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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渡厄 ...

  •   交完底后,心袖这个“军师”心安理得地睡了一整天。
      江二少爷原本被哄得很好,第二天忽然回过了味,含泪吃了三大碗饭。
      冬日黑得早,洛子祁正打算回房和他深谈一下,却被鸢娉叫住了。
      鸢娉神秘地招手要洛子祁过去,而后带着他往学舍深处走,打开了一扇仓库的小门。
      她拎着灯笼进去,抬手照亮了里面的兵器架:“我白天整理房间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书院的教习有留一些兵器在学舍,看看有没有你拿着趁手的?”
      洛子祁走进去,随意拿了一柄弯刀问:“怎么想起来让我挑这个?”刀柄上没有一丝尘土,明显鸢娉特意来打扫过仓库才带他进来看。
      “可能是我多想,总觉得你不是很喜欢用那柄黑色的剑。”鸢娉说,“是练武的时候留下了什么不开心的记忆吗?”她声音放得轻,似乎在为私自揣测别人的过去而苦恼。
      洛子祁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在玩笑里掺上半句真话:“你喜欢它吗?再喜欢我也不会送给你的,它可是很危险的东西。”
      鸢娉摆手:“没有没有,我没有想拿走它。我只是对这种看不出来历的兵器有一种……奇怪的迷恋。”
      “叶姑娘如果真的喜欢这些,似乎比较适合去拍卖行或者军备所。”洛子祁想了想,“如果你有这个心思,我可以给澜州的朋友们写封信问问。”
      “唔……我的兄长也这样说。”鸢娉笑,“不过那样的日子我都体验过啦,总觉得也许会有更适合我的活法。”她抽出了一杆枪试了试重量,顺手将窗户顶开卡好。月光顺着新鲜的风溜进了屋子,她脸上蒙着光,心绪蓦地消散,“忽然想起当年求兄长去辰渊的时候带上我,我也是这么和他说的。那时一心想着看看辰渊巨大宏伟的穹顶,谁知道他耍赖把我留在书院呢。”鸢娉无奈,“他心里还觉得给了我最好的安排吧。”
      鸢娉没有和旅人们说过她的过去,洛子祁也没有打听。不过洛子祁从她的姓氏和武艺推断,能被家人送到辰渊作客如此久,可见她家中的财力和名望都不一般,他能想起的只有临萩城擅剑舞的那一支叶家。大约是有将门的关系在,所以她能不被闺阁束缚。又极有可能是幺女,父兄们舍不得她随军辗转,宁愿她倚仗自己的好枪法独闯异乡。
      但依照她的心性确实不该再留在现在的辰渊磋磨,洛子祁觉得有点可惜。
      他们又在仓库里逗留了一会儿,最终洛子祁依旧借走了那柄弯刀,给江慕额外借了一柄小弩防身。
      两个人说着话往回走,在旅人们院外的巷子里看见了闷头鼓捣的小少爷,身边啪、哒的声音不绝。鸢娉将灯笼举高了些,这才看清他不时举高手是在对着雪人练习抛石子。那些石子大部分都冲着雪人的“心脏”去,大概是在练习防身。
      鸢娉有些忍俊不禁:“这么大的雪人,是他昨夜偷偷堆的吗?”
      “应该是吧。”洛子祁不由地感慨,“江二真是……明明是不需要努力的孩子呢。”

      月上中天时,红裙少女轻轻推开了学舍的侧门。
      她手里拎着一串东西,拿着木棍在附近几棵大树下拨开雪堆查看,表情越来越失望,直到在最后一处拨出了一个空着的粗瓷碗。
      心袖眼里忽地一亮,正要拿木棍再刨开些雪,却见身旁哒哒哒哒地跑过来一只小狗,兴奋地冲她叫了一声。
      少女的欣喜瞬间冷却。她避开试图扒拉自己裙摆的小狗,随意地解了一块兽肉干抛到远处打发它走。那昨日纠缠过她的小狗大口嚼完肉干,又挤过来摇着尾巴求食。
      心袖烦躁地轻轻推开它:“不要来坏我的事。”

      心袖一行人自午后出发,一路走走停停,在鸢娉的监督下,没绕多少路便爬到辰的大门。
      他们中途休息过一次,进门前心袖又喊他们补充了一些食物和水,做好准备才凝箭点入照壁,自虚无里破出一条路。
      三个人走进正门,眼前的景色倏忽变幻,面前甬道正对着的门楼忽然离脚下极远,整片建筑忽然宽阔起来,深处被云雾笼罩着,看不清晰。
      “这……”洛子祁有些惊讶,“还有几个对时就要到渡厄节了吧,我们可是要分头寻找?”
      鸢娉察觉到一丝异样,枪尖朝向了前方。心袖却一点也不担心:“没有那么远的。都快到山顶了,辰怎么可能大得过渊?错觉而已。”她腰间系着一只铃铛,走在最前面带路时传来轻微的叮铃声,“辰是河络前辈们引密罗主星的轨迹而造的杰作,平日里各处建筑都被‘梦’分割,有些地方看似离得极远,其实咫尺相连。”她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盏小灯笼,明明无风,她却伸手护着火,“而且其实从我们走到中途的时候错觉便生效了。你没发现这天色越走越明吗?”

