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繁华 ...
-
至年末，再无孩童被挖内脏的事件发生，德川幕府宣告撤销夜归令，江户城又一次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冬日，天上徐徐飘下大片大片的雪花，一夜间，江户城成为一座晶莹美丽的雪城。在这茫茫大雪之中，牛车往来的声音仍然不绝于耳，其中大部分牛车停在了奴良组的宅院外。
衣着光鲜的大名贵族在侍从的搀扶下走下牛车，谈笑着走进奴良府邸。
变成人类模样的雪丽在宅院门外迎着这些贵客们，同样变成人类模样的青田坊和河童把他们引到会客屋，一桌桌佳肴随之奉上，化猫物的歌舞伎翩然起舞，宅院内一时歌舞嬉戏，热闹非凡。
在江户城，奴良本是个平民阶的家族，然而就在宽永十六年春末之时，奴良家的大公子奴良鲤伴退治了恶妖，帮幕府解决了一大麻烦。
幕府将军德川家光赠予奴良鲤伴町奉行一职，拥有支配江户城各町下属衙役的权力，并欲招奴良鲤伴为养女鹤姬的夫婿，奴良鲤伴婉言拒绝了官位和德川家光的养女，反而换得了独揽木材米粮交换的札差一职。
一时间，原本在江户城声誉扫地的奴良氏一跃成为远近闻名的清廉贵族，奴良鲤伴被誉为日后前途无量的优秀男子。日渐拮据的大名们争相拜访奴良府邸，每天，门前的牛车骏马轿舆不断，侍从们跟随着各路贵人来往于奴良府邸。奴良鲤伴也从浪荡不羁的江户第一奇人摇身变成公主小姐们茶余饭后谈论最多的俊美公子。
有小妖怪闲来无事给奴良鲤伴列了一个“后宫”清单，交到璎姬手里，璎姬把鲤伴叫来，拿着清单，打趣地念着：“德川家的近裔六公主杏姬，总取缔役近亲家的四小姐梦子，浮世绘町大名家独女香子……看起来都很不错的样子哦，小鲤伴风流归风流，该稳定下来了，给母亲生个孙子什么的。”
鲤伴正色道：“母亲大人，我有喜欢的女子了，以后再有女子拜访府邸，喝喝茶聊聊天，送走就好了。”
“啊啦~，小鲤伴的心思，母亲当然知道了。小鲤伴喜欢的人，是那个山吹乙女吧。”
鲤伴点头。
“嘛…那女孩子确实十分贤惠温顺，应该是个不错的妻子，不过，看到那女孩的脸，母亲总会想到十年前来过奴良组求医的坂原棠，你那时候喜欢过坂原棠吧。”
鲤伴又点头。
“只可惜那京都趾高气扬的坂原氏不愿把独女下嫁到咱们这样的人家，不过谁知世事难料，坂原氏还不是没落了，留一对孤姐弟在世上。幸好是你救下了他们，否则他们熬不过这次江户的大难呢。”
说着，璎姬把目光投向门外，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正打闹成一团，姐姐凶神恶煞，弟弟畏畏缩缩。
璎姬笑了笑，叹道：“倘若我也是妖怪就好了，这样能随着滑头鬼大人陪伴你们一生一世呢……”
“母亲大人切莫说丧气话，母亲大人一直是儿子心目中江户最美的女子。”
“啊…小鲤伴又嘴甜了。”璎姬笑道，“有这份嘴甜啊，多去和山吹那女孩说说，看挑个春暖花开的日子把她娶进门，也算了却母亲的一个心愿了。”
鲤伴起身，和母亲告辞之后，去院子里逗那两个坂原家的小孩。
过年坂原利信就有十一岁了，再过两年十三岁就要行元服成人礼了，然此时他仍是被小姐姐坂原月欺负得抱着小脑袋跑来跑去。
坂原月倒有几分坂原棠的架势。
鲤伴还清晰记得坂原棠刚来奴良组时候的模样，脸蛋惨白的像草纸，又瘦又娇小，胳膊好似一捏就断。那时候他以为坂原棠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平日里能不走则不走，必须走一走的时候一定是拖着冗赘的和服小步蹭着走。可没过几日，坂原棠气色好了，抢他的饭不说，还天天提着竹刀追着他打，打着打着小脸一白，又要险些晕过去，结果就是他被母亲大人训斥一顿，还必须给那个暴力女孩送吃的送喝的。再后来的某一天，坂原棠突然变得文静，声音轻轻细细，举手投足间透着贵族女子优雅的气质，看他的时候眼神总是很奇怪。
年少的时候不大明白坂原棠的变化，现在想想，原来是那个暴力女孩喜欢上他了。
逗完坂原家的小孩，鲤伴隐蔽了自己的气息，迅速跑去山吹住的小屋。
山吹住的小屋后栽满了她最喜欢的棣棠花，冬日的寒风吹落了枯枝上零零星星的雪，山吹心情不错，正在一小片花园里剪枝，哼着新写的和歌。
正抬眼，发现那位大人正撑着一把墨绿色的油纸伞，两件和服松松地系在腰上，隐约露出里面赤裸的胸膛，嘴角勾起一抹笑，金色的凤眸正凝视着自己。
山吹脸一红，站起身来，紧了紧鲤伴松散的前襟，含羞道：“鲤伴大人真是越来越随性了……在这下雪的冬日里，竟然只着两件薄衣。”
鲤伴似是心不在焉地四处看了看，摸摸山吹的黑发，又捉住她的手，闭上一只眼睛，道：“你想什么时候嫁给我？”
山吹手一抖，愣愣道：“什么？”
鲤伴环过山吹的肩膀，下巴很舒适地顶在山吹脑袋上，笑道：“你明明听到了……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
