白玉堂便懒洋洋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着包拯两人拱手施礼,道:“包大哥,公孙大哥,你们忙了一天了,还是早些歇息吧。小久今晚就留在这里帮公孙大哥配药,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他做,这小子最会偷懒,不管教是不成的。玉堂先告辞了。”白玉堂说完,也不看气得七窍生烟的展昭,便径自退出了房间。
房门关上的刹那,终于看出些端倪的包拯和公孙策不禁同时笑出声来。看样子两个少年对彼此的身份已经心知肚明,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展昭抵死不认,白玉堂却非要逼他就范,于是便形成了现在这样一种古怪局面。
看着两人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展昭情不自禁地在心中哀叹了一声:一个死对头再加上两个帮凶,看来这卖身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