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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画楼深处梦江湖(二) ...

  •   那日回府,少不得被父亲申饬了一番,之后又要我禁足。我也只坚持了月余,之后又开始偷偷溜出府,父亲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反而是天寒,再不准我一个人出府,经常抽出空来陪我。 我不忍常常耽误他办正事,出府的次数倒少了下来。学的东西都多有长进。
      转眼已近端午,我照例拿了个荷包,送到母亲那里。虽然我很用心,但是和母亲绣的仍是天上地下。
      荷包是石榴形,银色缎子面料,一面绣了一枝梅花,一是因为我猜想大哥应该是个喜梅之人,二则梅眉同音,取喜上眉梢之意。另一侧绣了陆游的一句诗“一树梅花一放翁”。左右打了两个大红的吉祥结,下面是同色的流苏。
      母亲看着荷包,夸我手艺大有长进。
      我问道:“往年的要比今年的好多了,不是么?”
      母亲摩挲着荷包笑道:“就是因为好多了,只要一眼就知道哪里是你做的,哪里是梅雪做的。今年看这针法,倒是你一个人做的。等你大哥来,也不用再告诉他今年你做了几成,只说全是你绣的,他一定开心。”
      “母亲,大哥他常常是不开心的对么?”
      母亲放下荷包,看了我一眼,“若是你觉得他不开心,就尽量陪陪他,你们兄弟姐妹中,他最疼的就是你。做你能做的就是了。”
      我又拿出个椭圆的钱袋,紫缎底,银色边,两侧绣了对称的牡丹,粉白的花瓣,花心是绯红色。
      我把钱袋递给母亲,“我从学了女红,就在偷懒,连每年份内的都做不好,今年补给您的。”
      母亲接过荷包,赞不绝口。我看着她开心的样子恍如隔世。父母都是这么得好取悦。原来的我,用他们给我的钱买些礼物给他们,他们就会开心得向别人显示,如同孩子一样。这样的深情,终我一生也难报万一。可是他们都没有等到,没等到我长大的那天,没等到我拿来我第一笔赚来的钱,没等到看我安定下来,有个属于自己的家。
      只听外面一声通传,大哥来拜见母亲。
      母亲连声请进。大哥急匆匆地穿过院子,掀了门帘进了正屋,拜过母亲,又问了我今日身体怎样,我们三人一起热热闹闹得说了不少家常。
      看得出,虽然大哥不是母亲亲生,但是母亲确实发自内心地疼他,在母亲的眼里,大哥不该这样稳重甚至带了些暮气,而应该是个如我一样有些狡黠,仗着自己年纪小,偷懒耍滑的孩子,故而明里暗里都多宠着大哥一些,故意说些轻松的话题。而大哥也的确是发自内心的尊重母亲,待之以礼,不曾坏了礼数。
      母亲把我做的荷包拿给大哥,又说今年我竟出息,一个人做的。看大哥爱不释手的样子,我心里也不由得得意起来。聊到傍晚时分,到了该用晚饭的时候,大哥起身告辞,要先去父亲房中,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了步子,转身道:“妹妹也大了,又不常出门,但是女孩子该有的该用的,断断不能短了你的。这次出门,我看了几件顺眼的首饰,一会打发人给送到屋里去,今后缺什么只管和大哥说。”
      我道了谢,又和母亲闲话几句,一起去用晚饭不提。

      饭后,我来二哥院处找天寒。
      二哥住的是府中后宅东北角的一处半独立院落,掩映在一片繁茂绿树丛中,借由树丛和其它院落隔开,园中有一处湖石假山,叠砌十分巧妙,远观如祥云朵朵,又如松柏枝条堆叠交错,假山前拥一池活水,养了数尾锦鲤,喜人得很。正屋门口一个灰衣小厮倚门而坐,傍晚知了声时起,反显得院中更加寂静。郭府上下几座院落,除了我那间,我最喜欢的就是二哥这座,一是我生性喜山水,此处的山石流水最得我意,二是这院落居于府中一隅,安静清幽,借那一行绿树掩映,简直是府中府,自成天地。