山吹垂着头，黑发亦掩盖不住变成桃红色的双颊。
听闻鲤伴大人的父亲，也就是滑头鬼大人，追到璎姬仅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求婚的方式十分直接……果然鲤伴大人和滑头鬼大人一脉相承。
山吹从衣袖里拿出一把折扇，双手捧着，递到鲤伴面前。
折扇上画着春日里棣棠花盛开的风景，和山吹亲手写上去的两句诗。
鲤伴打开折扇，看到上面的诗，念道：“山吹花开七八重，不闻解语与君同……什么意思？是想念花台寺的山吹花了么？转年春日我会陪你去赏花的。”
山吹浅笑：“那成为鲤伴大人妻子的日子，也定在来年春日山吹花开的时节吧。”
山吹轻轻倚在鲤伴的肩上，纵是斜风吹来的雪花拂过脸颊也不觉得冷，对他的爱恋如同炽热的夏之花焰，希望能在夜空中永远绽放。
至今，山吹仍不知为何成为了幽灵妖怪，但只庆幸，成为幽灵妖怪简直太好了，以前从来没想过能和鲤伴大人顺利结为连理。十年前，来奴良组的那些日子里，只盼能在棣棠花开的时节，和他肩并肩行走而已。
……
德川晖彬在江户城靠东一带新建了一个剑道馆，以天下第一剑的名望招揽了不少痴迷剑道的学生。
坂原利信到底是男孩子，手上握了剑立刻就挺起腰板，眉宇间威风凛凛，像是个惩凶除恶的义侠。利信见过几次鲤伴和晖彬的斗嘴，以为两个人是冤家，便发誓要取代德川晖彬成为新的天下第一剑。
鲤伴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往山吹的小屋里跑，利信和小月两个孩子则跟着跑到山吹的住处。山吹本来担心这样会吵到阿织，不过阿织几日以来均是夜深了才回来、天蒙蒙亮的时候又出去了。山吹不想多问阿织的私事，只能提醒她尽量注意安全。
天晴的日子里，有时在奴良组宅院，有时在山吹小屋的后院，鲤伴和利信拿着竹刀习剑，山吹和小月则是懒洋洋地靠在木走廊上，沏一壶热茶，准备几块糕点，聊聊寺子屋的事。
坂原月文静时笑起来很甜，声音也细如银铃，在寺子屋是很受欢迎的女孩。
“山吹老师，听说你要跟鲤伴哥哥结为夫妻了吧。”
“嗯，是呢。”
“那祝贺了呢……小月真难相信鲤伴哥哥也有成家的一天。”
“哎？为什么？”
“因为鲤伴哥哥总是神出鬼没的，好像永远不会受到束缚。”
山吹看了看正在挥刀的鲤伴，那一招一式和脚下的步法，没有一样是正统的，却在缭乱中出奇制胜。利信皱着眉，小胳膊不自觉地学着鲤伴的动作挥动，可还是没能成功碰到鲤伴的竹刀，完全处在下风。
山吹笑道：“鲤伴大人，可不要太为难小孩子哟。”
鲤伴一手把竹刀搭在肩上，一手从和服的衣带上方伸出来，留一条空袖子飘啊飘，那样子简直像个姿态高贵的流氓。
鲤伴趁机朝山吹抛了个媚眼过去，山吹一愣，手上吃一半的糕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鲤伴顺走叼在嘴里，嚼得特别夸张，弄得满嘴都是点心渣子。
山吹无奈地笑笑，取出一块丝绢，走到鲤伴身前，擦了擦鲤伴的嘴角，戳一戳他基本上没肉的脸蛋，佯怒道：“璎姬大人可是位公主，见到你这个吃相，又要责罚你了。”
鲤伴垂头在山吹下唇上啄了一口，笑道：“母亲大人催促我要孩子了。”
“那种事……”山吹别过头，小声道，“妾身也想要小孩子……不过利信和小月都在，你别随便动手动脚的。”
“放心放心，夫君一下让你怀上两个。”
“鲤伴大人……！”
鲤伴乐了，又在山吹微红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伸个大懒腰，对茫然的利信说道：“休息休息！今天就这样吧！”
利信怨怼道：“鲤伴哥哥，明明什么都没学到！”
“哎哎？教给你的左右迂回步法和凌空刀法呢？”
“那个根本做不到啦！”
坂原月从走廊上站起来，静悄悄走到鲤伴身边，抓住他一个袖子，一双美眸微睁，轻声道：“鲤伴哥哥每次都敷衍我们……”
鲤伴看了一眼坂原月，愣了愣，道：“怎么能说是敷衍……”
“哼，就是敷衍，鲤伴哥哥好像从来不敷衍山吹老师呢。”
鲤伴笑了一下，握住坂原月的手腕，一根根掰开坂原月的手指，让自己的袖子解脱，然后道：“小月乖，让鲤伴哥哥和山吹老师多呆一会儿好不好？”
“鲤伴哥哥，还把小月和利信当成孩子么？”
鲤伴看了一眼山吹，摇头道：“小月和利信也很快成为大人了，以后鲤伴哥哥和山吹老师有了你们的弟弟妹妹后，要听话照顾弟弟妹妹们，好不好？”
坂原月垂下眼眸，嘴角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道：“……好。”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繁华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