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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5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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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号穿过一道已经废弃的星空门，飞入稳定航线，向着战神星系返航。
灰狼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面前的这个怪人，他那只失去的手已经修复了，此刻一点休息的意思都没有，固执地坐在一台光脑前面，把新闻来来回回地播放着。
马兰苟莎最后毁灭的录像已经滚了很多遍，灰狼觉得再跟着看就要吐了，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这样的。但是这个灰发的大个子就是乐此不疲。
“没什么好看的，再看也没法让那星球回来不是？”
雷克特置若罔闻，推动滑条——破碎的天花板又飞回去搭在四周墙壁上，掉落岩浆的人从火红的地狱中升起，重新站在操场上。
“真惨。”灰狼说。
画面被停止在天花板塌陷后，天空中闪过的一丝灰影上。因为速度太快，很难看清那是什么形状，唯一的特征是它很高大。
“那是什么？”灰狼将播放模式改成单步，一帧帧看过去。灰影在移动着，它在镜头前转折角度，一个朦胧的巨人影子显露出来。
“人？”
“依我看……是机甲。”
“机甲？这是……侵略？”
“是自杀式的复仇。”
“不管是什么，这段新闻很多星系都能收到，人们迟早会知道的。”
“未必……最起码烈星不会卷进政治斗争的风波，说不定这已经被默许了——毁灭前的侵略。”
“……”
雷克特正想着事情，手来来回回和那根滑条较劲，于是那些不幸的人就反反复复在地面和岩浆之间蹦极，掉下去，弹上来，掉下去，弹上来，掉下去，弹上来，掉下去，弹上来……
“呃……我受够了。”灰狼翻了个白眼，双手背在脑袋后走出休息室。在离开那里的时候，迎面撞上一个人。
“嘿，小心，灰狼。”
“下午好，队医。你看上去很有干劲啊。”
进来的人正是医疗兵，他比其他佣兵年纪大一些，但是一个外表平庸的人此时看上去有着异常惊悚的视觉效果——他的脑门上有个方形的乌青，而且看上去他手里拿的那个正是造成乌青的元凶。
“是的，让我逮到那小子的话一定会杀了他。”
“谁？”
“就是刚才救回来的最后一个小兔崽子！瞧瞧我的脑门！”
“它还好好的在你肩上。”
“难道你看不见吗？这儿！这儿！”
“他怎么了？”雷克特忽然转过头。
“你……认识他吗？”
“是的，你可以把我当他的……临时监护人。”
“我觉得…………你最好跟我来。”队医竖起拇指指指身后，“也许你能知道他为什么差点杀了我。”
队医气鼓鼓带雷克特走向船员宿舍区——那里已经临时改成了病房以安置伤员，一路上他用一秒钟吐四个字的速度描述着莱杰森的暴行，并且数次将脑袋上的伤口向后者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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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多分钟前，队医例行检查伤员情况，当走到原本的储物间，也就是安置莱杰森对的房间时，他发现门被反锁了。这当然不是最糟糕的部分，他很快找来了飞船的终极密码打开门锁，刚进门，就被早就架在门梁上的一个潜水钟砸了脑袋。
