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生死棋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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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可否与吾一弈？”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
世上谁人不知醉弈公子的那两项怪癖，其中之一便是只与想杀之人下棋。
若仅是如此，那最多称得上怪，谈不上癖，关键在于，下完棋之后对方若是输了，他定在三日内取那人性命，或是亲自出手，或是派遣属下，或是买凶杀人，方法不尽相同，结局却殊途同归。
也许是决斗，也许是暗杀，秋寂隐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不屑于去伪装，他只知道，输了棋的人就一定要死，不管他是否打得过。
——打得过固然好，便是他武艺略有不及，他也有千万种方法杀一个人。
所以醉弈公子的狂傲狠辣与他的酒一样出名。
所以，醉弈公子并不可怕。
至少江湖中人觉得他并不可怕。
因为他的狠在明面上，便让人觉得不足为惧了。大不了，不被他注意，大不了，不与他下棋。
因此，醉弈公子的棋，又叫生死棋。
他此刻说这话，分明是在下战书！
一为楼中楼主，一为药谷谷主，也不知这两人是如何结的怨？
不过药谷谷主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想来也是醉弈公子不对在先，亦或是那位挑剔刻薄的楼主大人偏偏看别人不顺眼，心血来潮便上前挑衅。
——不管怎么说，终归是他的缘由，与药谷谷主那是没有丝毫干系的。
不远处，缩在人群中的古风顿时觉得后颈发凉，难怪之前秋寂隐会将他轰走，原来他与药谷谷主根本不是什么交情不错的旧识，而是看不顺眼的仇敌！
古风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果真是无知者无畏，他突然觉得，能在秋寂隐手下保住他这条小命还真是个天大的奇迹。
仿佛根本不知道秋寂隐言下深意般，封尘温和地一笑，就如同仅仅是去赴一场普通的棋约，神色从容地点点头，微笑道：“好。”
于是，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这两人吸引了，便连引路的侍女和总管都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他们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目光追随着封尘缓步前行的身影，逐渐落到悠然而坐的秋寂隐身上。
也许接下来的那场棋，便是一场生死角逐，定然惊险万分，也定然精彩纷呈。
然而伴随着封尘走入凉亭，眼前忽然一层白纱晃过，原来是凉亭落下了帘子，阻隔了众人的视线，只隐约可见两人隔着桌子相对而坐的身影，不由心下一阵遗憾，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幕，他们竟无缘亲眼见证？！
古风也在人群当中，但他的想法却与那些人都不相同。
他是真心视秋寂隐为友的，不止是因为垂涎醉弈公子的美酒佳酿，也因为他欣赏秋寂隐的为人，那般狂放不羁、随心所欲。和他全然不同的一类人。
不过再好的朋友之间都是有底线的，更何况他这还只是单方面的朋友，所以他虽不喜，却也并不干涉秋寂隐的生死棋。
但是今天这局棋不一样，因为对方是封尘。
封尘是何人？
那是药谷的谷主，却也是个心怀天下苍生之人。
所以虽是第一次见面，古风却对其怀着极大的好感，以至于那两人之间，他竟看不得任何一个受伤或是死亡。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或是冲动，他居然就这么冲入了凉亭，耳边众人的惊呼声仿佛都听不到了。
然而当他跑进了凉亭，对着那两人一温和淡笑一优雅邪笑的俊颜时，满腔的勇气又倏忽不见了踪影，他磨磨蹭蹭吞吞吐吐地道：“那个……下棋，呃，不是……是杀人……不好……”
封尘和秋寂隐同时乐了，像古风这么单纯有趣的傻子不是每天都能遇得到的。
人虽傻，却也够真，所以秋寂隐愿意容忍身边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容忍他时不时地去楼中楼打扰他的清净。
秋寂隐随手捻起一枚黑子落入盘中，继而挑眉看向古风，面不改色地狡辩道：“我在下棋，没杀人。”
