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猜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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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渐渐染上了阴霾，乌云里卷着刺眼的闪电，隆隆的闷雷声从云缝里传来，一阵又一阵响了很久。
又是一场雷阵雨。
潮湿的天气里，眼眶却是异常干涩，好像一生的眼泪挤在须臾之内哭干，又好像以后再也不会有眼泪流出来似的。
山吹从鲤伴怀里离开，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默默抚摸着小孩子们圆圆的脸。以往软软肉肉的脸蛋，今天却变得冰冷而僵硬。山吹咬着下唇，鼻根酸涩到麻痹。
“他们虽然很淘气，但都是一些天真的孩子。从小没了父母，大家一起在这间屋子里相依为命。”山吹顿了顿，说话的声音变了调，“小太郎，我第一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不到膝盖高的幼儿，话也说不全，只会叫自己的名字，到这里后，特别淘气，摔断过四次腿，有五次脱臼，磕破血十一次，却一次都没有哭过，学习也是最认真的。春子，就是在三年前的这一天来到小学堂，话不多，很乖很文静，讲鬼故事的时候会哭，最喜欢吃鸡蛋，最讨厌吃胡萝卜，但只要饭碗里胡萝卜，就会一点不差地吃进去……”
山吹一一走到每个孩子身边，蹲下来默默为他们祈福。小学堂里一共有三十七个小妖怪，山吹把每个小妖怪的故事都说给鲤伴听，故事里最细枝末节的地方也讲得清清楚楚。
屋外，小雨汇聚成大雨，雨声越来越大，闷雷隆隆地响着，忽然，一道亮紫色的闪电划裂了天空，震人心弦的巨雷轰然震动了江户城。
阿织在这个时刻拉开门，身后是极亮的闪电，影子一瞬间被拉得极长。
悲伤已战胜了恐惧，山吹没有在巨雷打响的时候颤抖。
以前雷雨天气时，大家会挤在一起互相取暖，胆子特别小的女孩说老师很坚强，呆在老师身边，就算是恶鬼来了也不会害怕了。
阿织淡淡道：“外面下雨了，进来躲躲，发生什么了？”
实在说不出“孩子们死了”这样的话，也无法在短暂的时间内接受这个事实。满脑子都是孩子们欢笑的场景，山吹蹙眉摇了摇头。
阿织低头看了一个脸色发青的小妖怪，道：“是死了啊，去深川之前还活着呢，二代目大人，可真凑巧。”
鲤伴倏地抬头，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阿织冷笑：“我能有什么意思，只是表达一下心中所想罢了。若不是你拉着乙女出去，留这些小孩子在这里，他们也不会被杀了吧。”
山吹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侧过头慢慢看向阿织，道：“你说什么？”
阿织笑了笑：“我说，如果不是二代目大人拉着你出去，小孩子们恐怕不会死吧。二代目大人，您可真是贪玩儿呢。”
山吹摇头：“这是我的错，和鲤伴大人无关。”
鲤伴腾地站起来，把阿织拖出去，皱眉道：“别添乱了好么？”
“添乱？哈哈……”阿织大声笑道，“奴良鲤伴！不要再摆着你那张伪善的脸了！哈……算了，反正你是奴良组的二代目，我一个不起眼的部下不能说什么。”
鲤伴刚想教训阿织一顿，余光看到了身后面无表情的山吹。
山吹勉强扬起嘴角，轻声道：“这不是大家的错，但我也不会原谅真正的凶手。大家，来为孩子们祈福吧……他们还那么小，就踏上了黄泉路，希望他们来生幸福。”
山吹默默闭上双眸，眼眶红肿，脸上又添了新的泪痕。
心中柔软的地方被刺了一下，鲤伴心疼地拥住山吹，在她耳边低低劝道：“是我不该带你离开的……找到杀害孩子们的真凶后，奴良组定不会轻饶。”
山吹推开鲤伴的拥抱，往后走了几步保持距离：“谢谢。”
鲤伴有些尴尬，手放回到身体两侧：“奴良组会帮你为孩子善后的，你去奴良组休息几天吧。”
山吹摇摇头：“我会给孩子们善后的，谢谢鲤伴大人的好意。”
鲤伴干笑了几声，不说话了。
山吹走回屋里，把门拉上一半，对外面的三个人说道：“谢谢大家担心我。今天一天也累了，我这里实在没什么可以招待大家的，雨停后，大家回奴良组吧。”
山吹掩上门，望着死气沉沉的小学堂，后背靠在门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忽然，脚踝的疼痛传来，山吹扶着门痛得弯下了腰，脚踝扭到的地方，痛感一突一突地传来，脚也僵硬到不能动弹。
