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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何故得结今生缘(二) ...

  •   梅雪将大哥楚渺送来的花摆在梳妆台上,又服侍我梳洗。坐在铜镜前,她站在身后看着镜中的我,“小姐,近来你越发清瘦了。现在是初春时节,天气冷暖不定。小姐向来体弱,还得多多将息,我们这些下人,就算有福了啊。”
      “大少爷对小姐真的是有心,因着您体弱,不常出屋,更少出门,常在外面搜罗了新鲜玩意,哄你开心。今日这梅花也是今春的头一枝呢。”
      “昨儿个夫人还提起,等过阵子天气暖了,带着小姐去清云寺拜佛、还愿呢。”
      “…”
      我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得和梅雪聊着,一边指导她将我的头发在头部两侧较高而偏前的地方梳起,以发箍箍束,并不编起来,只这样自然的垂着,前面是齐眉的刘海,脑后的长发也梳顺,让其自然下垂。照照镜子,我觉得感觉还好,估计这头长发是打小留起来的,长及腰,乌黑如墨,质软如丝,如果不好好打理,真的是浪费了这么好的长发。可是梅雪却说这不成样子,从耳后到脑后仍留一部分头发自然垂着,将其余头发拢起编好,插上一个金质玛瑙石流苏的步摇,才觉得妥贴,带我来到屏风后更衣。打开衣箱,仔细看了几套,只有颜色质地略有不同,却多为宽衣肥袖、石榴长裙,我好不容易才捡出一条浅绿小口裤和一件圆领大袖衫,梅香却说要着这条裤子,还要在外穿个短罩裙。
      等我落了座,吃早饭的时候,已经近巳时了,我似乎可以这身体正主多灾多病的原因了,这种家教,生生要把一个天真活泼的少女管成木头。我得想个办法摆脱这种束缚才是。虽然说这一世对我而言以是偏得,但是也要尽力得活出味道,不能这样顺着别人的意图过一世。
      虽是早餐,但是看得出厨房的人一点都不敢马虎。由于是早饭,口味偏清淡,有菠萝杏仁豆腐、碧绿虾仁、茄汤焗香鸡、青椒蛋羹和胡萝卜蛋粥。仅仅是听梅雪说这些菜名,我就已经觉得食指大动了。
      “梅雪,坐下来一起吃吧,你也忙了一个早晨了呢,”我看着一桌的菜,喝在旁边侍候我得梅雪说道。
      “奴婢不敢。奴婢服侍小姐吃过后,自然会去吃的,”梅雪感到有点惊异,连忙说道。
      “不要推辞了,就算我命令你和我一起吃饭,不行么?”我微微得翘了翘眉毛,调皮得说。
      梅雪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第一个人呢,她给了我一种难得的心安的感觉,她会体贴我、心疼我的身体,会有意逗我说话,给我解闷,会设身处地为我着想,让我觉得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我并不是那么孤单,我对这个世界可以有所期待。
      多希望你能知道你对我的意义,我不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小姐,要得不是你的服从和无来由的敬畏,我只知道护着对我好的人,因为这种“好”对于我,是最宝贵的,最值得感激的。
      她仍是不太敢坐下,只搭了凳子的一角,几乎就是在半蹲。
      我们二人再无闲话,静静得吃完了我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次早餐。她着人将碗碟撤去。
      许久无话,我只坐在睡榻上,看着窗外的景致。屋外是一片修竹,错落有致,枝叶虽然繁茂,但是于那空隙间,还是能看到远处的一泊小湖,湖中嶙峋的假山,湖心的凉亭和蜿蜒不知所往的长廊。
      梅雪不多时又折了回来,“小姐,这个时令睡榻不能久坐呢,一味贪凉,小心勾出病来。您要不要去书房,还是把前日描的花样拿来,今日绣一点子出来。”
      我心下一暖,虽然说这样被人管束的生活,我多少有些不习惯,但是身边有这样一个单纯关心我的人,说不定会将我那日渐冰冷的心捂热,让我不只想丰盈自己的羽翼去保护所看重的人,也可以奢求被保护呢。
      “梅雪,我想去书房了。一会,你去问下夫人,清明时可否去清云寺还愿。”
      “小姐,你可不是糊涂了。清明时,要去祭祖呢。您看还三天就到了,除了这几个您使唤的丫头,外面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了。”梅雪一边帮我整理衣服、找出手炉、装好一囊蜜饯,一边答着我的话。
      “这样么。。。那你这两天,记得帮我张罗个香案,香炉、挑个上好的,淡雅的香,备些时令瓜果,我要祭个旧人呢。”对这个身体的主人,我心中的歉意,始终是难以平复的。
