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木以舟

9、第九章

　　那个包不能再翻了，再翻就烂了。
　　布可淡定的从里面掏出手机，说：“原来在这呢。”
　　“嗯”林小中答应了一声，随手把挎包递给服务生，引着布可到林仰倾面前：“爸，这就是布可。”
　　林仰倾动亦不动，微微抬眼，只用眼睛将布可打量一番，他目光中的老练和凌厉是布可在生意场上常见的，她本能的判断出这目光并不友好，条件反射的与这目光对视，不怯懦不躲避，她说：“林叔好，我是布可。”
　　布可这样不卑不亢的态度，林仰倾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心中却颇有几许赞赏的意思。他自认为，时下的年轻人能经得起他这么审视的人，不多！可见是个心怀磊落的人。
　　但事情的真相是，布可之所以敢这么坦荡荡的与他对视，不过是性格使然，天生的反骨，谁瞪她，她瞪谁！
　　林仰倾缓缓的点了点头，说：“这两年多，小女给你添麻烦了！”
　　这话说的过于官套，品着还有点文言文的意思，用的着吗？布可疑惑的看了眼小中，硬着头皮官套对官套：“林叔这话严重了，本就是我不对在先，应该的。”
　　话音落，寒毛乍起，损一地鸡皮疙瘩。
　　布可情不自禁的在心里抖上一抖。

　　“先坐吧。”林小中示意服务生拉出身边的椅子，让布可坐到了身边。
　　布可刚一落坐，桌子对面的林止清就客气的开口：“布小姐，容我做一下自我介绍，我是林止清，是林止然、就是小中的哥哥，而这位……”他大大方方将手向身边的景文陶一展：“景文陶，止然的未婚夫。”
　　布可礼节性的冲二人点点头，然后将头微微偏向林小中小声说：“原来你叫林止然”
　　林小中的脸色在林止清说话的时候，便泛起一点点的白，待他将景文陶介绍出来时，更是在桌下将布可的手狠狠的握在了手里。
　　布可有点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也只当她是初见亲人有些紧张，便不轻不重的回握着她一下，冲着她笑了笑，眼底是鼓励的神色。
　　布可的掌心是干涸的温暖，望着林小中的眉目依旧坦荡如初。若不是身在此地，林小中定会扑到她的怀里放声大哭，可是现在她不能，而布可也不会懂。
　　林止清咳了一下，说：“听说布小姐是经商的，可否赏脸给张名片？”
　　布可反应过来，忙说：“是我失礼了。”说着从口袋里翻出名片，隔着桌子递了过去。
　　林止清双手接了过来，先给林仰倾过目后，才拿在手里看了看，他们这样的家势，一举一动都透着良好的教养，即便事先已经将布可查个通透，也还是像模像样的将她的名片看了一遍，说：“布小姐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作为，真让人刮目相看。”
　　布可就不明白了，她就一开卖店的，他还真说的出口？也不知道是真恭维还是假讽刺！便忍着牙酸，皮笑肉不笑的说：“小本生意，不登台面的。”
　　她一边说，一边状似无意的看了林小中一眼，心想，你到底是什么来头？这几个人能端成这样？
　　林小中默不作声的低着头，只握着她的手，握的越来越紧，越来越用力。

　　林止清把名片递到了景文陶手里，景文陶不在意的看了一眼，打来的时候，他就对布可带着敌意，似笑非笑的看着布可说：“原来书上说的巾帼不让须眉不只在古代，今日见过布小姐，我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乍一看布小姐，遑论不让？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妈|逼|的，这话听出来了，骂人的！
　　布可眉头微皱，心中有疑，但面上还是风轻云淡的说：“我读书有限，识文不多，隐约记得战国时代，魏安釐王有一男宠名谓龙阳，貌美无双婉转媚人，远胜后宫佳丽三千，深得魏王喜爱。景先生目色含秋，面色带羞，顾盼生姿，摇曳生辉，让我一介女流之辈都自愧不如，想来便是龙阳再世，也会为之恨饮。”
　　开玩笑，拽着文骂人么，谁不会！
　　骂一个人，骂一个男人，骂一个漂亮的男人，就要骂他是gay，准没错，挖苦你到哭。

　　布可面上带笑，心里冷哼，你当我是软豆腐？当心咯掉你的牙！
　　林小中的教养，让她不能像做布小中时的喜形于色，她这么想笑却只能忍耐着，端起茶碗装作喝茶时，嘴角却还是败露了一丝笑的弯度。可惜布可没看见，她也没心情看，她现在的状态，虽然面上神色如常，灵魂却化身成刺猬，谁再敢惹她？看她不把他扎出血来？

　　一时间，桌面上风起云涌、此起彼伏，偏大家都还端成相敬如宾的景象，拽文成句的相互揶揄，林老先生稳坐如钟、八风不动，终于在气氛快要白热化的时候开了尊口：“聊的都差不多了，开饭吧。”
　　食，自然是不语的。
　　布可惊奇的发现，这帮人吃饭一点动静都没有，吃冥食呢啊？她反正也不是奔饱来的，也装模作样的慢悠悠、慢悠悠的进食，主要是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慢动作的时候，她也还是在想，怎么就一见面就结了梁子？稀里糊涂的撇了眼在她身边喝汤的小中，瞬间福至灵犀，灵台一片清明。
　　靠！怪我撞了你家公主？不乐意就说么，这么文绉绉的，还不如出去给你痛痛快快打一顿！