心痛的感觉这么熟悉，好像以前也这般深深痛过似的……但具体是什么，真的想不起来。成为幽灵妖怪后，忘记了人类时的记忆，而这些年也都尽是些温暖的回忆，到底是什么，曾同样心痛过……
太阳穴也难以抑制地疼痛起来，屋顶和地面在眼前旋转，胃里的东西不停地翻腾，双腿仿佛支撑不住身体，山吹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听到屋里沉闷的“咚”的声音，鲤伴冲进来，看到地上晕倒的山吹。她额头上全是汗渍，脸颊也红红的，鲤伴把山吹抱起来，看到了她肿得高高的脚踝。
“山吹，去奴良组养一养吧，等养好了，孩子们的事交给你处理。”
山吹没有反应。
鲤伴道：“沉默就是同意了，跟我去奴良组休息几天。”
出门，鲤伴看了一眼门外的两人，淡淡道：“回去了。”
阿织抱着手臂，冷笑道：“二代目大人这是要带着乙女去奴良组么？”
鲤伴点头。
“去奴良组……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杀小孩子们的凶手是你的部下呢？乙女会恨你一辈子的。”
鲤伴想了想，道：“……不管她会不会恨我，我会让她开心幸福。”
“开心？幸福？若揪出来的凶手就是奴良组的伪善者，你叫她如何开心？如何幸福？”
“阿织！”鲤伴怒道，“你希望凶手出现在奴良组吗？”
阿织轻笑：“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没有希望不希望的，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
鲤伴冷冷地瞥了一眼阿织，道：“你一直对我有敌意吧，为什么？”
阿织道：“怎么会，您可是奴良组的二代目啊，我这个人天生性格如此，只是给你一些建议罢了。对于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来说，奴良组不一定是最安全的地方。”
鲤伴看着阿织，沉默了很久，点点头：“可能吧。我先带山吹去旅馆住下，你和德川晖彬先回奴良组，跟鸦天狗说是新加入的。”
……
感觉，睁开眼的时候，山岭翻到了天上，云彩踩在了脚下，世界颠倒过来，变成昏暗的红色。
深红色的河流上，一支支小船首尾相接地划过，幽幽哭声从那一队船只上传来，听起来，像是小孩子的抽噎声。
变成大人后，从不厌恶哭泣的孩子，因为，孩子哭起来总是很委屈，而且只要哄一哄，满足他们小小的心愿后，他们就会变得很乖。
双脚不由自主地朝那条河流走去，却在半截被人拦下。
“喂，你哪里来的？无关人等一律不许在此处闲逛！”
哪里来的？反复想想，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那些孩子为什么在哭？”
对面的人露出滑稽的表情：“你说呢？人死了有不哭的？”
“……那为什么我没有哭？”
“你是地狱本来的居民吧。”
“什么？”
那人不耐烦道：“从哪里来的赶快回去！知不知道现在情况紧张？酒天童子从人间回来了，目标是阎魔王的宝座，战争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劝你早点转世吧。”
听不懂他的话，茫然道：“这里是……地狱？”
“对！”
“我……死了？”
“废话！我看你是那种装糊涂的新来的吧，装糊涂也没用，看到三生石就必须喝孟婆汤，必须抹清一切记忆转世，听到了？”
“啊……听到了，但是，不是很明白。”
那个人最后看了这边一眼，走开了：“算了，当我没看到你，你爱去哪里去哪里，犯法了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别后悔。”
“嗯……请等等。”
那人已不知了踪影。
“山吹！山吹！醒醒，醒醒！”
感觉世界又一次剧烈地晃动，再一次猛然睁开双眼的时候，山吹面前出现了奴良鲤伴的脸。
鲤伴给山吹倒了一杯温水，扶她慢慢起来，担忧道：“怎么了？刚刚看你流了满头的汗，眼睛闭的特别紧，是做噩梦了？”
山吹摇摇头，慢慢喝下一口水润了润干燥的嘴唇：“没事……就是一个普通的梦而已。”
刚才，梦到了地狱，十分真实的地狱。天地颠覆，世界的颜色仿佛血一般的红。没有看见描绘地狱的画中那些千奇百怪的小鬼，跟自己说话的那个人的面庞也记不清了。
唯一记得某个名字出现过……
酒天童子。那个人说，酒天童子回到地狱了，去争夺阎魔王的宝座。
重建江户城的神，酒天童子，回到地狱了。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猜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