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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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治疗仪这种已经被广泛运用的机器有什么缺点的话，除了它对于能量的依赖，那就只剩下对于被治疗者的心理留下的伤痛残留意识了。由于没有一个循序渐进的愈合过程，大脑内部仍然在分泌产生痛觉的腺素，很多人在痊愈后仍然觉得伤口还在。
莱杰森睡了两个小时以后被疼醒，瞪着腰部隐约作痛的完好皮肤发呆，过了几秒钟后翻身爬起来，一脚踏下床铺的时候嘶了一声，用拇指抵着伤口原来的地方站起来。染血的衬衫和裤子被脱了下来，毯子旁边丢着一件新衬衫。现在感觉不太好，他希望这里能有一杯水解决自己的喉咙烧得疼痛难忍的问题，要么给他嗑一粒也行，不过在这里最好不要。
他走到室外披着那件宽大的白色衬衣靠在阳台上往下看。反抗军的大本营设在一处峡谷中，指挥部在山壁上开凿出的岩洞里，易守难攻，地形相当隐秘。他一边思考着这个信息的价值，一边打量周围猜测这些人没有把他的眼睛蒙住的原因。
天亮以后士兵打来了水，正在分发。水从地下200码的地下河附近抽上来，地下水每年有两个月份会变得浑浊不能喝，得用人工造水机。每人500ml的配额，需自己用水壶去装，分水的人在汲水机上调好了分量，水壶大也没用，水壶小溢出来算你自己倒霉。
他抿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提醒自己还不至于要去揩油这些人的水，就算他们愿意分给他，任何恩惠也是需要代价的。
“我没想到你那么快就醒了。”昨天云底星人的同伴走过来拿了一条长裤给他，“他们这边没有你这尺寸的裤子，材料也不是记忆布，我花了点时间……喝水吗？”他把一个水壶递过去，莱杰森没有接。
“接受吧，他们连累你挨枪子儿，你不拿点他们的物资他们容易怀疑你记恨他们。”高个子把水壶再次递过去，这次莱杰森拿了。
尽管很渴，他还是小口小口地啜饮，先润湿嘴唇，艰难咽下第一口，再一点点喝。这种习惯是戈壁住民和探险者也有，能够节约喝水量。在喝水的时候，莱杰森习惯性用眼角警惕地打量周围，尽量让自己不引起人的注意。
对面的高个子皱了皱眉，说：“别看了没人来抢你，你的伤口没问题了吗？”
“……是你给我脱的衣服？”莱杰森赤脚站在地上，右脚脚趾勾起，踩在左脚脚背上，衬衣下光裸的腿冻得发白。
“是的。都破了，你流了很多血。”他拍拍他，“去垫子上坐着，我看看你的伤口。”
回到床垫上，莱杰森钻进毯子里，将衬衣掀开，用眼角余光悄悄瞄上对方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睛。看不清对方的眼神，但是能看到干净利落的面颊线条和温润的嘴唇。视线刚落在他脸上，对方就感觉到了，于是他慢慢凑近了他。
“你喜欢咖啡吗？”高个子每靠近一点，莱杰森就退后一些，视线从对方的下颚一直游移到眼睛，但他没有挪动身体，只是慢慢地躺了下来，后脑靠到枕头上的时候，高个子离开他的脸不到一英尺。距离的拉近也意味着对他人地盘的肆意入侵，除非是工作状态中，莱杰森不习惯与任何陌生人靠近，另一个人的悲喜和意图意味着强加的妥协与被妥协，但是这一次它们被一种隐约的期待所驱离。
“是的。他们煮了咖啡？”莱杰森掀开毯子一角，微微侧转身体，修长纤细的手指轻轻勾开衬衣的下摆，拥有象牙光泽的皮肤上没有任何伤疤。
“嗯，我会帮你去拿一杯。瞧，恢复地不错，你的伤已经好了，但我猜你还有点疼？”
“理应如此。”莱杰森的眼睑颤动，他感到有手指在离开他皮肤半英寸不到的地方拂过，但是皮肤却战栗了，有些热和疼痛的感觉，并不强烈，但是触摸的想象却更加真实与细致。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转过头去，三秒钟后反应过来，并且开始懊恼刚才下意识害怕的反应。
——这伤口不会再疼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了这个念头。
“嘿，我错过什么了吗？”罗德海勒-沙克斯靠在不远处的立柱上，抿着的嘴唇忽然咧开笑了笑。脱下了野战服，他的面目才真切暴露出来。
他是个地球人后裔，身材高大挺拔，肩膀宽阔，双臂的肌肉健壮，线条硬朗。这身匀称紧密的肌肉帮助他赢得了无数胜利，布满伤痕和细密的纹身。他像一尊完美的雕塑，黑发在额前向后梳理，露出一张和他的战绩有些不相称的英俊面容。