“……”古风语噎，你的下棋可不就是杀人么？
偏偏封尘却似乎丝毫不理解古风的善意，他竟然微笑着点头附和：“少侠思虑过多，秋楼主所言极是，不过下棋耳。”
古风瞬间升起了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受，谷主啊谷主，我这可是在救你呐！
然而两人都没有想要停止的意思，那么这一局棋便势在必行，谁也阻止不了，古风不行，站在亭外的其他人更不行。
封尘含着笑别有深意地看了秋寂隐一眼，眸色深邃，他从容执棋，左手轻压宽大的衣袖，一举一动尽在诠释优雅。
手腕轻扬，正待落子——
“谷主！”古风终究出了声，他不知道他究竟想要说什么，也不知道他能够做什么，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若这两人都活着就好了，若他们不下这场棋便好了。
要想这场棋下不成，指望秋寂隐那是不可能的，便只能由封尘来拒绝。古风不是三岁小儿，他也知道这场棋封尘拒绝不了，无论是为了药谷还是为了他自己的尊严名声。
可是，那些东西又怎能与性命相提并论？
更何况，便是他拒绝了，这江湖中也不会有谁说半句药谷谷主的不好。他可是封尘！
古风确实是在为封尘着想，不过他不了解封尘，封尘又怎可能会畏惧退却？
他当然不了解封尘，他甚至此前从未见过他，不像秋寂隐，能将那人的心思猜到大半。
封尘动作潇洒流畅地落下一子，并没有因为古风的突然出声而有丝毫停滞，然后他才抬起头看着古风，安抚性地笑了笑，却并不多言。
古风的心霎时便安定了。
封尘就是有这样的魅力，一个眼神、一缕浅笑，便似能抚慰人心，像海洋，像天际，仿佛包容万物，仿佛无所不能。
这就是封尘。
这才是封尘！
古风忽然就生出了这样的一种感叹。
药谷谷主果然名不虚传，是他想得太多，也将封尘看得太轻。
想通了这一点，古风释然地笑了笑，颇为尴尬地挠了挠脑袋，三两步退到了凉亭的一角，将自己缩在角落里伪装柱子盆栽，希冀秋寂隐能暂时忘记他的存在。
不过他是白担心了一场，因为秋寂隐此刻根本无暇注意其它。
他靠在狐裘的软垫上，端着酒杯定定地望着封尘，神色略显恍惚，握杯的手却是稳稳当当，稳当得仿佛他握着的不是酒杯，而是冰冷的剑柄。
封尘，封尘！
他果然还如从前那般，岁月竟如此优待于他，不曾在他身上印刻下丝毫的痕迹，不论是依旧年轻的面容，还是那副依旧仿佛悲天悯人的性子。
“秋楼主。”封尘低唤了一声，瞬间拉回了秋寂隐的神智。
他知道秋寂隐在想什么，因为他此刻也想到了同样的事。
不过他比秋寂隐更理智，也将情绪掩藏得更好，因为在过去的十二年间，他已回想过太多次了，多到麻木，却不曾想，再见秋寂隐时，再想起那些过往时，心中竟还有波动。
秋寂隐被封尘的突然出声猛然惊醒，收紧的手掌下意识地一松，翠绿的夜光杯倏然坠地，绯红的酒水溅湿了衣衫。
秋寂隐这才彻底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碎裂的酒杯以及溅湿的衣角，无所谓地笑了笑，扬手理了理衣摆，淡然道：“酒，青鸾。”
青鸾会意，从包中取出一只小匣子，匣子一打开，竟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原来那匣中竟是一快完整的冰块，冰层中冻着一盏酒壶，一只玉杯。
秋寂隐将手覆到冰层上，只眨眼间，冰块便化开了大半，他取出酒壶玉杯，亲自斟了满满的一杯酒，霎时间，清冽的酒香四溢，沁入心脾。
古风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郁闷地偏过头揉了揉鼻尖，看来，他又得体味一次“看”着秋寂隐喝酒的折磨了。
古风没想到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因为秋寂隐手腕一转，竟将酒杯推到了封尘面前。
“我的酒，药主敢饮么？”他微挑眉，笑得挑衅，映着一身鲜艳的红衣，竟是说不出的张扬风华。
封尘没有答话，只是举起酒樽，一饮而尽。
“好酒。”回味着口齿间清冽的酒香，封尘微微半阖着眼帘，赞道。
“那是自然。”秋寂隐毫不谦虚地点头，接过封尘手中的空杯，也不避讳什么，直接斟了酒轻抿了一口，半晌，话锋一转道：“药主可知，酒为何名？”
封尘云淡风轻地回道：“烦秋楼主不吝赐教。”
秋寂隐饮尽杯中酒，拿着空杯在指尖无意识地旋转，他直视着封尘，道：“前尘。”
前尘，前尘，忆前尘。
忆的不是前尘。
是很多年以前的秋寂隐与封尘。
那时候，秋寂隐还不是秋寂隐，封尘也还不是药谷的谷主……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生死棋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