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风尘》一路风尘

10、画楼深处梦江湖（三）

　　他从我手中接过荷包，眉梢扬起，笑意在眼中荡漾，双眸晶亮，“这不是我收到的第一个荷包，却是我收下的第一个荷包”，他的眼神有些迷茫，仿佛望向一个谁也看不到的远方，声音也显得空茫，“我一直觉得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接近，我尽力不欠谁什么，在我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和我的职责。现在才知道我原来还是有期待的，只是从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期待…好像这种奢望埋得太深、太久，”他笑了下，“久到我都忘记了。”
　　很快，他正色地说：“谢谢你。也许你无法理解这对我的意义，但是我会永远记得…”记得在 昏黄灯光下你怯生生地递给我一个荷包的样子，记得有一个我一直珍视的女孩在最懵懂的年纪闯入我的生命，用最无邪的笑容点亮我的天空，用最柔和的叩击敲开我以为坚不可摧的心防。
　　“喜欢就好。”我笑得分外开心，我喜欢自己能给身边的人带来影响，因为我对周围世界常常生出一种无力感，觉得自己尽力去掌握，却发现自己重视的如同手中沙一样，越在意越努力反而越快地失去。相比而言，别人的笑容和幸福像记录我生命的相片，当有一天，我已不在，总有些人会偶尔在一个阴雨细细的清晨、在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在一个暮霭沉沉的黄昏，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在他们的生命中那一刻出现过，留下了一个交集、一个或深或浅的印记。对我，这样就足够了，不必再多。
　　“这个没有给大少爷的那个好，对么？”他郑重其事的问道。
　　“嗯。”我点点头，却没有不安。
　　“因为这是今年的第一个，是你绣的第一个，对么？”他眸子中闪过一丝期待，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对。因为要做荷包的时候，先想起的是你。”
　　他的声音低沉，“因为是你，所以我觉得或许我可以这样自信一次。可以这样自信，却不用觉得自己可笑。”
　　我安慰地一笑，觉得此时无声胜有声，难得他把心灵敞开，说出这样难得心里话。