莱杰森注意到高个子在看到他以后发呆了很久，他疑惑地伸手拉拉他的衣角，高个子反应过来，一把扯起毯子盖住他。
“我会帮你们拿早餐上来，然后我们要等一个人过来。”罗德海勒说。
“你们不蒙住我的眼睛吗？”
“不用。”
“不怕我出卖你？”
“你会站在我们这边。”
“你怎么能确定……”
“你独自来到狼鳄身边并且已经活到了第七年，所以你一定会。”他略一沉吟，“今天的早餐是馥麦卷和咖啡，我们一会儿见。”
他们看着罗德海勒走到外面去，几个士兵在和他开玩笑。莱杰森掀开毯子，他已经穿好了衣服，饶有兴致地打量身边的人。
“他很有自信。”金发少年评价道。
“我可不知道该怎么说，有点过剩了。”
“你们曾经见过面？”
“……不，没见过。”
突然一个尖利愤怒的声音从门口卷进来，“嘿小子，看看你干的好事！我可别想回去了，彻底被卷进来了！这都是你的错！”
云底星人趁着开门跑进来在莱杰森面前挥舞拳头，但是即便是一个身受重伤的人也很难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威胁——这家伙的身高只有一英尺不到，脑袋上有排气孔，眼睛很大，皮肤是嫩绿色的，像个玩具。他在莱杰森的垫子上蹦跳，不，暴跳如雷，而对方只觉得很喜感。
“你可以这么想，但是为了我的声誉着想，我最好知道我提供的消息如何让你遭受了损失，这世界上的机遇是和危险同在的。”
外星人说：“什么消息？”
“……”莱杰森有些后悔问这问题了，“你头一次见我就暴躁的原因是？”
“我想起来了，你！就是你！你说星球联邦正在收购能源！我记住你的面具了！是你说的吧？！”
“是我说的。怎么，你收购了光能矿？”
“不，不不，这不符合云底星人的一贯作风。我好不容易雇了几个人，抢劫了长海星的加油站。”
“……”莱杰森觉得一口血哽在喉咙里，“等一下，你知道加油站里的燃料和用于武器和装备的能量是不同的吗？”
“那不都是能量吗？”
莱杰森指着门外，“给我出去！”
“唉好。”云底星人条件反射低头猛走，迎面撞上门口的人。
门口的两个人身材高大，一水的黑衣，像两堵墙。
罗德海勒手里端着一个盘子，正对着云底星人笑，他身后的一个人和他长得有七八分相似，同样英俊的脸和及肩黑发，所不同的是他瘦弱一些，双眼下面似乎有常年不退的黑眼圈，比前者多了一些阴霾气，打量人的时候好像有一条蛇在对方的血液里钻，所有的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此时站在罗德海勒身后，对云底星人露出几丝嘲讽的笑容。
罗德海勒说：“早餐来了，先生们，顺便介绍一下——我的双胞胎弟弟，霍尔夫-沙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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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德海勒和他的兄弟相比明显豁达一些，他带着弟弟在莱杰森身边坐下，身为领袖他的举止相当随意放松，只有在他专注地凝视着某个地方思考的时候才会显露出锐利的锋芒。
他们带来了一个手下，示意云底星人不必出去，接下去他们的谈话不需要回避。
“我想开门见山地说明一下整件事情。”罗德海勒把咖啡送到莱杰森手里，“刺鳞太过鲁莽了，我的确想把你拉下水，但是让你流血不包括在内，请原谅。”
莱杰森从杯口打量他，他的第一印象是罗德海勒充满自信，懂得他人的心理，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倾谈对象，但是他也自负，而且他自己明白这一点但是对此持放任态度。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自负有时候会增加他的魅力，当然。
“接受道歉，如果那是的话。”莱杰森坐正一些，垂下眼睑微微点头，“沙狐之巢为您效劳。”
“不不，别把我当客人，这一次我要求你个人全部的忠诚。”
“那得看你愿意付出什么。你不像个小气的人，不对等的生意只会让你怀疑我的可信度。”
“我有的都在你面前了，小狐狸。”罗德海勒大笑，“但是我能让你得到一件能让你满意的报酬。”
“是什么？”
“自由。”
