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头鬼]江户华音落》山*雨

22、雨之里

　　九州是个常年温暖多雨的地方，位于九州的雨之里则坐落在一片不见天日的茂密森林之中。
　　刚走到距离雨之里森林有两里地的村落边沿，一股令人憋闷的潮湿气息就扑面而来。鲤伴捂住胸口的位置，肺上如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一呼一吸十分困难，而稍微多用一点力呼吸，肺里就像是被挤压抽空般疼痛。
　　真是糟糕的气候。

　　村落里人烟稀少，几块小得可怜的田地旁坐着满头湿汗的农民，地里的土壤粘黏在一起，几乎被空气里的水汽和成了泥巴。对于鲤伴和山吹这两个外来人，村里居民大多是淡漠地看上一眼，便各自干各自的事去了，但因为湿气太重，所有人的行动都十分缓慢，尽管如此，汗水还是沾湿了大片衣襟。
　　山吹叹道：“生活在雨之里的附近，他们好可怜。”
　　鲤伴没有回话。
　　雨女本身就是湿气很重的妖怪，在梅雨季节里冒着小雨不打伞，默默地等待怜悯她们的男人出现。那个男人通常是温柔开朗的，会撑着伞来到雨女的身旁，彬彬有礼地送雨女回家，而雨女是没有家的，然后男人就会邀请雨女住到自己家来。不知是男人的不幸还是雨女的不幸，通常，雨女都是些美丽的女子，很快，她们就会和那些男人展开平淡美好的小夫妻式的爱恋，可男人最终会因为环境里潮气太重而染病死去。之后，在下一个梅雨的季节里，雨女又会独自一人站在雨中，等待下一个为她撑伞的男人。
　　就像滑头鬼骗吃骗喝的本性一样，这就是雨女的生活方式。作为江户城的第二任魑魅魍魉之主，鲤伴是不应该加以阻拦的。

　　鲤伴拍拍山吹的肩膀，道：“这村里一定有雨女，找找看吧。”

　　山吹刚想付诸行动去找找，却被鲤伴拉住，鲤伴指指那些漫无目的徘徊中的村民，道：“先问问再说。”

　　鲤伴把他的“女人缘”发挥到了极致。在这个明显有排外心理的村庄里，鲤伴随意朝一个冷脸老奶奶走过去，没聊上几句，老奶奶就笑得很开心，双手扶着鲤伴的肩膀，开始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家长里短了。
　　不知为何，山吹感到很挫败，遂试图和一个站在道路中央四处张望的老奶奶搭话。
　　“那个，您好，妾身和夫君是刚到这里的，请问……”
　　话没说完，老奶奶很不给面子地主着拐杖走了。
　　山吹看了看鲤伴，发现老奶奶已经在给他指路了。鲤伴拿手指指指这边，又指指那边，老奶奶点点头，又摇摇头，继续给他指。
　　山吹泄气地站在一旁，偶尔路过的村民只当她是背景一般，慢慢从她身边走过去。

　　不一会儿，鲤伴笑着朝山吹走过来，用肩上的白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果然有一个，据说长期住在村子的西南角，没人敢接近她。”
　　“鲤伴大人，让妾身去找吧，妾身怕你接近雨女之后病情会加重。”
　　鲤伴笑道：“山吹哟…你身为女子，倒不明白女子的心了。”
　　山吹本想捅一捅鲤伴以示他对自己蔑视情绪的惩罚，可看到鲤伴捂着胸口的样子，于心不忍，赌气道：“那夫君就明白女子的心了？”
　　鲤伴闭上一只眼，笑得颇神秘：“雨女这种妖怪，从诞生到毁灭，不知爱过多少男人，又不知要和多少男人生离死别，突然见到你这样一个幸福的女子，她会真心帮你？”
　　山吹不由得辩解道：“女子都是善良的，没有女子会忍心看到幸福的东西破碎。”
　　鲤伴道：“那是在自身幸福尚未破碎的前提下……好了，山吹，跟我去找那位雨女吧。”

　　鲤伴握着山吹的手，回想着她注视着自己时，那双纯净且微带笑意的眼眸，那是他心目中最美的双眼……真的想一直一直把她捧在最安全的地方，让她不受任何伤害。
　　十年前，自从坂原棠死后，鲤伴曾试图接触各种各样的女人，频频流连于那条著名的歌舞伎町，歌舞伎町里美女很多，却很难发现像坂原棠一样纯净而不带有一丝污垢的眼眸了。或多或少，歌舞伎町的女人们眼中都会带些麻痹不仁的感觉；又有一些年轻女子，经常以愤世嫉俗的目光来俯视这条街上的每一个人；再或是一些真性情的女人，也会带有经历过大起大伏后的疲惫神色。和她们谈天的时候，总会看到她们目视极远的地方，喝一口烈酒，好像眼泪已经流干的一般，心中的幸福早已破碎不堪。
　　自从遇到山吹，鲤伴除了公事，就再也不去歌舞伎町了，可他在阿织的眼里看到了那些复杂的情绪，前些日子又在刚刚成年的坂原月眼里看到了极力掩藏的妒火……
　　不管是阿织还是坂原月，都是山吹最珍爱的人，只希望她们心中最珍视的人也是山吹就好了。

