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下去》陆曼

2、捡手机

　　回家前，我和莫李稍稍绕路去了兴华超市。

　　我们都计划以采购大量零食作为美好暑假的开端，还有，我得买卫生巾了。前天考完英语，回家后发现居然来了例假，万幸量少，否则就丢死人了，日用足够，但夜用只有两片，怎么着也得买一两包作备用。

　　一起走到了书籍音像区，我小声说：“莫李，你先在这儿等着，我过去拿点儿东西。”

　　看到我忽然变得尴尬的表情，莫李再一瞥附近的日用品区，大概也猜到了我要去买什么。

　　他脸色微红，也小声说：“那你就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不敢看也在周围购物的人，我一路低着头来到了摆满花花绿绿‘小软枕’的货架前。

　　初二结束前的某天第一次来例假，虽然妈妈曾对我讲过关于这方面的知识，自己已有了心理准备，但事到眼前，还是感觉羞愧的要死。偏偏，妈妈却说要锻炼我，告诉我该买什么之后竟坚持让我自己进超市去买卫生巾。我急忙又撒娇又装哭，她只专心做她的饭，根本就不理会我，我最后只得照做。

　　莫李当时正在楼下和别人踢球，听说我要去超市，他非要跟着我一起，我没法当众跟他解释清楚，又心说有他给我壮胆还不错，就一起去了。他曾好奇地研究了不同品牌、各个类型的卫生巾。

　　一直到初三的生物课，在老师跟我们讲过生理卫生知识之后，像班里的其他男生一样，莫李也懂了卫生巾是何物，他笑话了我足足一个学期！不过自那节课过后，他就再没吵着要跟我一块儿来买卫生巾，总是会远远等我。

　　注意到苏菲刚刚推出一个新款夜用，观察周围没人，我便驻足细瞧那可爱宣传卡上的详细解释。

　　氛围静谧，忽然感觉哪里不太对，一股若有若无的好闻花香不断钻入鼻中。我扭头看去，一个身穿男人正站在我的身后，瘦瘦高高，胳膊白皙。他背对我，正在专心地挑选灭菌湿巾。

　　此时此刻，过道里安静极了，只有我们两个人在选购东西。透过墙壁上巨大的落地明窗，能看到室外芸芸众生被正午阳光炙烤的是苦不堪言。我心慌，很担心他是什么不端的坏人，于是随手抓起一包转身就想离开。

　　‘啪’。

　　书包的侧兜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拉开了一个口子，随着我身体的急速转动，手机居然把自己甩了出去。那一块红色的小砖头在地上滑了一小段的距离，旋转的很漂亮，最终分毫不差的停在了男人的左脚下。深褐色的皮鞋，泛着淡淡光泽，看上去是质地很好的软皮。

　　他蹲身，长指捏起我的手机，然后便握在了自己手心，始终不发一言。

　　等了足有十秒钟，我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小声询问男人：“叔叔，那是我的手机，您能不能把它还给我啊？”

　　男人一愣，高瘦的身子微晃了晃，接着，他终于张口说话，声音动听且年轻，却还背对着我。

　　“叔叔？是我的背影看起来苍老，还是，那个‘叔叔’只是你对我的尊称？”

　　我有些害怕，不敢接话，只皱眉望着他的背。他忽然转身过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他的眼睛，不知是不是我看错，那眸子深处竟是一种奇异的墨绿光芒。我更加害怕且莫名窘迫，于是低下头不敢再继续看他，心跳开始厉害。

　　周围的静谧氛围持续着，我清楚听到了自己的砰砰心声。

　　“那，哥哥，您能不能把我的手机还我？”

　　我听到他笑的很随和：“唔，这声‘哥哥’叫的真好听。给你吧。”

　　我接过手机拔脚便要走，听到他又说：“谢谢。”

　　我条件反射般地立刻回了他一声‘不客气’，然后才发现这简直太本末倒置了！

　　但是，我顾不得改正错误，而是飞速逃到了莫李的身旁。看我的脸色不太好，莫李放下了自己手中的书，赶紧问我是不是中暑了。

　　我嗔道：“超市里的空调凉气这么足，我去哪儿中暑啊？！其实是刚才。。。”