大难不死的队医火冒三丈冲进门，却怎么也找不到始作俑者。
“事情就是这样，早知道让他一个人死在捕获舱好了！臭小子！”
“他平时不会这样，我想这有什么误会，让我去和他谈谈。”雷克特停在了储物间门口，拍拍队医的肩，塞给他一包烟草，“银烁星的特产，希望你喜欢。”
“听着，作为一个医生，我不抽烟，我是说，不常抽。不过我不会拒绝银烁星烟草的，兄弟。”队医弹了弹袋子把烟草收进口袋，“如果你需要为这孩子找心理医生，你可以通讯我。你知道的，救生舱综合症。”队医没等他道别就离开了，雷克特没在自己的阅历中找到救生舱综合症，不过他认为这个问题可以暂且押后，现在最值得庆幸的是——是他跨进门的时候没有遭遇第二只潜水钟。
储物室的灯开着，所有堆放的橱柜都推到四周去了。临时搭出来的行军床旁边有一个空的点滴架，以及一只便携生命检测仪，床上的白毯子隆起，看起来有人正缩在床上睡觉，毯子蒙住了头，像个面包卷。
除此以外一切都和原来一样，空空荡荡。
“我能知道你为什么在房间里设陷阱么？”雷克特缓速走过去，仿佛试探一只从未见过的野生小怪物一般。任何时候莱杰森似乎总能干出一些招致某种突发意外情况的举动。
没有人回答他，那毯子下面的人安静着，连呼吸的变化都没有。
“你想和我谈谈吗？”等不到回答，雷克特采用了一种直接的方式——他把枕头拽了出来。然后他盯着手里的枕头和毯子沉吟了一下，索性拉开了毯子。
啊哈，和他猜的一样，毯子下面只有三个蓬松的枕头。现在该是使用他的异能的时候了，延伸至整个房间的信念领域告诉他——莱杰森就在这里。他的波动微弱得仿佛不存在，对于闯入房间者没有任何情绪变化。也许现在他正在某个看不到、听不到外面动静的地方。
雷克特走向储藏室里唯一的橱柜，那是一个两米多高的白色储物柜，上面的标签说明这东西是用来堆放新的床单和窗帘或是一些其他布料的。轻轻推开移门，他相信这个柜子没有上锁是因为这玩意儿没有锁的功能。
他像个资深考古员一样轻柔小心地移开一摞一摞被单，用一种不会惊动任何人的速度，让那簇埋在布料里面的金发显露出来。
“如果你愿意仔细看看，你会发现床比这儿舒服得多……西蒙？”雷克特盯着陷在一大堆布料里熊抱着一打枕头的金发小孩，发现他比印象中沉默太多了。
他探出一只手从对方的金发中滑过，而后停下了动作，因为那头金发下面皮肤的温度超出了他的估计，同样的，那也超出了一个人类可以忍受的温度。
雷克特立刻挪走了他身边所有的床单，手臂扎进布堆中把他抱出来。莱杰森应该早在他进来之前就烧迷糊了，宽大的病号服下露出的瘦小的脚踝，大人尺寸的服装滑下他的肩膀，莱杰森的体重比他想象的还要轻，他隔着衣服都能触碰到微微隆起的肋骨，整个人似乎只比一打被单重一点点。
但是刚把他放上床，莱杰森忽然猛地抖了一下清醒过来，像一只被惊吓的野兽挣扎着从搂抱他的臂膀中抽身出来，睁大眼睛瞪着一个陌生人。
“……！？”
对于雷克特来说，此时惊讶程度并不低于莱杰森。并不是因为莱杰森的惧怕态度，而是——面对这样强烈的情绪，雷克特居然没能听懂他的想法。
是的，没听懂。这和以前莱杰森封闭了心灵不向他敞开不同，现在的他并没有这么做的能力，但是雷克特刚才只能听见一些类似敲击物体的杂音，要不就是某种尚未被翻译的宇宙生物的语言。
这些音质并不相同，有的像是两块粗石互相摔打，有的像悠扬的钟声，还有的像是昆虫振动翅膀的嗡嗡声。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组成了自己的韵律，就像是一首外星人编曲的打击乐。在雷克特再三确认之后，仍然得出莱杰森的心灵并未封闭的结果，这也不像是这孩子故意为之，说不定他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莱杰森的脸颊因为高烧显出一层粉色，脖子以下的皮肤也是一样，他把自己缩成一团抱着一只枕头，并且用它挡在自己和雷克特之间，消瘦的锁骨旁的皮肤深深陷下去，从病号服下露出的小腿和脚趾拘谨地躲藏着——恐惧。
