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华行》八爪鱼

9、章九

　　春日里虽说不如盛夏骄阳似火，可若是碰上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也着实会晒得人满心烦躁。不过，此刻的白禧却并不是因为这个牢骚满腹。想他堂堂的别院总管，手底下少说也有五六十号人，在金华城里不大不小也算是个人物，偏偏一大早就被二少爷抓来当门神。这还不算，二少爷再三交待他和几位公子有要事相商，闲杂人等一概不得打扰，连他这个大总管都只能远远躲在门外，但那个刚入府没几天的小久却可以大摇大摆地登堂入室，俨然成了二少爷的心腹。真不知这小子使了什么奸诈手段，居然能把这心高气傲的锦毛鼠哄得团团转。

　　“啊啾……”仿佛是应了门外白大总管的腹诽，展昭没提防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惊得身前的白玉堂差点将手中的茶杯扔了出去。他不满地回头瞪了展昭一眼，却结结实实收到了对方的一记白眼。白玉堂心中苦笑，这家伙也太记仇了，不就是早上又折腾他少睡了半个时辰嘛，总不至于这样“背后伤人”吧。

　　正当两人横眉冷对之时，一个关切的声音忽然在他们耳边响起：“小久兄弟是不是病了？昨日全仗他为律某打点照顾，实在辛苦，若是白少侠不介意，能否让他也坐下歇息歇息？”说话的正是刚从鬼门关兜转回来的律天羽。此时，他虽然依旧面色苍白，中气不济，但精神却旺了不少，正一脸恳切地看着白玉堂。

　　“既然律公子让你坐，那你就坐吧。”白玉堂似模似样地吩咐道，似乎很享受这主仆有别上下尊卑的乐趣。

　　“多谢律公子。”展昭微笑着向律天羽拱手致谢，接着便走过白玉堂的旁边径自坐在了下方，却连正眼都没瞧那名义上的二少爷。

　　白玉堂见自己的一片好心居然没人领情，心中不禁愤愤：小厮居然当到这份儿上，还是在我锦毛鼠的家里！好你个展昭，看本少爷以后怎么整治你！

　　两个少年间暗潮汹涌，早已听展昭说过事情原委的包拯和公孙策自然见怪不怪，乐得看两人明争暗斗：最后究竟是白玉堂能逼得展昭自揭身份，还是展昭能从这金华别院中安然脱身？这结果还真是让包拯二人充满了无限期待。

　　不理还在较劲的两个臭小子，包拯却已经直入正题：“不知律公子找我们来，究竟有何要事相商？可是与你中毒之事相关？”

　　“正是。”律天羽神情严肃地点点头，“请几位过来，就是想请你们帮忙查探意欲加害我的人。要知道，他既然能下第一次毒，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此人不除，律某寝食难安。”

　　“这……”包拯面露难色，犹豫着要怎样说，一旁的公孙策却直截了当得多：“律公子，一则我们只是路过的住客，不几日便要离开金华；再者我二人何德何能，怎能堪此重任？恐怕这件事我们是有心无力，还请律公子另觅高人吧。”

　　白玉堂听到公孙策竟一口回绝了律天羽，心中大为惊奇。按说这可是探查辽国商队秘密的好机会，怎么反倒一味推脱，包大哥和公孙大哥究竟是怎么打算的？想着，他不禁拿眼角偷瞄了一眼展昭，见他仍然气定神闲地喝茶，便明白这其中必有文章，索性也不做声地继续冷眼旁观。

　　“哈哈，若是连破了高丽使节奇案的新科进士包拯和号称大宋第一才子的公孙策都办不了这案子，我看你们这小小的宋国也确实没什么人能担当此事了。”

　　“你说什么？！”白玉堂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怒目看向律天羽，“小小的宋国？！你们辽国又算什么东西？！”

