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叙（圣魔之血同人，puppen BE版本）》kooooh

21、Next to Last Song

　　日耳曼人对时间有种天然的恪守，狄特里希也不例外，他嘴上说想赖床，但实际起床的时间分秒不差。
　　那天之后的一天，到了实际起床的时间，他准时开口：
　　“——不想起啊。”
　　“……”都醒过来了。
　　“没动力。今天想睡懒觉。”
　　说完，就把头埋到被窝里。
　　为什么这种事情会心有灵犀呢——居然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少女一瞬间有些厌恶自己。人偶过来爬上床，把那个栗色脑袋从被窝里拨拉出来，印上一吻。
　　果不其然，少年跟电打了一样从床上跳起来。在床边瞪了故作无辜的人偶许久，他才咬牙道：“算你狠。”
　　随后说要换衣服，把少女推出房间。
　　——你之前不都是当着我面换么，现在知道害羞了。人偶有点想笑。
　　可是随即想到他还在帮自己洗澡，就又笑不出来了。

　　一开始是这样的。
　　可是后来，操偶师越来越不容易起床了。
　　这下角色对调，人偶跪在床上瞪着主人，完全没办法可想。操偶师，他当然已经醒过来，可还是赖在那里，得意地笑着。
　　那个笑容在说你能拿我怎么办。
　　人偶把手放在他脖子上，比一个掐死的动作。操偶师笑得越发艳丽。没办法，及其没办法地，她再试着吻吻他的脸颊。
　　今天早上的第三次。
　　“不够呢。”
　　他继续坏笑。

　　狄特里希住的地方不止一处。有军事演习的时候，他一般住在海军部队的军官宿舍里。
　　——关于他（怎么可能）还是一名海军中校这件事，艾丝缇至今脑子没转过来。不过这也就意味着，蔷薇十字骑士团对日耳曼内|政的渗透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
　　人偶一边叠衣服，一边整理脑海中的信息。
　　那天路德维希二世说他会准备，他说既然你已经选择这种做法，那就赌一把。
　　走钢丝的生活有了个盟友倒也不错，虽然不知自己死了以后路德维希那边会不会成功……
　　坐在她旁边的狄特里希也帮着在叠，两个人默契得像是忙着搬家的夫妇。折完一个衣领后，他想起了什么。
　　“我好像还得要一套礼服的样子，军官礼服。你能帮我拿一下么？”
　　艾丝缇站起来把手上的衣服交给他，然后进到他的衣帽间。
　　军官礼服……军官礼服……
　　礼服有好几套。日耳曼的军服都是黑色打底，找起来不太容易……就在翻找的时候，黑色中一抹纱的白色，突兀地从衣服列成的墙中窜了出来。
　　纱？
　　她有点好奇。探头往柜子的最里面看去，然后用手够了出来。
　　然后呆住了。

　　……骗人。

　　裙子本身很美，非常美。艾丝缇没有简那么会遣词用字所以只能说很美。
　　裙摆不是很长，一层一层像是白色海浪，蕾丝花边就是海浪上的泡沫，温柔地重重包覆下来。抹胸很简单，露背，丝线交叉连结。装饰蝴蝶结的可爱领子和手套，甚至连头纱都有，搭在衣架上，看起来很长。
　　一个她以前在□□的时候只能在和同事聊天时偷偷想过的裙子，如今每一个细节都具现化地呈现在她面前。当女王时她不是没见过华美的衣饰，可正因如此，这件不那么豪华的婚纱她才特别喜欢。
　　可是。
　　出现的地方很奇怪。
　　她脑海里头一个蹦出的画面竟是拿这件婚纱去比对狄特里希的脸，心里瞬间凉了不止一点半点。原来他还有这种嗜好……真是看错他了，不过说不定很适合——不对不对！在脑子里越来越清晰的禁忌画面上面打了个大叉，艾丝缇站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来到衣帽间要找什么来着。
　　……震惊太剧烈以致完全忘记了。
　　直到操偶师过来，人偶都一直傻站在那里。
　　“怎么这么久，没找到？——咦？”狄特里希注意到那件白色的婚纱，他也楞了一会，好像是思索这衣服的由来。
　　“……啊，这个啊。”他抓了抓头发，不知是在害羞还是烦恼，“怎么说呢，它出现的原因很复杂——艾丝缇你那是什么眼神？”
　　啊？什么什么眼神？
　　“看变态的眼神。”他皱起眉回答艾丝缇心里的问题，“什么意思……喂喂，你该不会以为是我……”
　　沉默。
　　“……你！”狄特里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可又不知怎么惩罚她，过了几秒钟，他抬起手狠狠捏她的脸蛋，“我是那种人吗！你肯定在想一些奇怪的画面了！忘掉！打叉！Shift+Delete！”
　　……疼疼疼。
　　操偶师一边继续扯着艾丝缇的脸，腾出空来看那件婚纱。看了一会，他松开手，快速搓了搓她的脸蛋缓解她的疼痛，然后把婚纱取下来，给她。
　　“换上。”
　　“……？”
　　“是照你的身材定做的，不穿太可惜了。虽然我只是大概比划可能尺寸有点差别。”
　　“……？？”
　　“叫你换你就换。”狄特里希退到衣帽间外面，“喜欢这裙子么？不想试试看？”
　　……喜欢。超喜欢。
　　他笑笑，轻轻关上房门。