　　我和莫李唧唧咕咕地说着之前遇到的年轻男人，莫李好奇地回望那个过道，他狐疑道：“什么人都没有啊，是你看错了吧？”

　　我也赶紧回望，的确空无一人。

　　我狐疑嘀咕：“明明就有啊，个子高高的，穿一件白T恤，头发染了亚麻色，还学女人喷了香水儿呢。我还和他说了几句话，怎么会突然就不见了？真是奇了怪了。”

　　莫李拉我的手：“走吧，反正也没出什么事儿。”

　　“哦。”

　　买好了所有的东西，和莫李排队等待付账时，我又看到了那个年轻男人。他正在我们隔壁的收银台付款，手里拿着一只款式简约大气的黑色皮夹，他买的东西就只有两瓶矿泉水。

　　我小声对莫李说：“3号收银机，就是他！我就说他这人有些奇怪吧，看的是湿巾，买的却是矿泉水！”

　　莫李瞅了那男人一眼，不在意道：“模样虽然挺周正的，可举止奇怪，难保他不是人面兽心的衣冠禽兽啊。得，咱也别理他。有我在这儿呢，他也不敢拿你怎么样儿。”

　　男人仿佛是感觉到我们正在议论自己，于是他侧目看了过来。我赶紧垂目，也拽着莫李的胳膊不许他看。

　　没想到，莫李竟直着嗓子没礼貌地当众冲男人喝了一句：“看什么看啊？谁允许你看我妹妹的？！”

　　附近的人们善意哄笑，有个老奶奶说：“看这个当哥的学生娃！”

　　我甚感丢人，脸红到了脖根，悄声劝他：“莫李，莫李，别说了，别说！你跟个贝儿似的。”

　　男人的语气却很平稳：“据科学家说多看美女能长命百岁。咱们后会有期吧。”

　　越来越觉得这个人奇怪，我惊讶地看他，却只看到一个他离开的背影，右手握着那两瓶矿泉水。

　　莫李微微得意：“你看，他还是怕了吧！他那叫逃走！说的那叫什么话，纯属流氓。”

　　过了两分钟，我们各自拎了一大包东西准备离开超市，忽然听到背后有人怯怯地说：“莫李同学。”

　　一听在喊莫李，我们于是止步，回头看到是两个也身穿实验校服的女生，可是我们完全不认识她们。两个人都是齐耳短发，其中一个戴着眼镜，面庞清秀文静，刚才就是她出声叫住了莫李。

　　莫李客气地问她：“同学，我认识你？”

　　女生的脸色瞬间涨红，她的同伴用手肘捅了捅她，她这才慢吞吞地将一个粉红色信封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来递向莫李。

　　“莫李同学，你不记得我了？上次月考，我就在你后座，切给你半块橡皮。我。。。我是七班。。。”

　　我丝毫不感诧异，这不过又是一个莫李的爱慕者罢了。

　　半路拦截送情书的女生都是小儿科，我还记得高一入学时，有一个女生居然在军训汇报演出的晚会舞台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说她自己喜欢莫李，实在是令人大跌眼眶。老师倒并未因她的大胆举动而做出严肃处理，听说只是让她写了一封检讨书。莫李当然没有因此就接受那个女生的表白，因为他心里面喜欢的女生就只有吴双一个人。

　　还没等她说完话，莫李便要拉我离开。没想到莫李对自己的表白竟会是这般冷漠的反应，女生捧着情书不禁轻声啜泪。有几个顾客停步围观。

　　她的同伴当然看不过去，拦住我们的去路，指着莫李气呼呼道：“莫李，你别这么拽成吗？！你凭什么目中无人啊？就因为你爸是市长？还是因为你是实验的校草？心心，你别哭了成吗！”

