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5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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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船已经经过了三道废弃的星空门，按照事先的计算，雷霆号将在一天后到达烈星。
莱杰森不再做梦，也没有醒来。他在高烧中不时颤抖和翻身，随着呼吸吐出的气息灼热紊乱，大多数时间双拳紧握，像是在和什么力量角力。雷克特陪在他身边两天，第三天烧退下去以后，他离开储藏室走进厨房，拿着一份三明治出来，在走道的舷窗旁逮住灰狼的队医聊天。
“果然是那回事。”队医听了莱杰森的情况后说。
“你看来知道些什么。”
“又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从救生舱出来的人都有这种情况，就好像……自闭症，知道吗？”
“就像幽闭恐惧症？”
“不不，那和心理问题无关。自闭症是一种神经性的疾病，遗传，感染都可能得上。很多人误以为患者是性格孤僻、古怪，其实不是这样。自闭症患者的思维是正常的，他们只是无法理解周围的一切，不知道表达自己意愿的方法，他们使用的方法完全是错的，就好像他们其实是来自未知星球的外星人，还没有找到和人类沟通的方法，因此更愿意呆在自己封闭的小世界里。”
“所有人都这样？”
“也不是，每个自闭症患者的表现都不同，这就是为什么这种病症到现在还没法用机器诊断，医生们暂时不会全部失业。幸好救生舱综合症和自闭症不同，这是间接性发作的。大个子，你明白了吗？”
“唔……这是救生舱引起的？”
“准确地说，救生舱里的液体空气，三百多年前，具体年份我忘了，反正是所有的星空门都失效的那一年。糟糕的一年，糟透了，好多佣兵都被堵在几百光年以外回不来，我爸妈恐怕这辈子见不到我了。”
“很遗憾。”
“不，不用遗憾，最起码我不会再听见他们吵架了。科学总是在你不设防的时候狠狠地给你来一下，任何便利都有代价。”队医摸出烟来抽，“几年后，为了对付超出人类寿命的航行时间，眠航剂出现了，它能使人维持在一个新陈代谢完全停止的静止状态，‘沉睡’到设定的那一年。长途运输舰开始使用这个，把乘客送往几十、几百光年外的星球去。制作眠航剂的一种重要材料也被用在液体空气中，它出过一次事故，那一批宇航员出了眠航舱之后都疯了。”
“症状和自闭症很相似？”
“嗯哼，但是已经卖出去的液体空气和眠航剂已经来不及全部收回了，很多救生舱早还在用。我想，马兰苟莎的救生舱很老了。”队医抽完了烟，眼睛盯着雷克特的口袋，“刚才那烟草，你还有吗？”
雷克特从口袋里拿出另一包，队医双眼放光要去拿，前者忽而收回手避开扑过来的医生，“能治吗？”
“唉呀，很难治。我的建议是别用药，那会上瘾。”队医的手僵硬地杵在雷克特面前，“哦，别这样，就来一根！”
“你还没回答我。”
“很难办啊，最好的方法是面对面谈话，很有耐心地，别骂他，最好是家里人。”
“他是……孤儿。我也没办法一直在他身边。”
“那么……我觉着可以……”队医压低了嗓子，看了看周围，“给他买个智能机器人，带自主思考能力的那种，安全编程机器人太死板，根本没用。最好是复制人，情感更活跃一些。行了，现在该把烟草给我了吧！”
雷克特手一松，队医就把烟草刨过去了。认识了雷蒙以后他已经对复制人这个名词不再那么反感，但仍然有那么一点不安。
“尽早治疗吧，我们别无选择，除了机器人，哪个人类会陪着一个生活无法自理的人到最后呢？呵呵……人啊…………”队医拍了拍雷克特的肩转身离开，“谢谢你的烟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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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曙光破开夜色，橙红色的战神星从雷暴过后的阴云后跃出云海，万道金光穿越真空投向烈星大地。
雷霆号迎着地平线上的第一道晨光冲入大气层，银色外甲好似披着朝霞织成的战衣，从宇宙中凯旋归来。
停机坪上已经站了几十个人，他们带着担架和急救设备，一见到雷霆号出现，立刻欢呼起来。
长夜过去，梦魇消失无踪，希望女神化作耀眼的曙光拥抱了饱经折磨的落难者。
他们活下来了。
距离前五艘运输舰返航已经过了三天，伤员大致安置妥当，此时已经为雷霆号上的伤员留出了病房。
雷克特不想叫醒莱杰森，用毯子把人裹紧台上担架。他已经昏睡了差不多四天，低烧不退，整个人好像又瘦了一圈。医生把治疗仪带过来，检查结果仍然是细胞疲劳，只能用传统方法治疗。
烈星的医院里乱成一片，奴隶和反抗军士兵不断走来走去寻找自己的朋友和亲人，吵闹声和哭声还有笑声混杂在一起，吵得莱杰森睡不踏实。为了防止出现储藏室里的情况，雷克特只能问护士要了隔音耳塞堵住他的耳朵。同病房的人不断有访客进进出出，莱杰森的床前只有雷克特一个人安静地坐着发呆。