      “小姐要祭旧人?”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差开话题。我对她拱拱手,微施一礼,“我的好梅雪,小姐我现在这副样子,可去得书房,你莫要把家都搬了去。”
      梅雪看我的样子,也笑了出来,“这就好了。小姐,你今日精神大好呵,要是每日如此就好了。”
      “咳。。。我今日觉得身上轻松很多,心情自然不错。若以后还有什么出人之举,梅雪也不要多虑。”唉,要开始撒谎了,真的要用这个身份生活下去,不知要有多少个谎要撒呢。
      才出了屋门,走了几步,就看一个小仆慌慌张张的跑过来。
      “小顺,这么慌张做什么?”梅雪拦了他问道。
      “二少爷不知在外面闯了什么祸,老爷在前堂训了好久,现在又要打,夫人和二夫人劝不住,偷偷派我来找大少爷呢。”小顺嘴上说着话,脚下细步不断,好像心里急得不行。
      梅雪忧心道,“今早,我刚见过大少爷屋里的清礼,说大少爷正打点着要出门,才唤他给小姐送的瓶梅呢。”
      “管不得那么多了,要是夫人看我迟迟不回去,一顿板子我先挨了。”小顺苦笑说。
      梅雪啐了他一下,“哪就至于呢。你还是快去吧。”
      小顺一溜烟得跑远了。
      我拉了拉梅雪的袖子,“你带我去前堂吧。”
      “小姐,你不是一向都不看这种场面的么,说白白跟着生气、受气。”
      我心下一惊,原来这二人兄妹之谊经淡漠到如此地步么。
      “毕竟是兄妹,往日他该被罚,说也无用,帮他、纵他,反而害他,看今日这架势,怕是轻不了,怎么能不去呢。”
      顺着长廊,一路穿梭,来到了前堂。还未入院,就听到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虽然句句是责备,但仍是文采斐然,若不是知道被骂的人是二哥,还真会为这一番责骂叫好。
      “孺子不可教。不专于学,不务正途,与贫士义结金兰。虽交友不论贫富出身,断不该将那学堂弄得乌烟瘴气,不似教、学之地。尔乃为学而非主事,便有诟病弊端,干卿何事。。。”
      我绕过影壁,从半开的门进到正屋,屋内的人看我出现,竟然出现了短暂的静默。
      一个衣着雍容、面露忧心的中年女子向我走来。摸了摸我身上的衣服,开口道:“我的儿, 你怎么穿这么淡薄就出来了。梅雪,日后小姐出门要多加衣,现在这个时节不必往常,若是平时不小心,病了,可少不得折腾。”
      梅雪连忙点头应下了。
      没给我说话的机会,这位应是我母亲的女子继续对我说:“你父亲正在气头上,去劝劝他罢,你二哥也不过偶尔犯错,对父亲说,看在儿的面子上,好好教导,莫再打骂,饶了他这遭儿。”
      我心下嘀咕,若父亲正在气头,母亲和姨娘两个人都劝他不住,我会不会自讨没趣。不过看着跪在堂中的二哥,并没有想象中的涎皮赖脸的样子,跪得端端正正,也不曾顶嘴,心里油然生出亲切之感。
      我走上前,端了茶到父亲手中。还好,他接下了,掀起盖碗,暼了瞥跪着的二哥,抿了口,盖上盖碗,放在左手边的几上。
      “父亲,前阵子,翻阅古书,有一句话不明呢。”
      我抬头看了看父亲,心下想,不知这个世界,有没有人说过这句古话呢,若是追问起来,便只托说忘了哪本书,只记的这句话而已罢。
      我清了清喉咙,朗声说:“书上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父亲似乎有点惊异,看着我,沉吟许久。然后咳了两声,对下面跪着的二哥说,“罢了,今日就饶你一回。但是罚你闭门思过一月,以后行事若再这样毛躁,引出无端祸事,谁来说情也没有用。”
      二哥谢过父亲,起了身,望向我。两目神采奕奕,目光如炬,带着几分考究和疑惑。我对他微微颔首。
      二哥退去后,父亲看着我说,“女儿家,以后还是少看些书罢。还不如多做做女红,修习琴棋书画。近日来也有人提起数门亲事,我不想你也如你二哥一样生什么乱子。”
      我强做镇定,应了声是,拜别了父母,退了出来。
      天哪,这个时代的人真的早熟至如此么。我在我的世界活到二十,都没有做好结婚的准备,来这里才刚一天,就被告知,有人家相中了我这个十岁的小丫头,要我在家安安生生得等着出嫁,看来我真的好好替自己打算了,若真的被莫名其妙得嫁了,这一辈子就毁了。待到那时,只要一眼,就能望见后面三四十年的悲惨生活。
      大概是发现我心绪以乱,梅雪拉住我的小臂,唤了声,“小姐”。
      我侧过脸,盯着她的眼睛说,“梅雪,你是向着老爷夫人,还是向着我?若是我说的和这世人所说的完全不同,若是我要做的是你不懂的,你该如何?”