　　莫李很无所谓地对女生的同伴说：“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她又为什么会给我写情书呢？同学，都是成长在红旗下的祖国栋梁，她有写的权力，我想我也有不收的权力吧？慕诗，走，咱回家。”

　　莫李不再理会她们二人，我跟着他走出一步，深觉他的做法不妥，立刻就转身回去从女生的手中拿过了那个粉色信封。

　　“同学，你别再哭了！莫李他并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他从来都不接。。。唉，你写这封情书啊，也一定是花了心思的，我今儿拿是拿了，但我只能保证让他看，别的我可不敢跟你保证！”

　　女生只是含泪看着我，她不答应但也没有拒绝，我于是就拿了情书然后追上已走到自动门外的莫李。

　　“莫李！你这次做的也太过份了，那个女生一看就是个薄脸皮儿的，你怎么也得等人家自报家名后再走吧？”

　　莫李指着我手里的情书烦躁地说：“你瞎操哪门子心哪！手贱是不是？就非得拿它是不是？你又不是不清楚，我从来都不收女生情书，我告儿你，你从哪儿拿的就给我还回哪儿去！不然就扔进垃圾桶！”

　　我和莫李一路争论着孰是孰非，远远地就看到妈妈正站在家属院门口而且还望到了我们俩。赶紧闭口，两人都假装乖巧，上前轮番问候。

　　妈妈手里拿了一张玫红色的宣传纸，她用它给我们扇风，关心问道：“都考的怎么样啊？这么热的天儿，哪儿都不如家里好啊。看看你们，满头大汗的。之前在说什么啊？我看你们讨论的挺热闹的。跟妈说说？”

　　莫李趁机向她告状：“阿姨，都是慕诗！她代我做主，替我拿了学校女同学给我写的情书，这样一来，您说我是看还是不看啊？她可真愁死我了！”

　　妈妈微气，使劲点我的脑门：“慕宝诗，这怎么一回事儿啊？正是该加倍努力读书准备考大学的孩子，可别净想着那些情情爱爱的事儿！莫李做的对，我不准你以后再弄这些事儿了！”

　　被妈妈点了户口本上的大名，知道她的确对我的做法不满，可我仍坚持己见：“妈！我觉得吧，人家写都写好了，总是费了一番心思的，莫李他连看都不看，这也实在太说不过去了啊。您可不知道，那女生脸皮儿特薄，都被他弄哭了！”

　　妈妈先训了我两句，然后就把她手里的宣传纸递给我看，是一个英文补习班的广告。

　　“这个社会啊，有一定的英语能力真的是太重要了。我们这代人读大学的时候，非外语专业的也就是要求学个皮毛，可你们不一样啊。你看现在的大学里，别管你选的是什么专业吧，都要考什么四级六级啊。要是毕业后没有那个本本儿啊，还真不好找个顺心的工作。这个暑假，你就好好地学学英语吧！人都这么大了，你也该懂点事儿了，总得明白什么对你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啊。妈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啊。。。。”

　　因为理解天下父母那份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苦心，我不得不耐心的听旨。莫李幸灾乐祸，他不停地冲着我挤眉弄眼，笑的特贼。莫伯伯的工作一向很忙，李阿姨一周之前又去了外地旅游，因此，根本就没人管他假期去不去补习班学习的事情。

　　教育完了我之后，妈妈又无不和善地对莫李说：“莫李啊，你妈还没回来呢，今儿还来家里吃晚饭啊。你爸和你慕叔有工作会议，得八九点才能回来，你想吃什么就跟阿姨说，阿姨只做你爱吃的。”

　　莫李挽着我妈的臂大肆献媚：“阿姨对我可真好！您放心，刷碗拖地的活儿我全包！”

　　妈妈拿出纸巾给莫李擦汗，她乐呵呵道：“阿姨一直都把你看作是自己的孩子，疼你还不是应该的嘛。什么刷碗拖地，你就好好的看电视，好容易考完试，先轻松两天！”

　　我气的咬牙切齿：“妈！我总算知道我原该享有的百分之百的母爱被谁给瓜分了！臭莫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