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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入局 ...

  •   大雪初霁,他们在学舍休整了一天。心袖去山上确认路通不通,洛子祁陪鸢娉扫雪、收整藏书阁。江慕本来是追着洛子祁跑,在某进院落里的雪堆里踢出几截剁开的带血的猪肘,被鸢娉猫冬用的满院子冻货吓得吱哇乱叫差点栽倒在冰饺里。他让洛子祁和鸢娉的忍笑刺激到,红着脸跑去村子里报复性消费,买了一大堆没用的东西,回来时抱怨被老婆婆误认成孙子拉着不让走。
      当时无人在意。
      第二天依旧是个好天气,四个人准备好便出发了。
      按照鸢娉的解释,辰渊书院分为“辰”、“渊”两大片建筑,辰靠近山顶,是山长、诸司教和讲师们的住所,只有前殿对外开放,用来举办重要的仪式,偶尔开一些论辩和试炼。渊比辰建得更低些,是各学派讲师们平日里传道授业的地方,除了寻常的学厅、考场、刻书处,还设有校场、演武林和制机室。洛子祁所说的易玄先生应该葬在渊的后崖,最近的路便是从渊走。鸢娉以前住在辰,不太清楚渊的走法,恰好后崖是以前秘术试炼的场所,让心袖带路应当没有问题。
      她自信满满,(当然也是为了省燧脂),没有让雪貂跟着。
      ——而后心袖就迷路了。
      江慕明晃晃地幸灾乐祸。他炫耀着自己手里那块磕掉了一点的悬华玉,扬言自己从小一身强运还不如让他引路,引得心袖气急败坏地骂他:“吵死了,闭嘴。”
      江慕不听,快步跑到她身前一边说话一边倒着走。洛子祁拿他没有办法,苦笑着和鸢娉说:“让你们见笑了。”
      心袖直接无视他这种幼稚的行为,推开他走到长书案旁,敲开墙壁上隐藏的暗格又撬开匣子掏出地图看:“不应该啊,我走之前把机关都关了的,路怎么会走不通呢……”
      江慕被她的熟练惊呆了,愣愣地倒走了两步差点撞翻格架上置放的灵位。他默念着失敬失敬将灵位扶正,而后犹豫了一下,掏出一颗金铢打算放在旁边以示歉意。
      他手中的金铢即将碰到格架,心袖却忽然凛声道:“别动!”
      叮!——一道冷芒几乎是同时向江慕的手射去,但长棍更快地从他面前闪过,狠狠地劈碎了那道冷芒,温度极低又尖锐的冰刀撞进地面,竟然生生震碎了地板。
      江慕的心尤在砰砰急跳。他惊魂未定地顺着长棍向上看,发现是鸢娉急中生智抽了扫帚的竹竿作枪,利落地替他破了一劫。
      江慕下意识道:“谢……”
      可惜他的话还没说完,又是几道冷芒朝他们刺来。鸢娉向上挑枪,利落地将竹竿绕到脖后滑把进枪击碎了已经逼近洛子祁胸前的极寒冰锥,而后一个翻身横扫震碎了他们周遭的锥阵:“不用谢,到我身后来!”
      “对对对对不起!”江慕一边艰难闪避一边大声说,“我不知道不能动架子,对不起!”
      洛子祁的手按在怀里,稍感欣慰地想:真遇上事认错倒是挺快。
      可江慕身上的好运似乎突然消失殆尽,他举起蒲团试图遮挡着要害朝鸢娉冲去,刚迈出去一步又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兜头便是刀雨落下。
      江慕闻声抬头,看到刀雨的瞬间差点直接昏死过去,心袖的声音却无比镇定地从远处传来:“蠢鸟,趴下!”
      也不知道江慕是怎么在一片混乱里理解了她的话,总之他用蒲团挡住头蹲下的一瞬间恰巧露出了三支蓄满精神力的箭——心袖手里的弓拉到极致,看也不看直接射了出来。
      那些箭凌厉至极,仿佛无形的扇面笔直斩去,割草一般震碎了密集的刀雨。而后冰刀的细尘们明显地停滞了几个瞬息,箭羽在它们落地前回旋向上,带着暗蓝色的火焰直接冲向了刀雨的来处。
      不出意外地射空了。
      刀雨们化作水汽散逸,江慕一个打滚撤到了鸢娉和洛子祁身后,身后追着他的冷芒被鸢娉扫落。
      但倾注过精神力的竹竿依然崩出了裂痕,鸢娉额前冒汗,急问:“阿袖,找到解法了吗?”
      心袖站在原地冷静地说:“还没有,在算,给我一点时间!”
      江慕:?