不一会儿马达找过来了，他带着一个绿色头发的女孩和一个小机器人在莱杰森身边坐了一会儿，小鱼带了一张退烧冰贴，而且还是粉红色带着小仓鼠图案的，马达把莱杰森的手环修好，直到医院探视时间结束护士长赶人才离开。
“他伤得很重吗？什么时候才会醒？”马达离开时不甘心地回头看。
“已经治好外伤，还要静养一段时间，不能和人说话。”雷克特送他出去，摸摸他的头。
“你会照顾他吗？”
“……”雷克特顿了顿，“直到他病好，我都会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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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以后雷克特离开病房，去办理莱杰森的入院登记。然后他花了点时间查阅幸存者名单，没有找到罗德海勒兄弟俩和蕾拉的名字。回来的时候看见一个瘦小的人影穿着病号服，光着脚从病房出来，披头散发从走道另一头跑了出去。
在他身后，还追着一个气急败坏的小护士。
“喂，站住！走廊里禁止奔跑，我们又没管你要医药费，你跑什么呀！”那护士追了一路跑不动了，站在过道里两手叉腰气喘道：“臭小子！
雷克特一头问号追过去，莱杰森脚步虚浮撑着墙摇摇晃晃，居然往太平间跑。从飞船上带下来的尸体大多数都不完整，很难入殓，停尸处灯火通明，很多人彻夜加班在那里进进出出。
门卫拦住莱杰森，把他往外推，“急着投胎啊？这里是死人呆的地方，你想来这里还早了些，走走！！大人在忙别添乱！”
莱杰森猛甩手臂摆脱他，不管不顾往里冲，从太平间里又跑出来几个人抓住他。他拍开对方伸过来抓他的手，双手互握带动手肘猛击身后人的肚子，一时间几个大人都懵了，有人耐不住性子推了他一把，莱杰森原本就体力不支，这么一来人直接往地上仰倒。
后背靠上一双有力的臂膀，有人从身后接住了他，搂着他靠在自己身上。
那个推他的佣兵一脸歉疚连声道歉，雷克特微笑摇头示意没事。
“让他进去吧，我看着他，不会添乱的。”雷克特谈吐温和，门卫发不出火，想了想也就放行了。
太平间里一片惨不忍睹的景象，仿佛人间地狱。
堆积在集装箱里的尸块中流出血水，黑色粘稠的血迹拖拽的痕迹从集装箱一直蔓延到台子上。那些散发着逼人的血腥的肢体残缺不齐，难以分辨各自属于谁。而有的面孔得以保全的尸体也没好到哪里去，下半部分身体被真空碾烂的场面更加渗人，两个临时借来的办事员已经吐得面色发青了。
“他们不在这里。”雷克特搂着莱杰森慢慢退后，臂弯中的人正在一点点失去力气往下滑，他不得不扶着莱杰森，半哄半拖将他拉出去。
“雷克特先生……”莱杰森站在空荡荡的过道里，仰起脸看着他。
能正常说话就说明救生舱综合症暂时控制住了，雷克特不禁松了口气。
“没穿鞋就跑出来，就不怕冷吗？”
“没……没找到鞋。”莱杰森闷闷地说。
“回去吧。”雷克特蹲下去将他横抱起来带回病房去，莱杰森环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雷克特的肩膀，脸颊上传来的温度仍然很烫，尽管高烧已经退下去了。
“他们不会死的……他们很强……”莱杰森闷在衣服里，小声嘀咕。
“嗯……”
“……我还想……找我的包……”
“我帮你去拿。”
“……”
“别哭。”
“我才没有……”莱杰森用力在他肩上蹭脸。
“那么，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也睡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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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大厅里没多少人，大多数人要么已经伤愈离开，要么就在太平间。走出医院大门，一辆银白跑车在停车场等着他们。
雷克特把莱杰森放在副驾驶座上，脱下外衣给他披着，自己在后盖翻出一双运动鞋，调节到小孩尺寸。
“脚抬起来。”
“？”莱杰森抬起头，想接过鞋子，却不料雷克特已经抓起他的脚，抹去脚底的石子和灰尘，将运动鞋套上去。时光之海抹去了莱杰森所有细小狰狞的伤口，纤巧的足弓恢复到儿时般细腻白皙，脚趾干净温润，他总在人猝不及防的时候散发出超越年龄的性感，明明是平淡无奇的举动也能让人心中警铃大作。
“好痒……”
“知道喊痒不如好好穿着鞋，忘了我教你的了吗？做任何事都要先让自己牢牢地站稳，不稳的根基是会倒塌的。”雷克特抬起头，挑眉看了他一眼。
像是坚冷的外甲纷纷碎裂，孤独守望着星河的银白骑士忽然露出了另外一面，平凡生动，英俊的眉眼带着成熟男人的魅力，他明明看透了一切，却不说出来。只是用温暖的大手扶起跌倒的人，一次又一次。
莱杰森收回目光，慢慢地别过泛红的脸。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5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