　　鲤伴望着挂在西方摇摇欲坠的太阳，喃喃道：“山吹，你一直跟小孩子们在一起，真不错啊。”
　　山吹道：“什么？”
　　鲤伴回头，侧着脸微微勾起了一个醉人的笑容：“什么时候，我们也能有孩子？”
　　“啊……这个。”山吹低下头，脚底下差点绊了个跟头，“鲤伴大人想什么时候呢？”
　　“我？我随时准备着。”
　　山吹真的绊了个跟头，鲤伴托着山吹的双手，借力把她抱起来，在璀璨的星空下，徐徐转了一圈。
　　日月星辰在同一片天上，由一边飘渺的橙红色过渡到另一边闪烁的绛蓝，在那个夜晚里布满红色灯火的江户城，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
　　鲤伴遥望着傍晚的天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山吹道出了埋藏在心底里很久的誓言：“我们的孩子将会成为下一任的魑魅魍魉之主，为了那一刻，我一定要好好壮大这个奴良组才行。”
　　“ぇ？”
　　鲤伴看着那张呆呆的、不知所措的脸，笑了笑。
　　啊啊，真是个让人没辙的女人，这么情意绵绵的时刻，竟让她一个‘诶’给忽略过去了。

　　……
　　村子里的仅剩的那位雨女很快答应了鲤伴的请求。
　　正如鲤伴所猜测的那样，这个雨女是同伴中的异类、或者说很值得其他雨女尊敬的异类。因为，自从她失去第一个男人后，就再也没有喜欢过其他男人，几百年来，她一直住在和第一个男人拥有回忆的小屋里。大概是同情鲤伴这个落下病根的男人，对鲤伴的请求，她没有犹豫。
　　天刚亮的时候，那位雨女就送来了磨成粉末的蕲蛇皮，九州雨女的首领还特地送来的书信。
　　书信中道：
　　九州雨女组愿意加入奴良组，为二代目魑魅魍魉之主效劳。然此身不宜同大人前往江户，故留在此处，以书信为证。

　　鲤伴谢过雨女，又转交给她一杯妖铭酒，就地饮下。

　　以妖铭酒为誓，自此偏远的九州地带也在奴良组的管辖之下。雨女虽是害人的妖怪，但也是民间信奉的神明。有雨女在的地方，必定风调雨顺、粮食丰收。
　　雨女组加入奴良组的消息传出去，加之奴良鲤伴病愈，好事成双，原先不看好奴良组的公卿贵族们又重新出现，送来各种各样的祝福。

　　……
　　回到奴良组，鲤伴和山吹接到了三条消息：一条好的，一条不好不坏的，一条坏的。
　　山吹想先听坏的，鲤伴想先听不好不坏的，结果璎姬拿着三封信，挑了好的读。
　　“有匿名人寄来了一袋蕲蛇皮粉末哟，这样你们就不用去雨之里了吧。”
　　鲤伴默默拿出一袋蕲蛇皮粉，道：“母亲大人，实际上我们已经去过了，雨女组现在也隶属于奴良组总部。”
　　“啊！”璎姬惊讶，上下检查了一番鲤伴，确定鲤伴的病情没有加重后，拿手里的丝绢擦掉了眼角的几滴泪，“太好了太好了，小鲤伴果然是长大了呢。”
　　惊喜过后，璎姬叹了一口气，念了那条坏消息：“利信君两天前过逝了……这是德川晖彬写的致歉信。”
　　“什么？”山吹脑子里嗡的一声，全然无法相信，“璎姬大人，那小月呢，小月怎么样了？”
　　“小月她……”璎姬犹豫了一下，道，“小月好像消失了，至今还没有任何书信，本家妖怪搜遍了整个江户城，也找不到小月的踪影。”
　　鲤伴拥住了山吹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安慰着。
　　山吹还没从震惊中恢复，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身子因为混沌的思绪而摇摇晃晃。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走之前，她把利信交给了最值得信赖的德川晖彬，怎么会突然就过逝了呢……
　　小月和利信是她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亲人，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弟弟，但山吹爱她们不亚于爱自己的父亲母亲。
　　鲤伴轻轻拍着山吹背，问道：“母亲大人，那不好不坏的消息呢？”
　　璎姬道：“德川晖彬在剑术比试上不小心伤了利信，利信因此而亡，所以他放弃了剑道，去为幕府做事了。”
　　山吹躲在鲤伴怀里，紧紧抓着他的前襟从而忍住眼泪，颤声道：“伤了？伤了？……伤了就死了？璎姬大人，妾身想见见德川晖彬，想知道实情。”

作者有话说

　　终于啊终于~终于啊终于~~。。。。【利信：作者乃这是在盼望我死么- - 某雨：啊啦啦，怎么会呢。。摸摸可怜的小利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