　　“二少爷……”展昭见白玉堂动了真怒，生怕他一时激愤对律天羽出手，忙凑到身前拉住了他的衣袖。

　　“白少侠稍安勿躁。”一旁的包拯也连忙出言相劝，看着展昭将白玉堂强拉回座位，他才转向律天羽，道：“律公子其实大可不必用这激将法。公孙策所说并非有意推搪，只是查案之事，贵在相互信任。若是我们不能掌握全部的事实，又让我们如何分辨真伪？律公子是辽国人，而且看样子身份贵重，若你当真委托我们查探，不知又能否对我们做到推心置腹呢？”

　　公孙策冷笑一声：“律公子把我们里外查个通透，我们却连你究竟是谁都不知道，这案子换了神仙也没法查！”

　　原来是欲擒故纵的妙计！白玉堂这才恍然大悟，与其自己去问，倒不如先让他把底细都交待清楚。两位大哥果然聪明，不仅心意相通，进退之间又能配合得如此默契，难怪能够联手破案无数。白玉堂越想越觉得自己主动请缨来帮忙实在是件幸事，转念又羡慕起这一对知己好友来，暗中慨叹不知自己何时才能遇到一个可以全心信任的挚友。

　　律天羽对公孙策的冷言冷语却并不介意，反笑道：“倒是天羽疏忽了，未来得及先自报家门。”说着，他在床上坐直身，向几人拱手道：“律天羽这名字只是为了方便行走江湖而取的化名，在下真名耶律昊翔，现任辽国的北院枢密副使。未能先行告知各位身份，还引出这么多事，劳各位费心费力，天羽告罪！”

　　“原来竟是辽国的靖北王！”公孙策低呼一声，旋即歉然抱拳道，“不知是王爷的大驾，刚才多有冒犯，还请王爷见谅！”

　　“无妨无妨，本王微服来访，本就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事，倒是要请各位不要介怀，并代为保密。”律天羽微笑着又看看包拯和白玉堂，心知自己表明身份的确对他们冲击不小，看样子那几人需要好好计议一番才会给自己答复，索性继续说道：“本王知道这毒多半是我这商队中的人下的，故此才想着请局外人来查。几位也不必现在就匆忙决定，等你们考虑好了再答复我也不迟。”

　　“你乔装改扮来到大宋是什么目的？”白玉堂到底年少心急，一听之下自然便问出了众人心中最大的疑问。

　　“这个嘛，”律天羽轻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若是包公子答应在下查案，本王自然知无不言，但现在还请恕我无法告知各位。”

　　“王爷这是故意卖关子给包公子和公孙公子嘛。”展昭皱眉小声埋怨着，“这样一来，他们就算不想答应都不成了。”

　　“小久兄弟真是个明白人，天羽这实在也是无奈之举。”

　　“王爷……”

　　律天羽抬手打断了正要说话的包拯：“为了安全起见，还请各位称呼我的化名，律某在此先谢过了。”

　　“既然王爷……律公子有求，我们今后注意就是了。”包拯点点头，继续道，“包拯还有一事想问，不知律公子愿否回答？”

　　“请讲。”

　　“瀚海惊澜百丈川，浮云烟霞万里晴。公子可曾听过这两句诗？”

　　众人听包拯忽然问出这诗，不由得都心中一动。这两句诗和今次他们要查的襄阳王同谋有莫大关系，却不知律天羽会如何回答。

　　“天羽确实听神宫……就是我们辽国圣水宫的人说过这两句诗，听说这好像和二十年前圣水宫主来中原以武会友的事情有关。怎么？难道我中毒和这两句诗有关？”

　　“没有，包拯他只是随口问问。”公孙策怕律天羽再问，忙接过话来，“律公子还需要好好休养调理，我们先告辞了。公子所托之事，我会和包拯仔细商量之后尽快答复的，请公子放心。”

　　“若几位愿意援手，律某感激不尽。”律天羽说得恳切，目光中更是不掺杂半分的期待。直到目送宝鲁将四人送出门，他才缓缓靠在床头，口中却呐呐念道：“浮云烟霞万里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