“……”莱杰森愣了一会儿，这对此时的他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大的诱惑，如果继续留在沙克斯，他不敢想象自己会以什么方式结束一生。
他把内心深处的暗涌很快掩盖起来，“自由对我没有意义。”
罗德海勒说，“我一直以为，人的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我从二十岁开始被迫和野兽以及人类交战，杀死对方才能活下去。我精于此道，你看得出来。角斗士这个身份为我赢得过名声和钱财，男人和女人。有时候我以为这种生活对于一个原本是奴隶的人来说已经是一种命运的赏赐。
渐渐地也有很多人在战场上赢得了我的尊敬，他们是伟大的战士——勇猛、聪明、高尚。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自己不得不与他们战斗。我们在铁笼子里，身边是野兽和倒霉鬼留下的血，脚底下是埋着骨片的沙子，而铁笼子外面是买票进来参观我们的人，我们在笼子里厮杀，一个个生命死去，见鬼的是，如果笼子里换了另一种活物——无论是蝎子、猎狗、蜥蜴都能让他们得到类似的享受，他们不在意我们是什么样子的人，他们更关心自己的赌票。庄家更加不在意这些，他们为外来者洗钱，谁赢谁输早在我们进笼子之前就已经决定了——刀尖上的毒、食物里的细针可以证明这一点。
但我有力量……可以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
我知道你是个骆驼，你们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抗争，但是这种方式是消极的、无用的。死在别人手里和死在自己手里没有区别，胜利对于活人才有意义，你们在浪费自己的生命，宁可死也不愿意团结起来，为什么？”
“骆驼太弱小了，我们大多数人连匕首都不敢拿。”
“那是因为你们从来都不去试，小狐狸。”罗德海勒把盘子里剩下的馥麦饼拿给他，莱杰森惋惜地看着手里的食物，把它加在身边高个子的盘子里。
“你不饿吗？”
“不，我动过手术，不用食物。”
“又一个卡路里一族。”罗德海勒耸肩，伸手从内袋里掏出一板胶囊扔给他。高个子看了看胶囊，皱眉不语。
“这为我省了很多钱。”莱杰森挖开胶囊吃了一粒。
“他的胶囊里面有毒，”一直没说话的霍尔夫-沙克斯说，“有人不听他的话，就不给解药。”
“哦？会吗？”莱杰森神色如常。
“他骗你的。”
“也对，你想控制一个人根本用不着这方法。”莱杰森指出，“这种方法……”他忽然不说话了，表情凝固在那一刻，血液似乎不再流动，修长的手指抓住领口，喉咙里只剩下咯咯的气泡音。他抬起头，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恐惧，颤抖着伸出手抓住高个子的衣服，身体不受控制一般软倒在他怀里。后者下意识抱住了他。
云底星人惊恐地叫起来，“你们杀了他！你们要灭口！”
双胞胎兄弟看着他，有些发愣。
过了三秒钟霍尔夫点着头，伸手指着莱杰森对他的兄弟说，“瞧，这就是我欣赏他的原因。”
罗德海勒扶额笑起来，“噢我见识到了，我一直相信你的眼光。”
云底星人叫喊着：“你们在说什么！快把解药给他！”
莱杰森忽然不发抖了，他抬起头，朝他们微笑，“抱歉我实在忍不住要补上这个桥段。”
双胞胎兄弟隔了一秒钟放下咖啡噼噼啪啪拍手。
“所以，向罗德海勒先生引荐我的是您，霍尔夫先生？”
“没错。我欣赏你们生存的智慧，这很有用。”霍尔夫的声音非常地沙哑，好像曾经受过什么伤，然而他的语气是温柔的，仿佛和他说话就能得到莫大的享受。
“我能看出来你我的共同点，骆驼和角斗士同样被一群无能迂腐的人胁迫着，他们叫我们贱民。但是我们拥有那些人从来都没有的东西——我们同样看重生命的尊严，并且将它看做比苟且偷生更重要的事。
但是你们用错了方法，小骆驼。为什么不团结起来？”
“……”
“机会未必会如你所愿地到来，但你不去试的话，那就永远都不会有。”霍尔夫柔声说，“我知道你们死前会唱的那首歌，那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美妙——灵魂的声音，但我真的不想再听到了，明白吗？”
莱杰森沉默着点头。
“这是通讯器，上面有我的号码，考虑好之后联络我。”罗德海勒把一个耳钉状的东西塞过来，“稍后刺鳞会送你们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23