      江慕走到村口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他在村子边上茫然无措,叫了几声心袖的名字也无人理会,戴着铃铛的小貂始终静静扒拉着他肩膀,尾巴乖乖垂着像个漂亮的装饰。他一咬牙,索性什么也不管,抱着洛子祁给他找的小弩便冲进了庄柯村中。
      那一瞬间热闹的气氛扑面而来。欢庆将启,村道上火树银花,除了商贩的摊位,留守在山中的家家户户也拿出了自家的存货交换,不少人怀里抱着美酒和腊肉。江慕左前的孩子们挤在一起猜着碗下的东西,右前是沸腾的、炸着油饼和肉丸的热锅,不远处是围得满满当当正在观看打铁花的人群。
      江慕原本怕自己抱着小弩很突兀,未料想老婆婆认出了他,拉着他便往自家摊子上凑,硬给他塞了一碗羊肉羊杂。他本来紧张得没吃晚饭,单方面和小貂商量半天,最终被那香味勾着吃了个精光。
      小锅炖透的羊肉烧暖了四肢百骸,他精神一振,又给自己鼓了很多勇气,主动问老婆婆能不能告诉他一些渡厄节的事。
      这大约在禁忌之内。老婆婆迷茫地看着他,一句话颠来倒去,都是说月亮爬上第二根槐树枝的时候渡厄节就要开始。
      江慕挠了挠头。正巧路过他们的村民在说灯车巡游的事,江慕决定跟去看看。

      心袖在前方找路,鸢娉和洛子祁不便打扰她,小声在后面聊着天。
      “我是四年前来的,刚来便被教习师傅们堵在了校场帮忙实验他们的战术,过完年才被他们放出来,所以刚好错过了渡厄节。辰也只去看过前殿公开的论辩。”
      “会无聊吗?”
      “不会呀,两批人针锋相对还蛮有意思的。哦你是说我呆在学舍会不会无聊?也没什么吧,毕竟我不是辰渊的学生呀,能偶尔去旁听几堂课已经很有趣了。”
      “确实,换作是我的话,如果能时常借阅一些孤本,哪怕是要我做上下架的杂工我也情愿。”
      “那恐怕还是呆在汲川文馆幸福,我听说汲川文馆出资建了宛州最大的藏书阁呢!”
      “是啊,先祖很喜欢做这些……嗯,他就是写了《瀚州闻略》的那位……”
      心袖不讨厌这些杂音。倒不是因为前些天带错路而窘迫,而是这些讨论飘在身后时,令她生出一种久违的熟悉感。就像时间忽然回到了几年前,她对着写不出来的策论发呆,旁边桌的师兄们原本在争执前几日考卷的答案,忽然话题一拐,聊起了去哪里击鞠。
      听着这些吵吵闹闹,她的思绪反而愈发清晰,能想通一些老师留给她的难题的关窍。
      今日也是这样,她听着洛子祁和鸢娉说话,手心里那朵象征着印池祝愿的烛火愈发平静,那些过往没太记忆的辰的布局在脑海里舒展,风引着她前行。
      她愉悦地带了一会儿路。直到她发现听到的声音里其实掺杂着另一个男人的喋喋不休。

      江慕很害怕。
      身后的村民硬把他挤进看节的队伍里推着他往前走,他挣扎不开,连弩都被压在身侧无法动作,又觉得周围一圈都是中了邪的恐怖存在,只能疯狂地讲话。
      他打小就这样。他逛自家铺子时除了掌柜无人敢上来搭话,在学堂被同窗排挤忽视,觉得尴尬便在心里自言自语一整天,仿佛说给另一个自己听就能暂时将现实逃避。
      他还记得洛子祁他们交给自己的责任,冲着冬夜的空气连续不断地复述自己眼前的一切,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呃,在铁花里跳舞的人居然打着赤膊,他不怕冷吗?……现在是四个祝师在攀那个高高架子,哦,我知道他们是做什么了!他们在抢着揭那块红色的布,后面好像有东西……我现在看不到了,前面的人个子太高,而且他肩膀上的小孩在抢我的貂!”
      他奋力和小孩争抢机械小貂的归属,忽然自耳边听到了极轻的一声笑。
      江慕怒气冲冲地从熊孩子手里拽回了小貂,反应过来一件事,眼里瞬间染上几分雀跃:“云心袖?你、你一直在听我说话吗?”
      耳畔久久没有回答,那只小貂耷拉着头,只有白色的人制绒毛被风轻轻吹拂。
      “……别这么大声,我的精神力很灵敏的。”那个少女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
      她可能不太情愿承认自己在偷听,过了一会儿才回应他的期待,但江慕以为那是自然的延迟,很容易被满足了:“那我再多说一点!”他踮脚努力看,“有人挑下来那块布了,啊,好闪的一片灯!这是什么在晃啊?哦哦哦,我前面的人终于动了,我看清楚了,那群缠着金色腰带的男人在推好大一只……呃,鹿?“
      “……够了,不用说那么细,我能看到!”心袖呵住他的絮叨。
      “我怎么在被他们推着往后啊?”江慕大声求助,“不行,我挤不到前面,他、他们好像在清道……”
      “往高的地方去,别被人踩中,”心袖果断下令,“我想起这仪式是什么了,他们要供奉稷王,鹿要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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