      大概是我突如其来的烦躁吓到了她,她双手拉住我的手,说,“我只向着小姐,只听小姐一个人说的,哪管得了别人那许多。这样可好?”
      谢谢你啊,梅雪。既然你这样说了,有一日,若我带着你风餐露宿、流落江湖,你也别在心里怪我啊,我只答应你,有我一日,便护你一日,也许我们做的一切没人能懂,但是如果你经历了,就会觉得我所想的也不是那么无理。
      “梅雪,你去把我的书房打扫一下,添几个火盆,将我往日书稿整理好,我要遵老爷言, ‘稍’读书呢。”
      我一个人,在这偌大的府中闲逛,满目都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初春风景,但没有一处由眼中进心中,心里所想都是如何能学得一技傍身、防身,如何能游走江湖。等到渐渐平静下来,想起刚才的事情,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妥,似乎,父亲和二哥的关系,根本不如这个身体所记的那样水火不容,否则,怎么让我轻轻松松得一句话就劝成了。我相信语言的力量,但是同样清楚作为吏部尚书的父亲,只不过是借了个台阶下而已。可是家庭中的生活为什么要弄得这样复杂呢,想打就打,想罚就罚,家里只有二哥一人胡闹而已,也不必做了样子给谁看。想了好久却完全没有头绪。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院落旁,坐在才出了嫩芽的草坪旁,无意识得凌虐着那些无辜的新草。
      我一个人在心灵风暴中颠簸、流离失所,眉头越皱越紧,浑然不觉,渐渐想起的脚步声。
      “小姐。”
      我被吓了一跳,浑身一颤。抬头,只见一个清秀和不失刚毅的面孔,眼光柔和,眉如剑锋,为这张脸添了不少气势,鼻梁笔直挺立,嘴唇微薄紧抿。
      “少爷,他不便出屋,让我向您道谢。”他笑着对我说。
      我皱着眉想了想,“你是天寒对么?原来你也会笑的呢。你转告二哥,今日之事,于我而言是当为之事,不必言谢。”
      “小姐,这里露水太重,您还是少坐为妙。”
      又一个关心我的人呢,我露出了笑容。
      “天寒,你习武么?”
      “习过一点。”
      一点么?一点也是好的啊。问题是你是二哥的人,如果有一日,我必须弃府出逃,怎么能让你不去抓我,反而助我呢?
      我笑得越发灿烂,像只贪腥的猫在打鱼儿的主意。
      我下了决心,从现在开始要和天寒搞好关系啊,把二哥的仆人,收做我的护卫,就算今天帮了二哥的谢礼吧。
      “天寒,你能陪陪我吗。”我抬头望着他。入党不是要做好多的座谈会么,那我们就从现在开始常常座谈,谈到我要出门的时候,大概你也能向梅雪那样就算不理解我,也能先无条件地相信我吧。对不起呵,天寒,可能我在把你往一个不归路上带,但是我会向对梅雪一样对你的,尽我的全力守护你们呢。
      小孩子的请求果真是有威力呢。他几乎没有犹豫,就点了头。(某只还在一厢情愿的认为自己是个小孩,完全忘了再过三四年,就要实现现在已然提上日程的亲事了呢。)
      他领我到了不远处的凉亭,我倚着围栏和他随便聊着。
      原来他是京城人士,现年十九。自幼家贫,只读了两年的书,后来为了供养弟妹,入官宦人家给人做仆从,好像原来的主子不太好,十四岁时入府跟了我二哥,一同修文习武,可是他不觉得二哥也不是很好的主子么?二哥闯祸估计他也要陪揍的吧。
      “那你进府的时候,我只有五岁了?怨不得没什么印象呢?”我嘟着嘴,替自己开脱道。
      谈了许久,他也一扫先前的拘谨,笑道,“其实,我见你的时候要比那还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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