　　吃完饭进茶的时候，林小中斟酌着对林仰倾说：“爸，我还有一些东西留在布可家，今晚我想回她那里。”
　　林止清说：“能有什么东西？家里面都给你备好了，什么都不缺。你跟文陶这么长时间没见，才是应该多聚聚。”

　　林小中当即转头看着他，向来柔柔的眸子中渐渐生出几分恼意。
　　林仰倾嗯了一声说：“也好，但我有几句话要嘱咐你。”他看向林止清，吩咐说：“止清，先送布小姐回家。”
　　林止清警惕的看了眼林小中，虽然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的起身说：“好”
　　布可忙跟着起身：“不劳麻烦了，我自己开车来的。”虽然这饭吃的不痛快，但她还不得不违心的向林仰倾说上一句：“谢谢林叔叔的晚餐，那我先告辞了。”
　　打马敲鞭子，走起！我不说再见了，咱也还是别再见了，吃顿晚饭少活十年，这谁受得了？
　　林仰倾略一点头：“止清，送客。”
　　景文陶是个识眉眼的，亦站起身说：“林伯伯，我晚上约了人，失礼先走一步。”
　　待几个人都出了房间，林仰倾挥手打发了房间内的服务生。

　　终于，只剩下了林家父女二人。林仰倾这才开口：“回来吧，你不在，你哥哥这两年越发的骄狂，肆意妄为！”
　　林小中不以为意：“既然如此，就随了他的意吧。”
　　“胡说！”林仰倾眼底怒色渐起，“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的规矩，传嫡不传庶，你母亲只留下你一个孩子，你自幼便是按照继承人来教养的！”
　　“所以，您宁愿我嫁给一个可以入赘纨绔？”她的声音淡淡的，面上却还带着温暖的笑意。
　　是这样的，他们林家家规的第一条便是性宽和，寡言语，喜怒不可形于色。
　　林仰倾微微的叹气：“若不是景重死于非命，没做好安排，景文陶他肯入赘么？景家这几年虽然不景气，但他那样的家庭，逢场作戏也还是有的，男人么，我以为你还是明白的。你母亲去世的早，不然你真应该学学她的温良恭谦、虚怀若谷。”

　　时空仿佛一瞬间就静默了，林小中原本还能牵强着笑意，这时候却再不能了，她平淡的说：“当年若不是肖姨执意将止清送入家中，强要他认祖归宗，母亲也不会在月子中便积了郁气，更不会在产下我后不足两年就故去。”
　　“你……”林仰倾不可置信的将她看着，复又叹了口气：“你到底还是怨我的。”
　　“止然不敢，母亲在临终手札中还吩咐过我，不可怨！不可怒！”她抬起头，语气轻轻：“我纵是再胆大妄为，也还记得母命不可违。”
　　林仰倾点点头，叹息：“你果然还是怨我的。”
　　“可就算你怨我，你总要记得你的责任，你是林家这一辈唯一的血脉，致远的将来还要靠你来支撑，我一路送你到国外学习，早年便带着你偏听董事会议，无一不是在为你接班铺路，我的这份苦心你总是识得的吧？”
　　林小中沉默着不说话。
　　“难道你真的要看到致远败在你哥哥的手里？他那个不成器的样子！”
　　林小中嘴边悬起一丝凌人的微笑，与她乖巧的面容非常不符，她说：“母亲当年为了顾全致远的名声而忍辱负重，为了顾全家族的体面而郁郁寡欢，您是否也要我像母亲一样，为了这些东西而葬送一生？是这样吗，父亲？”
　　她唤他做父亲而不是爸爸，迎着他的目光也是清冷卓绝。

　　林仰倾的身子微微一震，重新审视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女儿，以前他只当她是沉默而顺从的，两年不见，再相见，他明显可以感觉到她骨子里有属于林家的血液在逆流。他瞬间顿悟，原来她一直等的就是这一天，报复他对她母亲不忠的这一天。她要用他最重视的整个致远的未来为她母亲报仇。
　　懂得隐忍，善于隐藏，这样的性情正是真正林家人所具有的，也正是林止清所欠缺的，他过于张狂，不懂得伺机而动。
　　林仰倾乐于见到她露出这一面，这代表着他多年的苦心栽培没有付之东流，他缓慢的转着手里的茶碗，漫不经心的问她：“那你的意思是？”
　　正如林仰倾所想，林小中的所作所为，在最初确实带有一点报复性的目的，可她现在也是真的不在乎了，她说：“您一直想要的，不过是致远的接班人，既然止清一直想要，不如就成全了他吧。”
　　“你可知道你轻轻松松的一句成全，究竟放弃的是什么？”
　　林小中极力掩饰住眼里的厌恶和轻蔑，只是低眉顺眼的说：“是，我知道。”

　　她决定了，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

作者有话说

　　2012-07-28 07:44: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