      “这里的机关在按照十二主星的某种规律变幻,所以陷阱随时可能切换。”心袖抓着弓思考,地图记述的真实、沿路走来的建筑、这个学厅各个出口的景色在她脑海里飞速重组。
      她可能是个乌鸦嘴,话说完的下一刻冰刀们便换成了大小不一的震石,猝不及防地朝他们砸下或射出。
      江慕和洛子祁他们又差点被落石分开,洛子祁伸手把快要栽倒的江慕拽过来。身旁不知什么年代的书箱被震碎了,里面的卷纸呼啦一声散开,糊了江慕满脸。
      他扒拉半天才把纸扯下来,而后发现是某某年书院的小考记录单。别的名字他一概不懂,某个人的名字倒格外明显,于是一边逃窜一边讥嘲:“哇,心袖,你箭术考试没过啊?有这么难吗,几个靶子都射不中?”
      他们头顶的横梁快断了,碎石断木呼啦啦地往下栽,鸢娉只能一手拖着一个继续转移方位。她快顾不及身后,
      土尘对面便有箭一根接着一根射过来,卡着节奏把飞落的石木狠狠击偏到一旁。
      轰隆声震耳,江慕险些被梁木砸翘的地板绊倒,回头时望见了箭流惊险退敌的场面,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辰渊是怎么评的分?这他妈都能把房子射塌了,射艺成绩居然是不及格?
      紧接着的一幕让江慕更崩溃了。他终于看清了心袖这些用不完的箭的来源,竟然是她用精神力直接从无到有捏出来的!问题是她明明手里捏着新的箭却不射,甚至无视起了乱阵里随处可见的明刀暗箭,开始转着圈自言自语:“我们四个人走进学厅的顺序也许也是一个变量,如果把它加入计算的话,机关的可能走向又多了两百多种……”
      “别算了,救救我们!喂!看看你头顶啊,掉火球了!”江慕试图叫回她的注意力,却被不知哪里刮来的疾风轰傻了,直接带着洛子祁他们撞进了角落。
      江慕歪倒在地上眼冒金星,洛子祁的背也狠狠砸上了身后的紫檀柜。及时抽身的鸢娉试图替他们解围,身前破碎的花瓶里突然蹿出来一条颜色诡异的藤蔓,竹竿便立时被缠住了。
      时间容不得再犹豫,洛子祁上前一步,掏出怀里的东西用力下划。
      那是一柄比匕首稍长、没有开锋的短剑,不祥的气息在漆黑无光的剑身上一闪而没,瞬间切断诡异的藤蔓。
      鸢娉惊喜:“啊,原来你有兵器——”她按住洛子祁的手,引他反手击飞了偷袭他们的冷流。
      洛子祁像是刚从噩梦里回神,感知到手背温度的瞬间面色骤变:“松开,别碰!”
      “来不及了!”冰刀雨去而复返,鸢娉顾不得和他商量,直接从洛子祁手里抽走了那把黑色的短剑。
      洛子祁愣住了。世界在他眼中忽然变得很慢很慢,他看着少女握剑下劈,视野不稳定地震动着,时而有颜色,时而没有。
      耳畔是那些讨厌的噪音:
      “真的有那把剑杀不死的人……”
      “可摸过它的人全都横死,这是不祥的剑啊!”
      “我亲眼见他把那把邪剑扔下楼的,结果一会儿剑又自己回来了!好可怕,我再也不要和他说话了。”
      “……要不是洛家只剩下一个独苗,谁会把他捧到铺子里主事,被那把怪剑认定的小孩。”
      “他本来就活不长,你们还投他做家主,这是造孽啊!”
      “噤声,东家回来了……”
      “噤声,他回来了。”
      “噤声,它回来了!”
      洛子祁身上那股似乎永恒的镇定崩裂,暴露出他从未示人的、浸入骨髓的恐惧。
      他几乎能想见那个少女被凶剑绞杀后的凄惨模样了,像一朵花蕾被不可对抗的黑暗轻易踩入浊泥。
      他不敢呼吸,手指掐入掌心,眼眶快要瞪裂出血痕。
      可那月白色的衫子在刀雨中轻飘折转,于金属与冷芒碰撞出的闷响里堪称优美地起落,而后定在了他身前。
      刀雨暂退,她在自己斩出的落雪里抽空回头和他笑了一下,干净得没有一丝阴霾。
      她示意他放心,转身又冲进了机关阵中,从始自终都好好地,像是一朵谷玄之力都不忍折下的、沾着晨露的鸢尾。
      洛子祁的心还在狂跳,却被那朵花哄得忘记了害怕。
      他无疑是百年书坊合格的继承人,是洛家的中流砥柱,也是被凶剑纠缠、注定短命的祭品。
      有时,他能够凭借自己的经历理解辰渊没落的真正原因:无非是世人敬它,又怕它,所以想毁掉它。
      像世人待自己一样。
      但洛子祁不认命。
      他一直想走出家业的囚笼,去广袤的九州大地上寻找为自己破局的方法。
      他以为自己要再一次无功而返,而后在雪岭之巅骤瞥惊鸿,那些命运压在自己身上的沉重被深冬的风吹散,久违地,给了洛子祁能畅快呼吸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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