      问了那小厮才知道,天寒出去办事还没回来,二哥正在书房看书,吩咐了没要紧的事不要打扰,让他守着院落。我一想许久不见二哥,再加上他素日冷面冰颜,又常受父亲申饬,难得有亲近的人,就和那小厮说不用通报,去我院里找梅雪,把前几日父亲给的燕窝拿一包,再多取些百合、何首乌,二哥院落多水地偏,多少有些阴寒,找个办事稳妥的婢女,每日费些心熬粥,给二哥做夜宵,将补身体。
      说完,他自去办事,我绕过堂屋,沿着回廊,来到书房,房门半掩,房内只掌了一盏灯,多少有些昏暗。
      我叩了叩门,听见二哥说:“进”,便推门进去。
      见我进来,二哥掩卷起身,开口道:“不知二妹来,没能起身迎接,怠慢了。”边说,边引我到座榻坐下,还要扬声叫婢女进来服侍,我摆手制止了。
      “二哥,你我兄妹哪里要这么客气。许久不见,心里惦记二哥,就来看看而已。”
      二哥将座榻几上的灯点燃,屋里亮了几分,“那日的事情谢谢你了。”
      “什么事情?二哥说的是上次父亲教训你的事情么?没什么的呵。”
      二哥顿了下,说道:“要不是你替我极力开脱,那天也那么容易过关。”
      “二哥?”
      “嗯?”
      “天寒不在么?”
      “他今天出去办事了。也许过一会儿可以回来吧,他若是回来了,我要他去你那,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
      “二哥,前阵子答应我要写的字可有写好?”
      二哥微微有些疑问,“那字还得过些日子才得,你既不急着用就多等几日,好了让人给你送去。”
      “噢,二哥,你自己要注意身体。你这院里多水地又偏,夏天夜里反而容易着凉,刚刚让你屋里的那个圆脸小厮去我那取些百合、何首乌之类的,让人熬粥当作夜宵,别等病了,吃着苦药还遭着罪。”
      二哥点点头,面露笑容,“那就多谢妹妹了。难得来一次,还劳你操心。”
      “帮二哥做些事是应该的,以后我可要常常来呢,别嫌我麻烦就好。那我先告辞了。”
      二哥起身,“我送送你吧。”
      我站定转身,“不必了,二哥早早歇了吧,明天正经是过节的日子,大家好好闹一天。”
      “送了你就歇。”
      说话间,我已经走到书房门外,二哥站在房门口,背着灯光,身影在地上拉出长长一道,看不清五官,整个身躯都被这个黄昏的院落沾染了寂寞的色彩。
      “天寒,明天你去赛龙舟么?”
      “去的。”二哥说出这句后浑身一怔。
      “我们进屋说吧。”我拉着‘二哥’的衣袖,回到座榻上。
      不等他问,我开口道:“第一,那天我并没有‘极力’帮二哥开脱,因为,我赌父亲并不是 真的想教训二哥,而且若父亲真心要教训的话,任谁劝都是没用的。第二,二哥是素喜沉香的人,用香考究得很。每次见到他时,都会闻到淡淡的沉香味道,如今到了书房,才知道二哥原来是在书房熏了沉香的。可是你不同,大概是没在书房待多久的缘故,并没有熏什么香,身上是我熟悉的干净衣物和暑热时的一点汗味。我凭了这两点才敢猜测你是天寒的,当然心下仍是不十分肯定。而二哥是没答应我写什么字的,所以...呵呵”
      他凝视着我,“你是第一个识破的人。我早想过有一天你会知道,没想到这么快。有什么要问的么?”
      我莞尔,“要问的倒是不少,但是也不多,我想该说的你慢慢得都会说给我,便是不说我一个人闲暇时猜猜也是个乐子。我倒有件正事要先办了。”
      他露出询问的眼光。
      我从袖中拿出一个桃形荷包,青蓝缎子上有若隐若现的铅灰福字暗纹,一面绣了几朵银红的挑花,另一面绣了行“莫等闲,白了少年头”,递出荷包,“不知道该绣些什么好,但是好歹是份心意。这个绣的的确没给大哥的那个好,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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