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风尘》一路风尘

8、画楼深处梦江湖（一）

　　天寒将洞内所有的稻草都抱了过来，铺了厚厚一层，又脱下外袍，铺在最上面，将我抱到上面躺下。他坐在我身边替我细细得揉着手腕。
　　“天寒。”
　　“嗯。”
　　“我没事的。”
　　“我知道。”
　　“天寒，其实，从一开始，我就觉得有些蹊跷的。按常理，他们这样的庄稼人，平时最不娇气的，中暑昏倒或有个头疼脑热的，总有土办法，他却慌慌张张得来找我。虽说市集离那不近，但是附近有药铺的。药铺的老板通常也是粗通医理的，总要比路上随便碰到的人要强一些的。只是我想知道他到底存了什么心思，所以就将计就计。再一个，我不想活得那么累，什么都要怀疑，什么都要琢磨。其实我是存心要信他的，因为我觉得他并不坏。事实上，他们也没把我怎么样，不过是走投无路，所以才铤而走险而已。他们也不过是为家人讨口饭吃。”
　　天寒把我的脚抱在怀里，将脚踝上的袜筒褪去，轻轻地揉着我有些发麻的脚踝，“他们说什么你都信么？我只知道，饥饿或许会让一个人冒险去偷几个包子，却不知道，会让他们有那个胆量虏劫妇孺，敲诈勒索，出言恐吓。”
　　“可是，天寒，我心里难过。我没想害死他们，他们却因我而死。”
　　“他们是被自己害死的。他们知道自己有家人老小，就不体谅别人也有家人老小，也有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的人。”
　　我心里十分感动，不由得默然。
　　他继续说道：“若你真的觉得他们可怜，那以后就别让自己遇到危险。我只知道，谁存了害你的意图，就是到阎王那里签了名、等着我索命。我不在乎‘杀人者，人恒杀之’，我只知道，如果有一天，我保护不了你，让你着了别人的道，我只会恨不得杀光眼前所有的人，让他们去陪你。既然你不在了，那他们还活着干什么。”
　　他仔细得查了查我的手腕脚踝，将我横抱在怀中，“我们下山吧。”
　　我点点头。
　　走到洞口，他对我说：“闭上眼睛，屏住呼吸。我不想你吓到。”
　　我依言屏息闭眼，他急行数十步，然后脚步慢了下来，对我说：“好了。”
　　我睁开眼，今天月色正好，山中秀木林立，时值隆夏，枝叶繁茂，树影斑驳，加上山中薄雾，林中虫鸣，让人顿觉安详宁静。
　　我看着天寒，月光下，他的双眸炯炯有神，像是天空，无比深邃，又如同海洋，感情内敛。
　　“天寒，你若是能查到他们的来历，给他们的家人送些钱去吧。”
　　“嗯。”

　　我们才离开那山洞不远，就听到传来嘈杂人声，还有点点星火闪动。
　　我颇为疑惑地望向天寒。
　　天寒不敢直视，“小姐，是我的错。我赶出府的时候，碰到老爷，我瞒他不过。虽然我一再 和老爷说明此事关乎小姐名节，不宜兴师动众，但是老爷除了命我先来救出小姐，还是让人派兵搜山，抓缴山匪。你…怪我吧。”
　　我一听如此，不免愁眉苦脸，估计回家免不了一顿教训，这阵子翻墙出府的事情一旦交代出来，估计以后就再难出府了。越想越愁，脸都皱了起来。
　　“小姐，是天寒的错。天寒办事不利，损了小姐名声，要打要罚都随您。”说着，竟要就势跪下。
　　我这才缓过神来，用力抱着他，“天寒，你想错了。我才不在乎什么名节之类的，别人愿意怎么看，是他们的事，我知道我自己是个清清白白的人就好了。我只是想回家少不了被父亲责问一顿，而且自今而后想要出门怕是更难了。”
　　“老爷为人虽然严肃，但不严厉。若真要禁足，天寒答应你，把外面的世界带进府来给小姐看。”
　　天寒接着说：“其实，我最近常常说忙，是不想您出去。最近街头巷尾都传闻小姐重病卧床，甚至有些无知路人，生了无数闲话。没想到反而生了今天这样的事情。”
　　我见天寒抱得吃力，双手搭在他颈上，“我还以为你是厌了我，所以每每推托。别人怎样说，我是最不在乎的。我倒乐得他们乱说，总要好过三天两头有人登门提亲。”
　　天寒步子略略放慢，“其实老爷也是为了你好，只希望你能象大小姐那样，嫁到好人家里，远离这朱门内外的纷争。”
　　“父亲当初是极力反对那门婚事的吧，当初还弄得沸沸扬扬的，满京城的人都说大姐忤逆，被从家族的名册上除了名。”
　　“小姐是明知故问吧。如果老爷真心不准，凭张煦一介书生，如何能和大小姐夫唱妇随，浪迹江湖，泯然无踪呢。”
　　“天寒，府里究竟有什么秘密，父亲究竟是为了维护谁，竟然存了舍了高官显爵合府性命的念头？”
　　他低头看了看我，微微叹了口气：“我早知道你是明白的，早晚会猜到。老爷自有他的道理。我只是庆幸，老爷选中的人是你。自他遣人替你搜集各类书籍，教人寻人进府，教你学医用药、五行八卦、占星问卜，又命人传了你重病的流言，辞了一桩桩提亲，我就知道了，老爷选的人是你。不管怎样，老爷决定要保全的人是你。今天这样兴师动众，也不过是想留了你在家中。其实老爷也知道你的心思，知道你不同于寻常女子。”
　　“如果不是我呢？如果被选中的人不是我，天寒你会怎么办?”
　　“如果老爷不准备保住他的女儿，那我就尽力保住我的小姐。”
　　“天寒，问你个问题好么，蛮无聊的问题。”
　　“嗯。”他点点头，脚下的步伐快了起来。
　　“要是我和二哥同时掉到水里，你只能救一个，你救谁呢？”
　　“二少爷水性很好”，他说道。
　　看我冲着他嘟起嘴来，他笑着说道：“我会救二少爷。”
　　我心里微微有些酸，不过我知道这才是我的天寒。我只想有这样一个人，在他的世界里，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活得像个英雄一样。在他爱的人中，他最爱我。在爱情的世界里，只有我们二人。他不用给我很多，只要把能给我的都给我。只要这样，我就愿意，全心全意地看着 他一个人，只仰望他一个人。
　　“然后我再陪你跳进去。”他又加了一句。
　　我笑了，“你要记得一定要陪我跳下去啊，我会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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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索非亚罗兰大，也谢谢每个看文的人，我会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