　　等她再度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表情。

　　其实她自己也紧张地要死，没来由地。
　　一步，一步。
　　注意仪态，注意不要被绊倒，她突然明白了捧花的用途，那是让新娘的两个手有地方可以放——她不知道手怎么摆了，放前面放后面都很怪异，有那么一会，恨不得砍了自己的手臂。
　　——你可别看我的手啊。
　　她直视对面的人，现在的自己恨不得再躲回衣帽间去，但她还是努力看着他的眼睛，略带艰难地，走到他面前。
　　头纱遮挡着视线，不过依然可以看见对方的面容。伸出手来，他握住，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对视了很久。
　　没有说话。他微微颤抖的手掀开她的头纱，她试着笑了笑。
　　对面的人没有表情，艾丝缇心里不停地打鼓。
　　他退后一步，上上下下地打量自己，时间长得让人偶犯怵。
　　很久很久以后，操偶师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嘴，深深呼吸。
　　他重重地闭上眼，好像在怕重新睁开的时候会掉出泪似的。
　　抬起另一只手捂住脸，再深深地吸口气，然后拿开手，睁开眼。
　　艾丝缇静静地看着他。
　　他很慢很慢地把气呼出来，害怕自己的气息惊动她的头纱。过了一会，狄特里希无声地笑了。

　　那样好看的笑容呀。

　　——“我怎么知道这件这么适合你呢。”
　　他还是红了眼眶。
　　——“一定是很久很久以前，就爱上你了。”

　　终于忍不住扑到眼前人的怀里，两人一起倒在床上。
　　他不断唤着她的名字，将吻落在她的额头，脸颊，嘴唇，还有光洁的肩膀。最后沉默下来，依然紧紧抱着不放开。
　　“嗳。”
　　“？”
　　“我感觉好奇怪……”他稍微拉开一点彼此的距离，以便看她的眼睛，“好像生病了一样，头有点晕，但是觉得暖洋洋的，什么都不想做。还有这里……”
　　操偶师拉过她的手，按上自己的左胸。
　　“很疼啊，但是……是很暖和的疼痛。你说喜欢我的时候也是，心脏很疼，但是希望能更疼一点，一直疼下去……明明很开心的，但又非常害怕，而且觉得悲伤，有点想哭……这个，就是‘幸福’吗？”
　　他停顿一会，有点诧异的样子。
　　“真不可思议……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幸福？原来可以同时感受到这么多种情感啊，我以前都不知道。”他重新抱住她，“好厉害，原来人类这么厉害，有点刮目相看了……艾丝缇，你以前时常都会有这种情感吗？”
　　人偶抱住他，把头埋到他怀里去。

　　“艾丝缇，答应我一件事。你必须要答应我。”
　　“？”
　　“能找到这种情感都是你造成的，我再也回不到从前那个自己了……”他闭上眼睛，“所以如果有一天——你醒了，恢复了记忆，想要离开我的话，那个时候，就把我杀掉吧。”
　　“…！”
　　“是艾丝缇的话就没关系，是艾丝缇的话……那个时候你当面给我调一杯毒酒，我就会明白。我会喝的，真的。喝掉以后，把我也做成人偶……我不想离开你，所以就让我当你的人偶，一直在你身旁吧。”
　　又在说奇怪的话了。
　　狄特里希好像能听到艾丝缇心里的话，他笑笑。
　　“奇怪么？我只是……”他顿了顿，把艾丝缇搂得更紧一些，“……只是害怕而已。太幸福所以在害怕，害怕时间流逝，害怕活下去……为什么要活下去呢？活下去的话就会变老，会长出皱纹，会听到别人说我是疯子，活下去的话，会有一天……你不再爱我……”