“别怕……”雷克特伸出手，“我不会伤害你，你还记得我吗？”
然后他从对方的意识反馈中读到了自己的声音，竟然也是一片无法辨识的噪音。莱杰森的眼神飘忽着，终于聚集在雷克特脸上。尽管听不懂对方的语言，但是他不再躲避了，他心里的声音变得不再那么尖锐，缓和悠扬的声音成了主导，他的眼神告诉年长的骑士——他还记得他，只是无法对这个信息作出反馈而已。
这是一种他从来没有料想到的情况，读心术完全不起作用。他曾经向欧泊毫无保留地打开心扉，只要彼此信念交融就能明白全部。可是，想想吧，当人类的语言和常识全部消失的时候，莱杰森能捕捉到的只有彼此的动作和本能的微表情。
这两种极端同样需要他完全的诚实，人或许可以撒谎，但是本能的微小动作是掩盖不了的，眉毛小幅度的抬起，嘴角抿着的弧度，肩膀微微转动和目光的方向----这一切都逃不出这个孩子敏感的观察，他已经看过了太多的骗局，何况他自己就在扯谎的方面天赋异禀。
又一个突然窜出来的问题——此时他应该用动作语言表达什么？一个会照顾他的保护神，为了提早感化复制人军团这边的人？
这也太可笑了一些，事实上在来到沙克斯前，雷克特从未有过要照顾面前这个人的念头，也从未期待事情往这方面发展，但是如果说他在听到莱杰森获救的时候不觉得高兴那也是假的。
雷克特决定再进一步，他动作清楚地摘下领子上的一枚领针递过去，莱杰森先是缓缓将目光转移到他的手上，再疑惑地回到对方脸上。
莱杰森小心地接近，突然伸手抓走了雷克特手中的领针退回枕头后面，像是多暴露在对方的目光中久一些就会象吸血鬼一样化为灰烬。然后，雷克特知道他认出了这个通讯器，因为他心中的回声更加柔和清悦了，甚至象风铃一样欢快。
刚开始他在恐惧，但是还没失去理智，他还有记忆和分析事情的头脑。雷克特推测着，有时候谜底就是谜面，莱杰森是因为这怪声替换了听觉而感到恐惧，为了逃避声音才躲进橱里。
雷克特沉默着，他的手掌又靠近一些，莱杰森看着他的手，又看看他，慢慢地放下枕头，从床垫上爬过来，柔软的金发贴上雷克特的手掌，他的脸颊在雷克特的手上蹭了蹭。这种举动让雷克特想起自己年轻时取得一头飞翼蓝蜥的信任时的感动，没有语言，没有共同世界观，只有两种不同生物之间的交锋。
谁都没有再说话，雷克特帮他盖上毯子，自己躺到他身边去，把金发少年搂进怀里，莱杰森没有挣扎，贴在对方颈部的脸颊将灼热的温度传递过去。
雷克特低头看了一眼，莱杰森闭上双眼埋在他的肩头，已经再次入睡，瘦削的手臂搂着他的腰，仿佛那是最后的浮木，放手就会淹死在茫茫星海。
——不要可怜他。
年长的骑士告诫自己。
不仅是当年的莱杰森，任何人只要肯花时间都能够区分发自真心的爱与怜悯、愧疚，更何况这里的莱杰森甚至比他之前的弟子接触过更多各种各样的人，因此不信任这种智慧生物，假装的关爱迟早会被那双早熟的眼睛看透。
雷克特听到怀中少年的心跳，舒缓的节奏，一个人类舒缓稳定的睡眠时的频率。这也许是他七年来首次放任自己深睡，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已经太累了。
“救生舱综合症么？”雷克特想着这个问题，决定和队医谈谈，但不是现在。
也许现在他自己更需要一个拥抱，为了他终于从这场星空的浩劫中、一次足够夺走他的一切的失败中扳回了一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