　　他起身，走到屋门，状似随意走到门口看一眼掩映在绿树丛，灰白墙壁后的晚霞。

　　他再次落座，声音刻意得压低，用只有我们二人可以听到的音量说道：“现在只有你我，但小心驶得万年船。你要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就算有些现在不能说，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将来你都会知道。”
　　我略微沉吟，“二哥到底是什么身份？父亲对他表面严厉，实则是不想人过多地注意他，让 他有自己的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情。而且父亲为官似乎一直非同一般地低调；对除了二哥以外 的子女都异常好，在我看来依父亲的性格而言，近于宠溺；将姐姐嫁给外人眼中完全不般配的落魄书生，又与她断绝关系；他似乎选择了我，刻意地培养我，让我按照自己的心意学医参卦。这一切都让我觉得，现在看起来鼎盛平静的府中一直酝酿着危机，究竟我们面临什么样的危机？”
　　他凝视着几上的灯火，开口道，“大概是二十年前吧，先皇不过不惑之年，身体已经欠佳，不得不将储位一事提上日程。先皇七位皇子中有两位最有可能得到储君之位，一位就是当今圣上，另一位是荣小王爷。当今圣上居长，是前皇后唯一的皇子，而前皇后也因为产后身体不调死去。虽然没有娘亲照拂，但是由于先皇的宠爱、外戚家族的力量以及嫡长子的身份，但今圣上并不输给当时最肖似先皇、最得宠爱且为当时皇后所生嫡长子的荣小王爷。朝中之人大多私自探风，想投于一派，但似乎当今圣上无意于此，婉拒很多人才，荣小王爷的气势一时无人能及。听几个长辈说，你父亲，也就是老爷，当初正是少年得意，也是江南知名才子之一，为文写意风流倜傥。一试便中，乡试、会试、殿试连中三元，最后状元及第，而且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老爷属意当今圣上，但是最后也被婉拒，之后大概又是一系列的波折，最后老爷投在荣小王爷门下，荣小王爷颇多倚重，老爷也为荣小王爷出谋划策、尽心尽力。先皇虽然最为宠爱颇有他遗风的荣小王爷，但是最后还是选择了当今圣上。荣小王爷为人锋芒太露，之后不断传出乱行，以致一再获罪，以致圈禁，就在那时，荣小王爷的一个王姓姬妾怀胎待产，就在那个姬妾生产当夜，府中老爷最宠爱的妾如衣早产、随后殒命，老爷悲痛欲绝，整整三日闭门不出。之后怀抱一子走出房门，嘱人将如衣尸身，遵遗言焚化随风扬去，并给孩子起名楚渺，取意斯人已逝，自此相思渺云翰。五月后，先皇所赐的妾湘柳，又生下一子楚江。此时新皇已登基月余。”
　　我略为疑惑，“若依你所言，身份特殊的应该是大哥才是，不是么？”
　　“对。楚渺周岁时，老爷大摆宴席，席中一癞头僧人口出胡言，说小少爷命途多舛，才有克母一事，日后更有无数事端。劝舍与佛家，待赎了前世冤孽，再回府。老爷自是不信，令府人将其硬赶出去。后来府里生了些怪事，服侍小少爷的奶妈连着死了两个，一个是溺毙，一个自裁，老爷不得已，就着人将不满两岁的大少爷送到清云寺。之后不久又将二少爷也送去，说应该从小就让孩子懂得长幼孝悌，让二少爷同大少爷同行同止，一同向佛，早些偿了宿债。”
　　“也就是说，父亲在这时偷梁换柱，让大哥二哥换了身份？那庙中之人，岂不…”我想到那可能发生的屠戮之事，不由得噤声。
　　“的确如此，但是老爷又非武将，不愿多做杀戮，所以在庙里并不让人多与两位少爷亲近，后来又用了易容之术慢慢得遮掩混淆两位少爷的相貌，再加上小孩子的长相本来就不是很好区分，竟这样慢慢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身份换了过来。”
　　“当初如衣姨娘的早产不是偶然？”我问道，手心有一层薄汗，期待着一个明知不可能的回答。
　　“做大事总要有些牺牲的。”
　　我楞了片刻，“父亲用药令如衣早产，利用三天闭门不出的时间偷偷换了孩子，后来又利用庙中数年得时间，将实则为皇子的大哥，慢慢得变了身份，成了二哥，对么？”
　　他点点头。
　　“如衣的亲骨肉就成了荣小王爷的皇子了，是么？”
　　他的语调透着无奈，“当时是一尸两命，都没有保住。后来从外面寻来差不多同时出生的孩子，替换过来的，也就是为了这，才耽搁了三天之久。”
　　“父亲竟不肯多费费心，若他肯多费心，也不一定要用如衣的孩子去换，如衣也不必死了，”我喃喃得说。
　　他摇摇头，“大概是当时形势所迫吧。动作越小、越少，也不容易被发现，牵扯的人越多也越危险，老爷开始必是不想牵扯别人家的孩子进来的，后来也是别无他法而已。再者，皇子身份显赫，并且之后还有所图大业，也要给他一个相称的身份和成长的环境。”
　　“在我看来，父亲竟是…哎。牺牲了一个青梅竹马的夫人、一个无辜的孩儿还不够，如今先不说这郭府如何，一旦事发，大哥不就是被各方势力盯住的第一人么？到底为什么要争这个位子，这样安安稳稳得过下去不好么？”
　　“也许是宿命吧，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有些时候，走了第一步，就会不得已得走第二步、第三步，明知道前面是迷雾重重的死亡之地，还是不得已地走下去。”
　　“天寒，我心好乱，我先回去了。”
　　他将我送出二哥的小小宅院，我们一路无话。

作者有话说

　　回寞大，不是呢。呵呵。文章情节设定得蛮简单，人物本来也不多，还没有想把两个主角合体的打算呵。谢谢看文的所有大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