　　后面说的话，艾丝缇不记得了。
　　今天狄特里希格外话多，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好听的声线不断地不断地诉说着爱意，低低地萦绕在身边，像在织一个网，要把艾丝缇牢牢绑在这里，绑在他身边。
　　那个昔日只会笑得像个天使的人，完全变了样子。他明白幸福是什么感觉，那么一切就都好办了——当一个人明白幸福的意义，也就同时学会痛苦，学会寂寞，害怕失去，变得贪婪。
　　所以才这样，不管不顾地，倾吐着，挽留着。
　　她渐渐反应过来。
　　他，已经——

　　“艾丝缇。”
　　他直起身来，郑重地面对小新娘。
　　“我什么都没准备，但有一天我会说出来——嫁给我。我不管你是不是人偶，是不是还活着……嫁给我，好吗？”

　　——被毁掉了。这个恶魔，被她毁掉了。

　　【准备好了哦。】
　　嗯。
　　【战争剧的序幕已经拉开，主角是我和简小姐——前阵子阿尔比恩那边回复了消息，她为了你，答应陪演这出骗局。细节恕难告知，能不能骗到骑士团还不知道，但这次不去试试看，以后恐怕再没翻身的机会了。】
　　嗯。
　　【所以不久之后骑士团会有一次全员出动，你要抓紧时间。】
　　嗯。
　　【怎么了？一直嗯嗯嗯的，精神不好？】
　　……能看出来吗。
　　【哼，我也是差一点成为你丈夫的人。不会被那个罗恩戈林带出斯德哥尔摩症了吧。】
　　要是有一点这个念头，当初就不会跟你联络了。
　　【说的也是。那么阿尔比恩就照约定由我接收了——】
　　我什么时候跟你约定过这个！
　　【开玩笑的。加油吧，为了我和你的生命，以及两个国家乃至世界的命运——不过反正到时候你都死了，也看不到了吧。】

　　链接断开。
　　青金色的双眸重新看到眼前的光景，旁边的人已经睡着了。月光牛奶似的倒进室内，映照他安静的脸。她试着挪动身体，这才发现两人十指相扣，原来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一直都没有松开。
　　“呐……”
　　他没有醒。
　　艾丝缇将头靠过来，笑得有些难过。

　　呐，狄特里希。
　　其实我也有个愿望，一个永远不会实现的愿望。

　　我想和你好好说一次话。没有谎言没有仇恨地，好好聊一聊。我想听你说说你的过去，没有欺瞒与保留，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成为这样的人，你经历过的事，也许我们会重新想一想，为什么，我们非要这样不可。
　　我想和你说很多事情，关于爱，关于幸福，关于时间——我想说你错了，并不是说想要挽留幸福才不愿活下去，而是活下去，才能继续追求幸福。我不敢说自己的想法多有深度，只是想告诉你一些我的记忆，一些即使觉得幸福也不会心痛的——比如主教的布丁，神父眯眯笑的样子，夏拉的眼睛，八岁的安洁拉给女王写的信，还有你。
　　这些东西是留不住的，幸福是留不住的。所以才有了歌，有了画，有了故事，那些努力去挽留某一时刻的东西，让走在艰难漫长的路上的人们看到，明白生命这东西有多好，可以不断地不断地，和所爱之物相遇。
　　未来会有痛苦，会有泪水，会有无法想象的绝望与丑陋，会有分离的一天。
　　但也会有好吃的，会有美丽风景，会有新的故事，还会有……爱的人。

　　活下去，迎接未来，真的是一件很棒的事情。
　　你这么聪明，一定会懂。

　　狄特里希。我死了以后你会恨我，会把刚才的话忘得一干二净，没有关系。
　　总有一天你会喜欢上别人的，你所说的幸福——请相信它还会回来。
　　“忘记我，好好活下去吧……直到审判来临的那天。”
　　你不是恶魔了，心的开关已经打开……所以一个人，也一定要继续走下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